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創傷,也能最大限度地緩解哀慟。

衛啟濯起身親自照應著蕭槿睡下,在她床前出神少刻,悄無聲息地出屋,向%e4%b9%b3母詢問兒子何在,一路踏著夜色去看兒子。

時值初更,寶寶早已酣然入睡。衛啟濯低頭望著兒子稚嫩的小臉,一時恍惚。

能夠與蕭槿成婚生子,是他從前一度不敢想的,那於他而言是十分遙遠的事情。他那時候因為蕭槿的事情,不知經曆了多少矛盾掙紮。他甚至想,設若真有輪回轉世,他一定不會忘記蕭槿。

如今他沒有墮入輪回,隻是一切重來了。

她不是他嫂子,他也不是她小叔。

他們真的成了夫妻。

衛啟濯有一瞬的失神。如今這般,就好像一場夢一樣,他不禁擔心下一刻就會撒然夢醒,他還是孑然一身。

隻是這夢並不全是美好的。

他想起幾日前祖母離世時的場景,心頭漫上一股難以言喻的慟切。

新仇舊賬,是該好生清算清算了。

衛啟濯與袁家人大動乾戈的事情很快就傳到了永興帝耳朵裡。但袁家人並未就此事在禦前透露隻言片語,被抽個半死的袁誌也隻是告了假在家養傷,永興帝便也沒有多問,橫豎也沒出人命。

然而等過了衛老太太的七七,一直在家中料理喪事的衛啟濯忽然遞上了一封長達萬字的奏章。奏章就之前言官對於他的諸般彈劾進行了詳儘的逐條駁斥,並且耐人尋味的是,他在末尾還附上了他那日鞭抽袁誌的來龍去脈。

衛啟濯原就做的一手錦繡文章,這份奏章更是筆力千鈞,令人稍一寓目便能感同身受,憤慨遽起。永興帝一麵看一麵感歎衛啟濯經此打擊,筆鋒詞翰竟然一下變得老辣許多,果然蚌病生珠的道理是不假的,曆了挫折才能愈見深刻。

永興帝禁不住將這份奏章顛過來倒過去看了好幾回,險些忘記了批覽奏章的初衷。他反應過來時先自窘迫了一下,頓了頓,把奏章擱到了一旁。

似衛啟濯這等天縱奇才,若真是要反,那可比藩王謀逆棘手多了。但這樣天稟踔絕的人,會看不清形勢?

衛老太太的喪事暫且告一段落後,對於衛家的男丁來說,就要迎來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那便是丁憂守製。

衛承勉經受喪母之痛,這陣子過得身心俱疲,原本是想順勢遞呈丁憂的,但思及兒子那件事現如今尚未有定論,擔心自己歸家守製之後兒子在朝中會少一個幫手,於是一直委決不下。

衛啟渢則在跟衛承劭知會了一聲後,向吏部遞交了請求奪情的申請。他雖未躋身九卿之列,但正四品的僉都禦史可不是個閒曹,衛承劭再幫他打點一二,部裡便可能保舉奪情,留任守製。

蕭槿覺得衛啟渢這回正好撿了個便宜。衛老太太若是與前世一般在去年賓天,那麼衛啟渢能否奪情還很難說,但是眼下時間往後推一年,衛啟渢品級上來了,又已經在都察院待了一年,位置差不多坐穩了,奪情就更有說頭了。

