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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因著前次那樣確鑿的證據都隻是讓袁泰撤職,還是扯皮了那麼久的結果,這一回他並無把握一擊即中。思來想去,他直奔榮國府,找到了衛啟濯。他直覺衛啟濯是最好的參謀。

衛啟濯看罷劉用章撰寫的奏章,直言道:“先生是僅想讓袁泰死還是想將袁氏闔家趕儘殺絕?”

“自然是趕儘殺絕,”劉用章脫口道,“難道還等著他們緩過氣來再去翻案?那時候死的就是我們。”

“若要趕儘殺絕,奏章不能這麼寫,”衛啟濯指給劉用章看,“先生無論是彈劾他徇私受賄還是彈劾他勾結中官,都不足以徹底激怒陛下,若要砍斷袁家這棵大樹,還要下猛藥——先生還記得當年袁概那個案子麼?”

劉用章怔愣一回,茅塞頓開:“你是說扯上邊將?”

“是的。其實陛下這回之所以沒有嚴懲袁家,是因為顧慮太多。袁泰為官近六十載,正位宰輔十幾載,也算是股肱老臣了,私賣鹽引之事確實是他那些不肖子孫瞞著他做的,若陛下因此就做出抄家連坐之事,那恐怕會寒了一眾臣工的心,往後人人自危,誰還會儘心辦事?”

“所以,若要徹底擊垮袁家,唯有告其潑天大罪。但是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不能急於求成,隻能一步步來。”

劉用章頻頻頷首,又是一頓,為何他覺著衛啟濯如今變得跟從前有些不同了,好似不經意間就變成了他在主導話語?

送走劉用章之後,衛啟濯翻了翻桌上的曆日,坐下來整理思緒。

依照前世進程,明年皇帝會大病一場。益王會趁機以清君側為名起兵,楚王緊跟著被拖下水,也匆匆造反。

衛啟渢如果想做什麼文章,那麼應當會借著藩王之事來。

他去年三月離京去往湖廣時囑咐劉用章若是得了國公府這邊的什麼信兒,隻管回信說安心便是。因為他知道即便袁泰真的趁著他離京有所動作,皇帝也會自己先去查證,不會偏聽偏信。

因著言官近幾年的鬨騰,皇帝對言官已經產生了偏見,凡是言官集體討伐的,皇帝反而不願意相信——他正是算準了這一點,才放心離京的。

所以蕭槿這邊會看到消息送到劉用章那邊去了,而事態還是愈演愈烈。實質上劉用章那陣子所做的隻是暗中搜集情報,為之後的反擊蓄力而已。

袁泰被革職之後,宰衡之位空缺。為著繼任人選,朝堂上爭執不休,皇帝心中似乎也沒有定論,便令六部等衙門有事暫請於他。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事事親力親為是多麼辛苦的事情。

孟冬十月,累到懷疑人生的永興帝欲令禮部尚書向文振暫攝宰輔之位,但遭到諸多反對。其中以衛啟渢的言辭最為激烈。衛啟渢在都察院待了兩年,受到言官們的熏陶,已經能將遊說的奏章寫出花兒來。

他開門見山地表示,他認為兵部尚書劉用章劉大人更適合這個位置。

劉用章的確是呼聲最高的人選之一,但是朝臣爭來吵去,永興帝卻忽然有些煩鬱。

無論是向文振還是劉用章,都是年近花甲了,當年袁泰坐上這個位子的時候也差不多是這個年紀,若是在兩人之中選其一,他總有一種又用了一個袁泰的感覺。而且,年歲大就勢必精力不濟,無法承擔過重的負荷。再就是,這些老臣資曆跟手腕是有的,但沒有一個是完全對他脾性的。

如若拋開遴選宰衡的那些陳規,那麼他倒是想到了一個人選,隻是這個念頭若是被朝臣知悉,怕是會炸鍋。

然而如若這個人選再不定下,恐怕他會成為第一個因公殉職的皇帝。永興帝有些憂傷,當個勤奮的明君容易麼?

