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頁(1 / 1)

衛啟濯一把將她撈到懷裡,低頭在她嘴唇上%e5%90%bb了一下:“好。”

衛啟渢而今並非囚徒,但也無甚自由,押送他的千戶挑了幾個力士一道圍坐馬車內,團團看著他,一眾手下在外麵打馬跟隨。

那千戶提前得了指示,知道宰衡大人今日要親臨送衛啟渢一程,故而一出城就直奔事先指定的地兒去。

宰衡指定的地兒是北京城南的聚燕台。聚燕台為一高埠,廣三四十尺,位於京畿采育鎮東南二十裡。每歲秋社,群燕辭巢之日,京畿城村燕群必各將其成雛聚於此埠,數以千計,呢喃不止,二日方息,隨後乃去,為話將彆,壯觀非常,故曰聚燕台。

如今已經立冬,燕去台空,衛啟渢被兩個力士押下馬車後,入目便隻望見一片蕭瑟景象。

他一轉頭就瞧見衛啟濯從對麵一輛華蓋紅髹馬車上下來,遠遠朝他走來。

衛啟渢的目光卻並不放在他身上,而是越過他,看向了他身後的馬車。

蕭槿在紅錦靠背上靠坐片刻,沒見著什麼動靜,悄悄掀起簾子一角往外睃看。

錦衣衛詔獄久負盛名,衛啟渢在裡麵待了一個來月,大約是嘗了不少苦頭,如今容色憔悴,形銷骨立,身上裹著幾件絨衣也瞧著單薄得很,似乎風一吹就能直接將他送到雲南去。

隻衛啟渢落得這步田地,也依舊不卑不亢,在衛啟濯麵前,始終挺直腰背,神容冷淡。

衛啟渢與衛啟濯身量相當,兄弟兩個相對而立,氣勢互迫,確實是經年累世的宿敵光景。隻是衛啟渢時乖運蹇,氣度已遜。

蕭槿瞥了衛啟渢一眼,冷冷一笑。待要收回目光,卻見他忽地看了過來。

蕭槿並未在意,隨手放下簾子。誰知外麵驟起騷動,及至她再度掀起簾子一角往外觀望時,衛啟渢已經奮力奔到了距她三丈的地方。

衛啟濯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他,心念電轉,命一眾錦衣衛退到遠處,暫去飲馬。

等眾人散去,衛啟渢盯著已經落下的簾幕,嘶啞著嗓子連聲喊“槿槿”。

蕭槿靜坐少頃,起身出了馬車。

“槿槿,難道你就沒什麼要跟我說的麼?”衛啟渢的聲音竟帶著顫唞。

蕭槿神色漠然:“我應該有話要說麼?”

衛啟渢嘴唇翕動,半晌喑啞道:“哪怕是罵我。”

蕭槿哂笑:“罵你?我從前把該罵的都罵過了,我也想不出還有詞能更貼切地罵你。不過我倒是有一件事想順道問問你——你頭先刻意與我弟弟套近乎,意欲何為?你的刻意拉攏太過明顯,嚇得我弟弟都以為你對他存有非分之想。”

衛啟渢沉默一回,道:“我對岑哥兒格外好,主要是因為你,但我也承認我是有私心的。我想將岑哥兒拉到我身邊,再慢慢讓他為我辦事,因為你們都不會防著岑哥兒。”

蕭槿與衛啟濯對望一眼。

“不過我後頭也發覺岑哥兒似乎想到了歪處,就放棄了這個念頭,專心經營豐煦這邊。可惜我千算萬算,未曾算到一個原本全然不記得前生事的人會忽然記起一切。”

他篤定衛啟濯之前並非裝的,他一定是後來才在某個契機之下突然獲得這些記憶的。他在牢裡的那些日子仔細回想了近幾年的諸般種種,猜測衛啟濯記起前世應當是在祖母過世之後。

衛啟濯大鬨袁家回來之後,整個人的氣度都變得跟從前有所不同,但他當時並未深想,因為衛啟濯確實跟祖母感情深厚,遭逢打擊性情改變也屬正常。前世的衛啟濯便是在衛承勉與祖母先後過世之後,變得越發冷情狠絕。