衛啟濯對於衛啟渢的舉動置若罔聞。他這段時日雖然沒有去衙門,但是格外忙碌,蕭槿總感覺他是在籌謀著什麼事情。

出了七七之後,轉瞬便到了冬至節。冬至這一日,衛啟泓一早就來了國公府。衛承勉聽人報說衛啟泓又來了,並且還要求參與冬至祭祖,冷笑一聲,傳命絕對不準放他進來。

老太太賓天那一日,衛啟泓到了靈堂就開始嚎啕大哭,直哭得昏天黑地、日月無光,險些背過氣去,其哀哀之狀更甚於衛承勉等人,在場眾人皆看得目瞪口呆。

但饒是如此,衛承勉也並不動容。等衛啟泓守靈滿三日,他便即刻將他打發走了,之後衛啟泓又來了好幾回,但衛承勉沒再讓他進來過。

讓他守靈便已是破例,若是一而再再而三地準他進來,他隻會蹬鼻子上臉。今日祭祖他居然也想來摻和,更是恬不知恥。

等祭祖結束,衛承勉見兒子心緒尚算平靜,正準備問問他打算如何處置朝堂上那件事,就見小廝去而複返,陪著小心說衛啟泓不肯走,他們也不敢硬趕,兩廂一直在外麵僵持著。

衛承勉沉了臉,掣身而出。

衛啟渢無意看大房這一出戲,他得回去看看母親如何了。父親前陣子悲慟過甚,又忙著祖母的喪事,倒是無暇理會母親,如今稍緩過來,也騰出手來了,便開始跟母親算賬。蕭槿真的給他出了個難題。

他才回身邁步,就聽衛啟濯淬了冰渣似的聲音驀地自身後傳來:“二哥難道不做點什麼?”

衛啟渢步子一頓,倏然回頭:“我不懂四弟在說什麼。”

衛啟濯前行幾步,到得衛啟渢近前止步,用隻有他二人能聽到的聲音道:“難道二哥要告訴我,你打算兢兢業業、踏踏實實地混官場,與我公平角逐?”

衛啟渢原本麵上神情淡淡,聞言容色一凝,旋又笑道:“四弟這是哪裡的話,一家兄弟,說什麼角逐不角逐的。”

“二哥既然不肯承認,那我也不勉強。咱們不妨往後走著瞧。”

衛啟渢端量堂弟幾眼,拂袖便走。

衛啟濯應當是要開始反擊了,袁泰的位置怕是保不住了。但這些都不關他什麼事,他有他的計劃和步調。

衛啟濯冷冷哂笑。

他還是不要告訴衛啟渢他已經恢複了往生記憶的好。不過看著衛啟渢裝傻裝得那麼自然逼真,他倒是有點期待衛啟渢知道真相之後的反應。

衛啟濯正打算回書房去理一理案牘,就見明路急匆匆跑來,行禮道:“少爺,陛下派了內官來傳口諭,說讓您作速進宮一趟。”

衛啟濯望了一眼懸在屋脊上的日頭,眼眸闐黑不見底。

這就要來了。

蕭槿正拉著兒子的小手教他認字,聽聞衛啟濯入宮去了,心下忐忑。

他之前便與她說過皇帝這幾日應當就會尋個時機見他,讓她不必憂心。

實質上道理她都懂,但是不擔心是不可能的。原本按照前世的軌跡,他如今應當已經升任兵部尚書了,但是今年接連出現意外,先是荊襄地震,後是衛老太太的亡故,她不知道後麵還會不會有什麼意外等著。

而且不知怎的,她總覺得他最近怪怪的,盯著她看時,時不時就會出神。

蕭槿輕歎一息,見兒子揚起小臉看她,摸摸他腦袋:“你爹爹出門去了,適才捎話說回來會給你帶很多好吃的……”

蕭槿說到這裡沉默一下,他說的“很多好吃的”會不會是一遝糖葫蘆?

乾清宮東暖閣。永興帝的目光自座下眾人麵上掃過,聲色不露,隻屈指扣了扣金台旁的扶手。

劉敬讀罷衛啟濯那封萬字奏章,又恭恭敬敬地遞還與永興帝,退到了一旁。

永興帝開言道:“諸位可有何話說?”

眾言官麵麵相覷。

他們今日被皇帝臨時宣召入宮,到了地方才發現衛啟濯和袁泰居然都在,一個兩個心裡便都打起了鼓。皇帝看人到齊了,在一摞奏章裡翻找了片刻,命司禮監掌印劉敬先後當眾讀了幾本。○思○兔○在○線○閱○讀○