就在滿朝上下為選向文振還是劉用章爭執不休時,永興帝已經做出了決定。

蕭槿對於朝堂上這些紛爭渾然不知,她如今就想知道衛啟濯是怎麼促使衛承劭動了休掉傅氏的念頭的。

他之前問她想如何處置傅氏,她隨口說了句“讓二叔休了她好了”——對於這個時代的高門媳婦來說,被休棄是十分嚴重的事,尤其像是傅氏這樣育有成年兒女的,休棄就是當著眾人的麵打她臉,因為眾人都會去揣度,膝下的兒女都那麼大了居然被休了,是否意味著她德行有大虧?

傅氏一旦被休,往後都將活在蜚短流長之中,就憑她那個剛強驕傲的性子,恐怕自殺的心都有。

蕭槿當時不過隨口一說,她覺得這事不太可能,休妻是大事,衛承劭應當不會那麼衝動。但是眼下,她發現她太天真了。

蕭槿與衛啟濯並肩去往二房的路上,仍舊有些困惑:“你說二叔休妻便休妻,叫我去作甚?”

衛啟濯握住她的手:“我原本是想幫你推掉的,但我覺著應該讓你親眼看看傅氏的下場,所以還是帶你來了。你什麼都不必擔心,到了地方隻管看戲。”

兩人說著話,便到了院門口。衛啟濯側頭湊到蕭槿耳畔,嗓音低沉柔緩:“啾啾記得,他們母子欠你的,我都會幫你討回來。”

蕭槿一頓轉眸,他卻已經轉過頭去,手上一緊,拉她入內。

傅氏正抱著衛老太太的牌位,在衛承劭麵前哭喊著要為婆母守孝三年,聽到外麵的動靜,回頭一望就看到了蕭槿。

傅氏的神色瞬間扭曲了一下。這府上跟她不對付的人是不少,但是能害她到這一步的,她覺得除了蕭槿沒彆人了。

這狐%e5%aa%9a子勾引她兒子被她發現了,居然就要這般害她!

蕭槿清楚地從傅氏的眼睛裡看到了毒火一樣的憎厭,這情形跟前世太像了,也太熟悉了,她前世時常這樣瞪著她。

前世的傅氏在兒子遭遇橫禍之後,性情就變得陰暗扭曲,喜怒無常是常事,等她被騙婚嫁進來,傅氏更是找到了出氣筒。畢竟在傅氏看來,媳婦活該被婆婆磋磨,不拿媳婦撒氣,這媳婦都娶得虧得慌。

蕭槿想起了前世的一件事。有一回,衛啟渢染了風寒,她知道傅氏愛挑理兒,便象征性地問候了他幾句,見他又給她擺死人臉,也就沒有多管。那個時候她已經知道了衛啟渢與溫錦的事,開始跟他提和離的事,但衛啟渢從頭到尾隻是一句不答應。

傅氏出去抹牌回來,聽聞兒子病了,又見兒子病榻前隻有兩個小廝伺候著,當即就殺了過來。她那時正在床上睡中覺,傅氏一把將她揪起來,厲聲質問她為何沒去伺候她兒子。

她告訴傅氏她已經去看過了,隻是衛啟渢說不需要她。傅氏當時就一把將她摜到地上,鼓著眼睛怒道:“他說不必你就不去了?要你何用!若是他發起熱來如何是好?滾去伺候著!”

床前足踏前沒有鋪地衣,蕭槿當時被傅氏這麼一摜,即刻重重摔在地上,膝蓋和手肘都磕得生疼。她抬頭冷冷盯了傅氏一眼,從地上起來:“他發熱了自有大夫去給他看診,我去頂什麼用?你又不是不知道,他不想看見我。”

“還敢頂嘴,反了天了!知道什麼是規矩麼?告訴你,就你這樣一而再再而三地頂撞婆母的媳婦,擱彆家,一天打你三頓!□□怎麼說的來著,打出來的媳婦揉出來的麵,不打不長記性!也就是我家哥兒手善,不然早把你打規矩了!”

蕭槿冷笑道:“你既這樣瞧不上我,那倒是讓你兒子跟我和離。”

傅氏當即火冒三丈:“你鎮日裡嚷著要和離,是要急著跟哪個相好的苟且還是怎樣?”

