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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過去,我愛他更甚,”蕭槿握了握衛啟濯的手,直麵衛啟渢,語氣認真而堅定,“所以你往後不必再問我究竟是否對你有情這種話,不過你應當也沒這個機會了。”

衛啟濯轉眸望了蕭槿一眼,慢慢反握住她的手,與她手指交扣。

衛啟渢知錦衣衛不多時就會趕回,麵無表情地看了一眼兩人緊握的手。片時的沉默後,沙啞嗓音從他喉間溢出:“槿槿,十年之後,你是否還會記得我?”

蕭槿冷聲道:“興許會,也興許不會。不過我若記得,那也是記著曾有個叫衛啟渢的人,困我半生,害我一世。”

他沉默半日,竟是一笑:“能記得我也是好的。”

蕭槿睨他一眼,與衛啟濯低語幾句,轉身折回馬車。

衛啟渢定定望著她的背影,仿似要將她印刻入骨髓。

他嘴唇無聲開合:“願你生生世世安閒順遂,無災無疾。盼我有生之年,還能與你重逢。”

“二哥莫不是在祈禱能與啾啾再遇,”衛啟濯陰沉視線自衛啟渢身上掃過,“我看二哥還是莫要白費氣力的好。”

衛啟渢斜乜他一眼:“我說過,我與槿槿的事,你無權置喙。”

衛啟濯無聲冷笑。

他真以為,他暗中給太子遞信之事,他絲毫不知?

衛啟渢重新被押上馬車前,回首望了一眼身後蕭索光景,才入了車廂。

他坐回馬車裡,隻手觸於心口,目光有一瞬的迷惘。

他迷離恍惚,仿佛魂靈被抽離,但心口竟然陣陣銳痛,似乎有一隻利爪正將他的心撕扯成千萬片。

他自失一笑。

看來不論多麼麻木,還是會疼的。

他盯著方才暫短抱過蕭槿的雙手發呆,良久,自嘲一笑。

“‘……秋風吹荒台,社散燕來即……畫藻去年如,故人覓不得。昨過棘籬邊,故人瘁顏色。舊德勝新巢,移共汝惻惻。豈無新鮮泥,愛惜舊心力。 ’”

他曼然%e5%90%9f哦,語聲輕如薄煙。

回城的路上,蕭槿見衛啟濯神色如常地給她斟茶喂點心,禁不住道:“你都不吃醋?我還以為你會在他跟我訴衷腸時就一腳將他踹開,然後將錦衣衛召回來將他裝車押送。”

“我原本的確是想這般做的,但後來我又想,”衛啟濯慢慢幫她剝橘子,“他再跪再哭再求也搶不走你,我何需緊張。”

其實他有個私心。他能瞧出衛啟渢此番主要是想詢問蕭槿究竟是否曾對他動過心,他覺得這個答案自然是否定的,但他還是想讓蕭槿親口說給衛啟渢聽。

衛啟渢那日在詔獄中那般對他說話,實則還是帶著些炫耀的意思,炫耀他曾跟蕭槿做過十年夫妻,並且暗示蕭槿可能是對他是有些情意的。

他是不肯相信這一點的,但他自己的反駁似乎顯得有些無力,那就讓蕭槿親自來打這個臉好了。

不過,他這份心思仿似有些幼稚。

蕭槿挪過去笑嘻嘻道:“你難道就不怕我看著他又跪又哭又求,忽然發覺我其實愛的是他,然後跟他跑了?”

“你那日能跟我說出那番話,我覺著你一定是真愛我。”

“哪番話?”

“你問我記起了前塵往事,會不會變得跟從前一樣孤僻不群,你說你不想看到我整日心事重重,你不想看到我有一丁點不開心,”衛啟濯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轉一番,“你當時心亂至此,居然首先說的是這個,可見你心裡是真的在乎我。雖然興許腦袋遲鈍了些,但言行裡實則已經透露出了你的心緒。”

蕭槿摸摸腦袋,嘀咕道:“我也沒有特彆遲鈍吧。”

“那你眼下適應了麼?”