那些都是他們之前彈劾衛啟濯的奏章,隻是皇帝精選了幾本罵得最狠的。

眾人不明所以,但是憑借多年彈劾的鬥爭經驗,俱是肅容而立,並不露怯。

直到皇帝祭出了衛啟濯的那本奏章。

他們頭先前前後後主要彈劾了衛啟濯四大罪狀。一是在尹鴻之事上為虎作倀;二是收買禦前內官;三是以權謀私,為本家親眷與妻族營私,其中特援引蕭嶸一事為例;四是與朝中多名武將陰伺非常,其中特援引與劉用章相交之事為例。

四宗罪裡麵,屬二和四最重。二是皇室大忌,但凡皇帝腦子正常,都不會允許內外勾結之事發生。四是大忌裡的大忌,即便皇帝腦子不正常,也不會允許勳貴世家與武將暗中交通。

眾人在為衛啟濯羅列罪狀時,也順手給出了證據,但是除卻尹鴻與蕭嶸的事之外,並沒有其他更為詳儘的事例作為依托。而衛啟濯那本萬字奏章對這些罪狀進行一一駁斥,並且提供了確鑿的證據證明尹鴻與蕭嶸那兩件事俱是構陷,鞭辟入裡,無可駁斥。

眾人聽罷,俱是惶遽。

既然衛啟濯能批駁得這樣周詳,那麼是否說明他是早有準備的?最驚悚的是,無論是尹鴻還是蕭嶸的事,衛啟濯在辯駁時,話裡話外都暗指這兩條無中生有的罪狀都與袁泰有關。

雖然他們不認為衛啟濯能夠撼動袁泰,但如果衛啟濯這回真正攻訐的人是袁泰的話,那麼他們很可能會因此惹上麻煩。

永興帝見問了半晌都無人應答,冷冷一笑:“不說話便是默認了,所以朕可以認為你們頭先不過是蓄意誣告麼?”

眾人大駭,紛紛跪地口稱冤枉。

“冤枉?一個兩個是冤枉,一群也是冤枉?還是說你們得了誰的指使,趁著衛卿離京,一哄而上,欲陷他於不義?”

跟惶惑的言官相比,袁泰卻是平靜得多。與其說平靜,倒不如說是震驚憂懼之後的強製自持。

他如今算是看明白了,什麼將尹鴻下獄,什麼龍顏大怒召衛啟濯回京問罪,根本全是假的。

皇帝從一開始就沒有被那些彈劾誤導。即便曾經產生過一些懷疑,也在讓衛啟濯順道拐去荊襄賑災之後消弭無蹤了。

因為皇帝在瞧見那些彈劾之後,應該是派了人去暗中監視衛啟濯的一舉一動。衛啟濯當時人在湖廣,如果真的存有異心,消息必定十分靈通,一旦知曉了京師這邊的動靜,自會有所行動,尤其在可利用職務之便交結武將的狀況下。但是皇帝顯然沒有發現衛啟濯有何異動。甚至於,衛啟濯是回京之後才知曉他被彈劾的事情的。

且不論是否裝的,光是這一點就很可以打消皇帝的疑心了。要是這樣都能有謀逆之心,那麼是個人都能造反了。

所以,其實皇帝讓衛啟濯去荊襄賑災隻是一種試探,但這還不太夠。後來衛家太夫人病危,皇帝下旨將衛啟濯召回京師時,應當隻是對他放了七八成的心,剩下的那兩三成,估計是在衛啟濯大鬨袁家以及看罷他那萬字奏章之後跟著消弭的。

國朝重孝,皇帝自己就是個大孝子,雖則對藩王百般提防,但之前眼見著皇太後病中還念叨著要見孫兒,還不是破例將楚王召來了京師。

衛啟濯在衛家太夫人的事情上越是反應激烈,皇帝就越是欣賞他,因為這表明他是至孝之人——既合乎綱常倫理,又合乎皇帝的脾氣。百善孝為先,若連親長都不能真心孝敬,那談何儘忠於國呢?

其實整件事裡麵,看得最明白的大約要屬京都那群勳貴們了。衛家太夫人賓天之後,京師世家幾乎一家不落地前去吊唁,場麵空前。仕宦閥閱最是勢利,若他們認為衛啟濯此番會倒,大約會有相當一部分選擇明哲保身,畢竟大逆之罪可不是鬨著玩兒的。但是由衛啟濯回京之後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