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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返回大本營,他們在看到我和滕吉這個標準的“協作-新人”組合時,並不感到意外,有幾位熟人還和滕吉打了聲招呼。

“如果你要找人的話,可以去入口處的一號帳篷。”滕吉說,“那裡會有一些常駐的管理人員。”

“常駐?”我張大嘴,“住在在海拔四千米的登山營地?”

物資呢?開銷呢?生活不會不便利嗎?

“他們一年中至少有三到四個月的時間會留守在大本營,算是常駐了。至於水與食物,有挑夫會挑上來,山上沒有彆的開銷,要想以自己的資金維持四個月的生活,對他們來說不成問題。唯一的問題是大本營信號時常失靈,隻有一部衛星電話可以一直對外聯係,比較封閉。”滕吉想了想,順手回憶了下自己的當年,“我剛出來的時候,家裡的兄長就在我這裡介紹我當了一年的挑夫,正是在這裡攢下了資金讓我有錢去報名向導學校。”

從挑夫到初級向導,再到高級的登山協作。如今獲得了尼泊爾全國都隻不過幾百名的國際高山協作的資格,滕吉是自己跌爬滾打一路艱難走上來的。

想到自己是與這樣的人一起陪伴著上山,心裡感到可靠的同時,又不免有些愧疚。登山者們對於夏爾巴人們無止儘的需求,不斷高漲的商業化登山,恐怕也是迫使無數夏爾巴人走上這條危險求生之路的原因之一。

“滕吉你說的香格裡拉是哪裡呢?”

我還記得第一次詢問他為什麼要登山時,滕吉給我的回答。

“你知道嗎?”滕吉沉默了一會,對我說,“數年之前,隻有國外的登山者才會得到登頂認證。夏爾巴人即便陪同他們一起登頂,替他們承擔了絕大部分負荷和開拓的工作,也不會得到登頂證書。有的人十數年在珠峰走了無數個來回,珠峰的登頂者名單上卻從來沒有記載過他的名字。登山家們將登頂山峰視作榮譽,而對我們大部分族人而言,登山卻隻是謀生的工具。”

“其實有一段時間,我也不明白為什麼這些登山家要執著於登頂,甚至不惜自己生命。我曾經也怨恨過他們,直到後來我遇到了一個人。”說到這裡,滕吉眨了下眼睛,“那是很長的一個故事。如果你隻是問我的香格裡拉在哪,我能告訴你的事,我所尋找的香格裡拉,是一個未來,一種可能,任何夏爾巴人都不用再為生計去亡命登山。我們可以從事其他職業,可以在城市生存,可以像你們的孩子一樣安逸平凡地生活。如果我們登山,也隻是因為熱愛才登山,而不是為了活命。”

我心情沉重起來,“會有那樣的香格裡拉嗎?”

滕吉笑了,“隻要去找,總能找到的。瞧,那是你的朋友嗎?他向我們走過來了。”

我這才注意到,大概是因為我和滕吉在大本營門口停留了太久,不知道是什麼人通知了韓崢,竟然把他也給喊了出來。

很快,我就知道這個“告密人”是誰了。

那是一個有點眼熟的大塊頭,左臉頰上被劃傷的傷疤還沒長好,卻一點不影響他的活躍。

“我看到一個東方人站在營地門口,就想到有可能是來找你的。”安迪·霍克對韓崢有點邀功地說道,“不用太感謝我啦,把我介紹給你的朋友認識就好。”

韓崢理都沒理他,徑直走到我麵前。

“我以為你知道分寸。”他一開口,語氣就如一陣寒風,“在腿傷還沒好全的情況下就跑到這裡,你這是跟誰學的莽撞?”他眼睛瞥了滕吉一下。

聽他這麼說,我才想起來自己腳上的傷口。這一路走來,整整兩天,竟然忘記它了,直到這個時候才感覺到隱隱的疼痛,真是夠可以的!心裡來不及佩服自己,我連忙道:“我並不打算登頂,隻是想過來一次大本營,也雇傭了專業的夏爾巴協作。”

“為什麼?”

韓崢問。

我看他神色認真,也認真地回答道:“一開始是不服氣你出爾反爾甩下我來到尼泊爾,後來是自己想見識一下更廣闊的登山世界,來到這裡的每一刻我都有新的認識。”

“那你可以繼續在山下增長你的新的見識。”韓崢冷笑道。

“那不一樣。”我說,“我想親眼見證你拿下冬訓的名次。”

韓崢明顯怔楞了一下。

這句話藏在我心底好久了,這份後悔也一直隱隱醞釀,直到那天禹山山親口說出韓崢是為了尋找我才下山參加救援,心裡的這份衝動便再也按捺不住了。

韓崢並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脾氣很壞,為人刻薄,眼中除了登山可以說是不存他物。然而這樣的他,卻是一位可靠、出色的登山夥伴,前幾天的事情驗證了,他也是一位絕對不會拋下同伴的登山者。

如果我注定要去做一些有風險的事,為什麼不尋找一位可靠又值得信賴的同伴呢?

我看向韓崢。

“如果你拿下冬訓第一,請做我結組的同伴。”

韓崢反問,“憑什麼?”

“隻有在你證明了自己之後,我才能證明你沒有選錯人。”我說,“隻有確認了你的強大後,我才能以你為目標,督促自己達到像你一樣的高度,直到再一次成為與你一起登山的同伴。”

“你為什麼要登山,何棠江?”