蕭槿聽他問起這個就不由縮了縮脖子。他這陣子每晚都要問她這個問題,她但凡說一句“沒有”,他就能拽著她折騰半宿,她第二日幾乎腰疼得爬不起來。

蕭槿微微垂頭:“其實,祖母過世後的這段時日,我與你相處時也沒覺著有甚不適,那種感覺是跟從前一樣的。”

“所以你實則已經適應了?”

蕭槿抿唇,輕應一聲:“即便是前世的影子回到你身上,你也並未刻意掩藏不是麼?我也並未覺著有何不適,所以說起來我其實早就適應了。確切說,也無所謂適應與否,前生的你,不過是你的另一麵而已。”

“我這陣子想得很通透了,”蕭槿凝眸望他,“其實即便是沒有往生記憶的你,也有前世的影子。再往前說,即便是你做衛莊時,骨子裡也留存著你的稟性印記,你比真正的衛莊強勢得多。”

“因而自打我今生認識你以來,所看到的其實一直都是真實的你,隻不過你每個時期所呈現出的是你性情裡的不同側麵而已。亦或者,前生的你,是你更加成熟內斂後的模樣。但是不論怎樣,你都還是你。”

衛啟濯低眉一笑:“啾啾說的很是。”

蕭槿望見他臉上那塊傷,忽地笑道:“我想起一件事。適才錦衣衛來時瞧見你跟衛啟渢怒目相向,又都掛了彩,一個個神情都有些古怪。”

蕭槿輕咳一聲:“我一直未現身,他們可都以為你就是專程來送衛啟渢的。衛啟渢方才哭得雙目紅腫,臉上還有巴掌印,所以……你說,他們會不會覺著你們兩個……有什麼感情糾葛?”

衛啟濯手一抖險些將橘子扔出去。他慢慢轉眸:“你從前是不是就這樣想過?”

蕭槿即刻坐直身子,肅容連道沒有。

她擔心她若是一口承認下來,他會再把她按在馬車裡來一次。

不過她覺得今日還是很愉悅的,她總覺著送走衛啟渢就是送走了一個大麻煩。

衛啟渢走後,她感到整個國公府都清爽了。然而,她對於自己前世的死劫還是有陰影的。

所以轉過年來之後,她始終惴惴不安。

衛啟濯一直從旁安慰她開解她,連兒子都看出她揣著心事,時常搖著她的衣袖問她為何不高興。她低頭望見兒子難掩憂色的小臉,總是忍不住抱住他拍拍他的肩背,跟他說娘親沒事。

她的心裡很暖。美滿的婚姻,可愛的孩子,這些她前世不曾擁有的,今生全齊了。也正因此,她越發看重自身生死。

據衛啟濯說,她前世是在今年年中病歿的。她其時對衛啟渢失望透頂,鎮日鬱結於心,不肯一直困守國公府,便以歸寧為由回了侯府。但她並未在侯府住下,而是打點行裝南下去了湖廣散心。

蕭家這邊幾勸不下,蕭安又走不開,季氏跟蕭岑便帶了好些護衛從人與她隨行。豐煦時任隨州知州,她在湖廣的這段時日曾與豐煦覿麵幾回。豐煦起先不知她身份,仿似還曾對她動過心思,後來才知她是衛家二房的少奶奶,很是窘迫了一場。

也因此,蕭槿今生第一次瞧見豐煦會覺得眼熟。

正是在南下的這段時日,蕭槿染上了肺熱病。季氏請了本地的郎中為蕭槿診治過,但不見好轉。之後回了京師又數度延請太醫前來施治,可蕭槿的病勢依舊迅速惡化。

這期間,衛啟濯幾乎將京畿翻了個底朝天,尋遍名醫,甚至四處張榜,重金懸賞,但終究是無濟於事,蕭槿最終不治身亡。①本①作①品①由①思①兔①網①提①供①線①上①閱①讀①