衛啟濯見衛啟渢目光定在蕭槿身上,心下不豫。他方才將錦衣衛支開是因為擔心衛啟渢激動起來會亂喊,倉促之間不好製止,將來傳出去什麼風言風語對蕭槿不利,眼下卻是不由去摸旗花。

他將要點燃旗花將眾人召來時,稍一踟躕,不情不願詢問蕭槿可還有什麼事要問衛啟渢。

蕭槿瞧著他那副明明急盼著她說“沒有”還偏要裝作鎮定的樣子,不由一笑。

她一句“沒有”尚未出口,就聽衛啟渢突然開言道:“槿槿雖對我無甚話說,但我卻有許多話要對槿槿說。如我先前所言,我對溫錦確非男女之情,若我當初沒有出事,我定會歡歡喜喜地娶她,至若之後會如何,我也不敢斷言。但我可篤定我是真正愛你入骨,十年時光足夠我看清……”

“那若是,”蕭槿出言截斷他的話,“眼下你回到前世光景,你會跟我和離放了我麼?”

“不會,”衛啟渢神情堅定,“我為何要放了你?我們後來已經可以做正經夫妻了。”

蕭槿冷笑。

衛啟渢卻是忽然跪了下來:“槿槿,我還是要說,我先前沉湎於自己的傷痛,確實對你不好,但後來我已經轉變了許多,隻是你未曾發覺而已。其實我後來已經可以行房,應當也可有子嗣,隻是因著……”

蕭槿好笑道:“你認為我與你後來走到那般地步,是因著你不能行房不能有子?”

衛啟渢聲音驀地一揚:“但這是我心裡的一根刺,我的一切怯懦、一切偏執都來源於此!可笑的是,我害怕了那麼多年,逃避了那麼多年,到得最後卻發覺我的那些躊躇全是笑話!笑話我倒也認了,隻要還來得及糾正,但當我試圖去跟你解釋時,你卻已經出走。”

“你回京時已經染恙在身,我想儘法子要去見你,可嶽父嶽母不準我進門!你垂垂欲絕的那日,我終於入得侯府,但你不肯見我,”衛啟渢淒惶一笑,淚流滿麵,“我在你房外從日頭初升跪到暝色四起,我看著一碗碗湯藥往你房裡送,我聽著嶽父嶽母和岑哥兒壓抑的低泣,我眼見一個個太醫被請來,又一個個搖頭說回天無力,我害怕得渾身發抖!”

“我從未如此恐慌無力,如此彷徨無措!我怕我們那一彆就是永訣!我苦苦哀求,我一聲聲喚你,從白日求到晚夕,可你終是不肯見我!我當時全憑一口氣吊著,聽到屋內驟傳慟哭,我便知你已不好,僅剩的那口氣也沒了,我當時便想立等死了去陪你。”

“你下葬那日,我看著你的墓%e7%a9%b4,也想跟著跳下去,可我聽說自儘之人的魂魄會困於天地之間不得魂歸地府亦不得超生,我怕我這麼死了反而會永生永世見不著你。我那陣子每日對著你的牌位發怔,日日活在悔恨之中。我去尋溫錦複仇,可溫錦躲了起來。”

衛啟渢雙目赤紅,手背青筋暴突:“我前世死時也不能瞑目,我恨我沒能親手剁了溫錦!我承認我做錯了許多事,但如若不是溫錦從中作梗,我們不會走至末路!”

蕭槿麵上波瀾不起:“你覺著你眼下說這些能挽回什麼?”

“我知道什麼都無法挽回,我隻是覺得有些事你有權知道,”衛啟渢微微垂頭,“但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問問你,望你能如實答我。”

“從始至終,你可曾對我存過一絲喜歡?”衛啟渢不安抬頭,眼睛直直望著蕭槿,話語竟有些磕巴,“抑或……抑或有些許好感?我……我其實多數時候隻是跟你拌拌嘴,我後來許多時候都在討好你,隻你興許……沒發覺。”

他端端直直跪在她麵前,仰望她神容,拋卻一身驕傲,卑微入塵埃。

衛啟濯也看向蕭槿。

蕭槿低頭掃他一眼,漠然道:“沒有。”

她的聲音不重,但語落之際,衛啟渢卻隻覺如巨山覆頂,壓得他喘熄不能。

他神情麻木,身子晃了一下,如同初冬枝頭掙紮無力的枯敗殘葉。

衛啟渢緘默半晌,突然伸手去拉蕭槿衣袖:“槿槿,讓我被桎梏十年是你的意思對不對?”