沒想到韓崢會問我這個問題。

我可以回答很多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這一刻,看著眼前的安納普爾納峰,我能想到的理由隻有一個。

“因為我想看一看,頂峰是什麼模樣。”

峰頂的景色,隻有登頂者才能看見。我想知道那讓何山和諸多登山者一度著迷的景致究竟有何迷人之處,我想知道那些巔峰到底能不能用我的雙腳親自去丈量。

我想再體會一次狂風呼嘯,背生雙翼的夢境;我想再感受一次山嵐簇擁,靜默注視的目光。

山呐,究竟是什麼模樣,不走近它們是看不穿的。

這或許,就是我登山的理由。

作者有話說:

尼泊爾呀,尼泊爾嘿,尼泊爾啦~尼泊爾呼呼~

44 ? 尼泊爾暴雪(八)

◎教給登山者的第一個道理。◎

何棠江跟著韓崢進了營地,才發現營地裡的布置和他想象中的很不一樣。

他之前隻去過四姑娘山大峰的大本營,兩者之間的海拔雖然沒有多少差距,但是營地設施卻是相差很多。安納普爾納峰大本營作為世界第十高峰的基地營,除了日常的生活設施外,還有專門的通訊設備,專用的高山廁所,廚房設備、防凍設備以及救援裝置等,都應有儘有。每隔幾天便會有挑夫來到大本營,為駐紮在這裡的人員送來新的生活物資,並運走他們的生活垃圾。然而這還不算是最豪華的,聽說珠峰大本營甚至還有專用的停機坪。

“如果沒有挑夫,我們在高山上可真的活不下去。”那個名為安迪·霍克的男人很自來熟地拍著滕吉的肩膀,“夏爾巴人拯救世界!”

滕吉附和地笑了一下,並沒有覺得很興奮。

“禹山山呢?”在韓崢帶路的時候,何棠江忍不住問,“他不是和你一起參加冬訓營的嗎?”

“你帶羽絨睡袋了嗎?”韓崢反問。

“什麼?”何棠江一時沒反應過來。

“這裡的最低氣溫是零下六十度,如果你沒帶任何把保暖裝備,晚上就會被凍成人乾。”韓崢瞪著他,“不要告訴我你沒帶。”┆┆思┆┆兔┆┆網┆┆

“帶了,我帶了!”何棠江舉手做投降狀,自從在四姑娘山見證過同行的大叔沒帶睡袋花了冤枉錢後,隻要出門登山,何棠江必檢查的就是自己的裝備是否齊全,“而且你不相信我也要相信滕吉。有他在,我們怎麼可能發生這麼不專業的錯誤?”

“我們?”韓崢的目光轉向一邊的夏爾巴人。

滕吉·夏爾巴對他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

韓崢收回視線。

“的確,借登山謀利的夏爾巴,不可能自砸招牌。”

何棠江皺了下眉,不滿道:“喂,你不要仗著人家聽不懂中文就在這裡說人家壞話啊。”

“禹山山去了一號營地。”韓崢這時候卻開始回答何棠江之前一個問題,卻沒有解釋的很清楚,隻是說,“天黑之前他們會下撤。”

韓崢口中的一號營地,是安峰大本營外的第一個前進營。

喜馬拉雅式登山通常會通過設置好幾個營地來中轉完成登頂目標,大本營又稱作基地營,具有完備的物資,可供登山者們做準備及休整,是始發站。前進營地,則是開始正式攀登後到登頂之前的中轉營地。如珠峰設有四個前進營,分彆命名為一號營地、二號營地、三號營地和四號營地。

同樣的,安納普爾納峰也有四個前進營地。一號營地海拔五千一百米,離四千多米的大本營的距離聽上去並不遙遠,然而一想到韓崢剛才說的最低溫度,何棠江看著此刻已經有些暗下來的天際,隱隱擔心。

他跟在韓崢身後追問,“我問過滕吉,他說安納普爾納峰最合適的登山季節是每年的四到五月,以及九到十月。現在已經十一月份了,你們真的要在這次訓練裡完成登頂嗎?”

韓崢停下來,“你害怕?”

“害怕。”何棠江老老實實地承認道,“沒有人會故意選擇最惡劣的天氣去攀登一座8000米雪山,我有點不明白為什麼你們要這麼做。”

其實,最初從葉廷之口中聽到韓崢的冬訓任務是完成安納普爾納峰的登頂時,何棠江還並不覺得這有什麼困難的。然而當他真的踏入尼泊爾,從滕吉等人口中一一了解這些可怕的山峰,他才明白韓崢他們在做的是多麼危險的一件事。

西北寒流從山峰的縫隙間呼嘯而過,最大風速甚至可以達到90米每秒,最低溫度則是零下六十度,在如此嚴酷的環境下登頂,真的有可能嗎?這個冬攀訓練會不會太殘酷了些。

韓崢還沒有回答何棠江的問題,他們麵前的帳篷被人從裡麵拉開,一個長著白須的中年白人對他們打招呼。

“快進來吧,天快黑了,有什麼話到裡麵來說。”

這是何棠江第一次見到約瑟夫·希爾頓。

他是一個看起來再普通不過的中年男人,不,應該說他已經半隻腳步入了老年,黑白參差的頭發和雪白的胡須,無不彰顯著青春的流逝。然而當他坐在年輕人們麵前的時候,卻一點都不顯得蒼老,對山峰的熱情讓他依舊充滿活力,甚至更像個孩子。

這個老小孩一一擁抱了在場的年輕人,哪怕是初次見麵的何棠江也沒有放過。

他的帳篷很溫暖,就如同他本人帶給其他人的感覺。

“我想我認識你。”這老小孩對何棠江眨了下眼睛,“前幾天,有個匆匆忙忙的小夥子跑到我麵前,問我能不能想辦法調到下山的直升飛機。那時候我就在想,他要找的一定是對於他來說很重要的夥伴。很高興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