“我還沒見過這樣往媳婦身上潑臟水的,你一個大家夫人,嘴裡不能放乾淨些麼?”

傅氏甩手就扇了她一個耳光:“跟誰說話呢?你看看彆家媳婦都是怎麼伺候夫婿、孝敬公婆的,你再看看你!”

蕭槿被她打得臉頰火辣辣地疼,耳朵嗡鳴,眼眶泛紅。

傅氏見她眼中有淚光閃動,惡狠狠罵道:“哭什麼哭,你家死人了?”

蕭槿遽然狠狠推了傅氏一把,傅氏身子一歪,一下撞到了身後的妝台上,跌坐在地。她痛呼一聲,叫囂著要喊人進來將蕭槿押去祠堂,動用家法整治她。

蕭槿眼中噙淚,奪門而出,奔到衛啟渢的臥房,如法炮製,將躺在榻上養病的衛啟渢一把揪起來。

“你要怎樣才肯跟我和離?”蕭槿疾言遽色質問。~思~兔~在~線~閱~讀~

“怎樣都不會。”衛啟渢去拽蕭槿的手,卻被她揪得更緊。

“你定要害死我才滿意是不是?衛啟渢,我跟你什麼仇什麼怨!”蕭槿情緒瀕於失控,拽著他的衣襟怒吼道。

衛啟渢試了兩下,沒能拽下她的手,倒也沒有使蠻力,隻任由她揪著,淡聲道:“我還病著,頭疼得很,要歇息了。”

蕭槿咬牙切齒瞪著他,一時憤懣湧上,突然甩手抽他一個巴掌:“卑鄙!你以犧牲我來成全你對你表妹的深情,被我發現了居然還不肯放過我!你就是想拖死我!你的聖賢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呸,說狗都是侮辱狗,狗比你有良心!”

她氣得發抖,雙目噴火:“我若是哪日被你們母子折磨死,化作厲鬼也不會放過你們!你這牛馬襟裾的小人!”

她激憤之下氣力頗大,衛啟渢被她揪著衣襟拽出了軟榻,她又陡然鬆了手,他一下子摔到地上,摔得七葷八素,緩了一緩,才勉力扶著床柱站起來。

他抬起頭時,瞧見她微微紅腫的臉頰,似乎愣了一下,張口欲言,此時傅氏領著一幫婆子趕來,不由分說將蕭槿架起來就走。

蕭槿那一次被傅氏關起來餓了兩天。傅氏氣得發指眥裂,原本確實是想請家法,但後來不知怎的改了主意,改成了不給飯吃。蕭槿猜測,大約是因為傅氏擔心打她會留傷,這樣會落人口實,被人說虐待兒媳婦。

畢竟傅氏在人前,還是個端莊慈和的婆婆,隻在跟旁人抱怨娶了個不會生養的兒媳婦時,才會流露出些許不滿與無奈。

蕭槿憶及往事,仿佛再度置身於那種暗無天日的絕望之中,身子僵硬,目光轉深,手指不由自主地攥起,掌心濕冷。

恍惚之際,她的手忽然被無儘溫暖包覆,耳畔傳來一道低沉的聲音:“不要怕,萬事有我。”

蕭槿轉頭,正對上衛啟濯黧黑的眼眸,目光幽微,彷如深潭。

蕭槿才輕應一聲,傅氏就抬手指定她,方欲開言,衛啟濯驀地冷聲吩咐身後跟隨的兩個丫頭:“堵了她的嘴。”

☆、第162章 第一百六十二章

傅氏尚未及出言, 那兩個丫頭就霎時衝上前, 一人一邊架住了傅氏,拿一團布就塞住了她的嘴。

衛承劭不意他會如此, 在一旁看得呆了呆:“賢侄這是……”

“我看二嬸情緒激動,擔心二嬸一時失控出言不遜,二叔見諒。”衛啟濯嘴上是這般說, 但麵上卻神容淡漠,並無一絲歉然之色。

然而衛承劭居然張了張口, 一句話也說不出。他是打算休了傅氏不假,但衛啟濯一個小輩跑到二房的地界上來直接堵了傅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