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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見青山 明開夜合 4617 字 6個月前

”他把裝索降裝備的背包往肩上一掛,摸了摸口袋,才想起來煙放在車裡了,“上車吧,本來是帶你出來玩的,沒想到碰上這種事……”

林%e5%aa%9a搖搖頭,“人命重要——我記得高空救人一般是消防官兵的工作?”

“情況緊急,我正好在,救人要緊——也是有把握,我們平常練過,不然我不敢貿然上去。”

林%e5%aa%9a點頭,手心裡有汗,黏膩濕滑,她忍不住在袖子上蹭了蹭。

陸青崖看她一眼,笑問:“怕了?”

林%e5%aa%9a不說話。

方才那刻,她陡然意識到,“八年”真不是一個輕飄飄的詞,它意味著空白,意味著陸青崖有一部分的人生,於她而言已是永遠的不可知。

兩個人上了車,陸青崖打開車窗,點燃一支煙,慢慢地抽,等前麵的路疏通。

他手臂搭在車窗上,目視前方,“……沒多大事,十八層樓也就60多米,我們1000米的塔橋都降過,這都是小意思。”

林%e5%aa%9a聲音很輕地“嗯”了一聲。

前麵的車漸漸地動了,陸青崖發動車子。

在過紅綠燈的時候,他聲音平淡地又說了一句,“……不是沒遇到過危險,以後也不能保證。但那時候,人思考不了那麼多。”

八年間,他送過很多人,有一些是真的離開,再不回來。

但倘若還有一絲希望,就還想活下去,還想回來。

還有執念未平。

他們都是這麼過來的。

光影一明一滅,夜色澄澈,這是西南高原上的夜裡。

林%e5%aa%9a看著陸青崖,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撥動著空調的出風口,心裡有一個衝動,想把什麼都告訴他。

然而轉念之間,更多的憂慮、考量又占據了高地,她手指一頓,輕笑了一聲,說出來的是一句無關緊要的玩笑,“你不會的,禍害遺千年。”

陸青崖笑了聲。

吃飯的地方人聲鼎沸。

林%e5%aa%9a如願以償地吃上了暌違兩年的土豆燒雞,高興得不行,多添了半碗米飯。

陸青崖倒是胃口一般,半成飽就放了筷子,看著她吃。

以前也是這樣,她吃東西斯文,細嚼慢咽,好東西總要留到最後。

他時常逗她,把她剩著沒動的鴿子蛋、剝了半碗的蝦仁搶過去吃掉,故意惹她生氣,看她氣鼓鼓地讓他賠,他就很沒正形地湊過去說,東西反正是沒了,人有一個,要嗎?

吃過飯,陸青崖送林%e5%aa%9a回酒店。她住的四星級,克瑞斯公司幫她訂的,隻訂到了今晚。

到酒店停車場,陸青崖說:“你可以去我那兒住,我回營房的宿舍睡——我不在,也怕沈銳一人管不過來。”他們中隊是隊長責任製的。

停車場四下空曠,頂上一盞一盞的燈,光瞧著沒什麼溫度。

林%e5%aa%9a“嗯”了聲,沒下車。

經過這兩天,林%e5%aa%9a心裡已經清楚了,陸青崖的情況絕對不嚴重,把她留下來,無非是想把過去的結解一解。

她還愛著他。

年少太過熱烈,以至失去以後,再也愛不上彆人。

她不需要愛情,除非愛情跟陸青崖有關。

過往陳在酒壇裡,深埋地底,天長日久。揭了封泥,陳年烈酒的味道,遠比當年的新釀更加嗆人。

自和陸青崖重逢起,她未嘗沒動過回頭的念頭。

可回頭的路在哪裡?