蕭槿回京之後便一直未曾回過國公府,並且在意識尚清醒時再三與蕭家人交代說絕不要放衛啟渢進來見她,否則她若死必不瞑目。

衛啟渢今生一直以她的這個死劫相要挾,其實這件事十分簡單,隻是因著未知而顯得駭人而已。

肺熱病多起於風熱犯肺、熱壅肺氣、肺失清肅,實則就是肺炎。蕭槿知道她所處的是個一場風寒就能要人命的年月,急性肺炎致死不足為怪。不過她身子向來好,彼時病況會迅速惡化,大約也與她那時的精神狀況密切相關。

為免寒暖失調,正旦之後她便幾乎沒出過門。衛啟濯嘴上安慰她,自己實則卻是始終提著一顆心。

他一早就覓來了兩位精擅內科的大夫早晚給她請脈,又擔心她起居不慎,每每歸家來都要噓寒問暖,其關懷體貼,無微不至。問罷她便又轉過頭去囑咐下人儘心伺候著,府上下人原就畏懼他,見他日日操心著少奶奶的安康,自是愈加小心翼翼地照料蕭槿的飲食起居,不敢有絲毫疏忽。

蕭槿與眾人一樣忐忑不安地過了大半年。她從前覺得自己確實心大得很,但而今發覺那隻是她上心的事少而已。真遇到掛心事,她也一樣會囿於其中。

直至她安然度過了前世死期,才終於鬆了口氣,油然而生劫後餘生之感。她這樁心事放下之後,不多久便到了衛老太太的三周年。

將交忌辰的那幾日,衛啟泓再度跑來哭求衛承勉。但這回已經不是請求參與祭拜了,而是請求衛承勉看在父子一場的份上發發善心讓衛啟濯饒過他。

衛啟濯不知使了什麼手段將他調入了上林苑監做了個九品錄事,天天漫山遍野看瓜種菜搞養殖,拿最低的薪俸做最累的活計,受儘白眼。衛啟泓跑來衛家門口哭求時,蕭槿曾遠遠瞧過他一眼,驚得險些沒認出來。

好好的一個前世家子弟,變得活像是飽經滄桑的農人,從前的那一股子不可一世的驕矜勁兒更是蹤影難尋。

衛承勉是否有這份善心蕭槿不知道,但她知道衛啟濯一定沒有這份善心的。非但對衛啟泓,對溫家、袁家也是一樣。

到了三周年忌辰的正日子,蕭槿隨著眾人出城為老太太掃墓時,瞧見了幾輛囚車打近旁路過。

裡麵的囚犯都戴著重枷,蕭槿仔細辨認一番,發現居然還有個熟麵孔——當年在南郊湖畔曾言語調?戲過她、還跟衛啟濯打過幾架的袁誌便在其中。

她聽衛啟濯在旁與她說,這裡麵都是袁家子弟,如今是要被押往西北流放。

她預備收回視線時,發現後麵又來了一輛囚車。她以為還是袁家的子弟,誰知掃了一眼發現對方居然有些眼熟,細細一想,驚覺那人竟是溫德。

溫德蓬頭垢麵,精神萎頓,頭先似乎未曾留意到衛家的人馬,往這邊望來時悚然一驚,背轉身低下頭,縮在囚車內隨著押送隊伍一徑去了。

待祭掃罷,蕭槿與衛啟濯留了下來,餘下眾人浩浩蕩蕩地回城。

衛啟濯牽著蕭槿的手,往前麵山坡上緩步而行:“啾啾想問我什麼?”

“我適才瞧見溫德也在囚車裡。我知道袁家垮了,那溫德是怎麼回事?”

“自然是在收拾袁家時順手捎帶上的,”衛啟濯眼望麵前林巒山色,聲音四平八穩,“淮安侯聽聞溫德跟袁家那件事牽扯上了,為保溫家無虞,即刻就將溫德推了出去。我倒也沒興致為難淮安侯府其餘人,我隻想按死溫德這一支而已。梁氏前陣子咽了氣,隻剩下溫德一人了。”

蕭槿微怔:“他前世跟你結了仇,還是曾經害過我?”

“他與我無仇,也不算害過你,但你覺著他是什麼好人?你覺著溫錦當初在衛啟渢成婚之後仍舊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