蕭槿步子一撤,躲開他的手:“你還真說對了。”⊙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衛啟渢抓了個空,垂眸望著空空如也的掌心,輕聲自語:“那我如你所願。”

蕭槿憶及前塵往事,突然跨前一步,揪住他的衣襟,激憤之下氣力頗大,竟幾乎將他半提起來。

“衛啟渢,你累我一生,難道我不該讓你償我十年?!”蕭槿說著話揚手就狠狠甩了衛啟渢一個耳光。

衛啟渢被她打得臉頰一偏,回頭望見她眸中洶洶怒焰,少間,竟是輕輕一笑。

“我也認為應當,”衛啟渢雙目炯然,近乎吼聲,“你讓我償還,我便心甘情願地去!但你我鴛侶十載,同寢同食,你告訴我,你如何做到全然視我為陌路人的?”

他情緒越發激動,猛地衝將過去把蕭槿死死按到樹乾上:“我從前就總在背地裡管你叫蕭木頭,果然就是木頭一樣,你這名字不白取!我若是不喜你,會在你麵前一再忍讓?”

衛啟濯見狀瞬怒,上前拉扯衛啟渢,但衛啟渢失控之下竟然力大無比,兩人爭持不下。

衛啟渢仍舊緊緊抓著蕭槿的手臂,雙目火星四濺:“泥人也有個土性,我縱理虧,也是有脾氣的,你以為你緣何能一再在我跟前搶白挖苦?你激憤之下掌摑我推搡我,我從來都任由你來,我臉上身上落傷也都幫你瞞著,岑哥兒對我拳腳相加,我被打得滿麵淤青也未還一下手,父親母親瞧見我的傷要尋順天府尹來整治岑哥兒,我全按下了,你以為緣由何在?我難道是怕了你侯府不成?!”

蕭槿掙不開他的手,一時也惱了,抬腿狠狠踢他,怒道:“是我讓你受著這些麼?你早跟我和離豈不是大家省心?!你總那麼拖著,我沒尋人打死你算我性子好!”

“我一心都在你身上,我豈會讓你離開!你難道從不細想想我為何總不願跟你和離?你難道一點也瞧不出我心向你?”衛啟渢說到動情處,氣息漸重,伸手欲擁蕭槿。

衛啟濯見狀暴怒,抬腳狠踹衛啟渢一下。衛啟渢摔倒時一雙手仍死死拽著蕭槿,三人拉扯間,衛啟濯攬住蕭槿的腰喊了聲“啾啾躲開”,跟著就從腰間順袋裡拔出一把匕首。

隻三人距離太近,又拉扯不休,他擔心誤傷蕭槿,並未取下外鞘,拿著匕首當小哨棒使,往衛啟渢手臂上狠狠砍了兩下。衛啟渢吃痛收手,又目露凶光,撲將過來搶奪他手裡的匕首。

兩人當下扭打在一處。

蕭槿稍理衣裙,擔心衛啟濯受傷,詢問他是否要將錦衣衛召回來。

兩人打紅了眼,衛啟濯將衛啟渢按在地上揍了幾拳才騰出工夫囑咐她撿起掉落在地的旗花點燃。

蕭槿看看天色已明,估摸著錦衣衛那邊即便看不到旗花大約也能聽到聲響,便依言照做。

衛啟渢聽到一道銳響升空,回打衛啟濯一拳:“停手,我不碰槿槿,我還有話說。”

兩人站起時皆是一身狼狽。蕭槿即刻跑去幫衛啟濯拍掉衣上塵土,又見他臉上有一塊青紫,抬手摸了摸,滿麵心疼地問他可還有哪裡傷著了。

衛啟渢在一旁瞧著,目光僵直。

“我當初就與你說了,我是真心要嫁給啟濯的。我當初喜歡的就是他,如今這麼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