那是曠日持久的八年,是孩子的尿片和奶嘴,是牙牙學語到蹣跚學路,是產後憂鬱症,是父母做出的妥協和犧牲,是她已經走了過來,卻不敢回顧的日日夜夜。

不是一句“我們和好吧”,就能輕易抹消掉的。

和恨無關,隻是她“不敢”了。

林%e5%aa%9a轉頭去看他,“我出來得太久了。”

言下之意。

有彆的車開進來,近光燈晃過,車廂裡明了又暗。

陸青崖一頓,“再留兩天。”

林%e5%aa%9a搖了搖頭,笑意很淡,“真要回去了,言謹挺想我的。我答應了暑假帶他去香港迪士尼樂園玩,不好食言。”

漫長的沉默。

陸青崖把煙摸下來,點燃了一支,瞧著那灰色的煙霧升上去,緩緩地四散開去。

手機突然響起來。

是陸青崖的,兩人都被這聲音驚得回過神。

林%e5%aa%9a忽地解了安全帶,將包一提,“哢噠”打開車門,“你接電話吧,我先上去了。”

身影鑽出去,飛快往電梯那兒走去。

電話是沈銳打來的,陸青崖瞧著林%e5%aa%9a的背影,按了接聽。

沈銳聲音急促:“三山區看守所兩名在押已決重刑犯,殺害了兩名警察,越獄出逃了。支隊正在布置抓捕任務,副參謀長問你能不能立刻歸隊……”

陸青崖毫不猶豫:“能!”

沈銳沒多廢話,直接掛了電話。

車外,林%e5%aa%9a已經到了電梯口。

一秒,兩秒,三秒……

電光石火,他卻想到了很多。

十幾天前,在場館門口,他很早就看見她,狠眨了幾下眼,以為是錯覺。直到她突然地轉過頭來,表情凝在臉上。

她問:“陸青崖?”

聲音是顫唞的,他好像也跟著顫了一下。

九年前的那一天,邱博問她是不是喜歡他,他瞧見了她立在門口,瞧見了她出門。

麻將捏在手裡,一手的汗,一圈沒打完,他沒耐心了,推了牌就跟出去。

那天,他抱著她,手是顫唞的,聽見她說“我敢”。

陸青崖撳滅了煙,猛地拉開了車門。

“叮”的一聲,電梯門開了,林%e5%aa%9a一腳踏進去。

身後忽地蕩起腳步聲。

林%e5%aa%9a驚訝回頭,卻見陸青崖飛奔而來,一霎就到近前。

他伸手,把正要閉上的電梯門往兩邊一推,兩手撐住,邁入半步,低頭看著她,“跟我說句實話……”

他馬上得走,隻有一句話的時間。

“……林言謹,是不是我兒子?”

·

☆、青紗帳裡(06)

頭頂和背後的光都被遮住了, 電梯方寸的空間裡,陸青崖影子落下來, 將林%e5%aa%9a罩得徹底。

她嘴唇張了又合, 沒說出半個字。

可這沉默本身就足夠說明任何問題了。

林%e5%aa%9a沒想到陸青崖真會往這一層上去懷疑。

他多久就有這個疑問了?忍到現在才說?了解了些什麼?了解了多少?

他從前就這樣,凡事十拿九穩了就突然出手, 打人一個措手不及, 兵敗如山倒。

她手指把提包的帶子掐得快要變形,仰頭看他, 眼前頃刻間就模糊了,“那又怎樣?陸青崖, ‘那就一輩子都彆見了’, 這句話是你說的……”

他鬆了手, 一步邁進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她腦袋撞上他硬邦邦的%e8%83%b8膛。

電梯門“咣”一聲在身後合上,樓層還沒按,就這樣停在原處。

兩條手臂一條繞過肩背, 一條環在腰上,結結實實地把她困住, 他身上的氣息也是四麵八方的囚籠,無處可逃。

聲音貼著耳郭,沉沉如流深了的水聲, “……等我,三天……最多五天。”沒抱多久,他鬆了手往褲兜裡摩挲,片刻把她的手抓過來, 放進東西,捏著她的手指合攏,目光在她臉上定了許久,最後伸出手指輕輕一碰,就收。

她打了個顫。

反手按了個鍵,電梯門打開,他退出去,始終看著她,眼神裡太多的內容,又懇切而焦急地重複一遍:“等我。”看她最後一眼,轉身飛奔離去。

從電梯門闔上,林%e5%aa%9a就開始哭。她不知道原來自己還能哭得這麼不加掩飾,好像蓄了十年的水庫一下給人開了閘一樣。

生下林言謹那會兒,她都沒哭,倒是母親盧巧春,抱著繈褓裡的孩子,哭得比孩子還凶,說囡啊,你這輩子都毀了……

那時天真勇敢得近乎魯莽,明明自己還是個大孩子,卻篤定能帶得好另外一個孩子。後來,近半年她都陷於嚴重的產後抑鬱,卻也沒哭過,找心理醫生,給自己塞很多很多的事……

過了很久,林%e5%aa%9a才想起來按樓層按鈕,一手的眼淚,按著也止不住。拿房卡開門,屋裡一盞廊燈亮著,她踩著地毯到了床沿上坐下,窗戶半開讓外麵的車流聲漏進來,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陸青崖塞進她手裡的鑰匙被捏得陷進皮肉,不覺得疼,隻是無所倚仗,還想拚命把什麼抓得更緊。

她仿佛再次一步踏在了懸崖邊上。

在半明半暗的房間裡哭了很久,開口聲音啞了,嘴唇腫起來。她起身把燈摁亮,往浴室去洗臉。

燈下鏡子裡照出一張二十九歲的臉,不是十九歲,花再多的錢再多的精力保養,熬夜以後就能原形畢露。

她的青春在和陸青崖分手那一刻開始就已經結束了。

這八年來,她很忙。忙著讀書、忙著工作,忙著讓自己最快地適應“母親”這個角色,忙著把壓在父母身上的擔子,重新挑回到自己身上。

忙著成為一個大人。

可碰上陸青崖,才發現吃的這些苦壓根沒讓她長一點兒的教訓。

因為她自始至終就沒從坑底裡爬起來,隻是心安理得地在原地為自己築了一間巢%e7%a9%b4。

洗過臉,往發腫的嘴唇上抹了點兒牙膏,趿著拖鞋,開行李箱找麵膜。

手機這時候響起來,是言謹的視頻電話。他基本每晚九點多給她打過來,主動跟她彙報,怕她擔心。

林%e5%aa%9a沒接,摁掉給他去了語音電話,解釋說現在在外麵,視頻費流量。

言謹早熟,跟她小時候一樣,隻是她的早熟體現在自律,言謹體現在察言觀色。

“媽媽,你感冒了?”

林%e5%aa%9a也就順著咳嗽了一聲,“嗯……嗓子有點兒啞。”

言謹小大人似的囑咐她:“少吹點空調。”

林%e5%aa%9a笑了,“還說我呢,馬上期末考試,複習好沒有。”

他一點不謙虛,“等著吧,肯定第一名。”

很多話梗在喉嚨裡,沒法跟林言謹說。

那時候他三四歲,漸漸發現了自己跟旁的小孩兒不同,就問她爸爸呢,為什麼我沒有爸爸。

林%e5%aa%9a沒告訴他實情,孩子太小,有些事還沒法理解,於是就跟他說,言謹有爸爸的,隻是爸爸去了很遠的地方,一時回不來。

後來,小孩兒長到六七歲,受文學作品和影視作品的熏陶,發現“去了很遠的地方”,一般是個隱晦的說話,他就默認了自己爸爸在他記事之前,甚至可能是出生之前就“死了”,並且很懂事地絕少再提,害怕觸及媽媽的傷心事。

林%e5%aa%9a發現他產生了這個誤會,但一直沒去糾正,她不會撒謊,實情開不了口,又沒法替他再編造一個身世,也就乾脆地任由他這麼相信下去。

言謹能夠接受自己平白無故地多出來一個父親嗎?

還有林爸爸跟林媽媽,一直平實和善地過日子,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