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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得到了控製。半月後,水痘基本結痂。隻是蕭槿總覺得這孩子眼神木木的。而且小兒好動,大概是因為保姆們一時沒看護住,他臉上有兩處被抓破了,將來可能要留疤。

衛啟泓在兒子病愈之後才敢到近前看上一眼。他也覺得兒子似乎變得有些遲鈍,拿著兒子平日裡慣玩兒的小玩意在他眼前晃,他也沒有多大反應。

衛啟泓傻住了。他兒子出一場水痘,難道傻了不成?

衛啟泓想到好容易盼來的兒子很可能就此廢了,一時怒從心頭起,轉頭又去找衛啟濯算賬。

衛啟濯前陣子忙著複核袁概的案子,幾日前終於了結,正跟蕭槿商議著抽空出去郊遊的事,就見衛啟泓氣勢洶洶地殺過來。

衛啟泓認定是衛啟濯請了妖道來害他兒子,上來就動手。兩人爭執不下,還鬨到了衛承勉和衛老太太那裡。

蕭槿覺得衛啟泓的想象力也是豐富,居然能從兒子的水痘想到去年他們去白雲觀齋醮的事。

衛承勉和衛老太太都狠狠訓了衛啟泓一頓,衛啟泓並不服氣,這幾日瞧見衛啟濯都跟見到仇人一樣。

轉入五月後,天氣漸熱。

蕭槿之前說的彈劾終於來了。

過完端午,六科三個給事中聯名上奏,彈劾衛啟濯。奏章內容大致如下:

從前,有個籍籍無名的書生叫衛啟濯,還有個兵部尚書叫劉用章。籍籍無名的書生衛啟濯晚上做了個夢,夢見一個黃袍人騎在牛背上,那牛不曉得是得了羊癲瘋還是想碰瓷,二話不說,仰頭就要翻白眼倒在地上,就在快要將黃袍人甩下來的驚險時刻,兵部尚書劉用章忽然出現,伸出強有力的大手,穩住了發癲的牛,更救了牛背上的人。

衛啟濯夢醒後就開始琢磨,一牛一人,是謂“朱”字,又是黃袍人,這個人無疑就是代表著國朝帝王。於是衛啟濯一拍大腿,認定劉用章是匡扶社稷第一人,是國朝之擎天大柱,當即便拜在劉用章門下,請求劉用章日後多多提攜。

這個籍籍無名的書生衛啟濯,後來連中三元,名滿天下,步入官場後,便跟劉用章越走越近,這兩人身邊又聚集了一批同樣仰賴擎天大柱劉用章的人,於是這夥人便天天貓在一起琢磨壞主意,排除異己,做儘雞賊小人之事。

之前衛啟濯在李春蓮的案子上被刑科給事中方訥質疑時,劉用章其實早已經幫他查好了井中女屍的屍源,隻是之前不肯說,一定要等到三堂會審才裝模作樣揭出來,以達到在聖上麵前賣弄的險惡目的。

袁概的案子上,也是因為劉用章將許多內情告訴了衛啟濯,衛啟濯才能複核得這般順利。

最後,三個給事中表示,似衛啟濯跟劉用章這般假師生之名,擾亂朝綱的萬惡行徑,應當予以堅決打擊。

蕭槿前世是從幸災樂禍的衛啟渢口中聽到這封奏章的內容的,當時就覺得,這魔幻現實主義的風格絕對可稱作彈劾史上的一股泥石流。整個故事想象豐富,漏洞百出,還敢以鑿鑿之詞寫出來遞到皇帝跟前。

不過這奏章雖荒謬,但集中反映出了一個重點,那就是派係爭端的問題。所以皇帝其實並不會完全將之當個笑話來看。

衛啟渢當時暗中笑了衛啟濯好幾日,結果後來被打了臉。

因為皇帝看到那份奏章,一怒之下,給衛啟濯升了官。

衛啟濯知曉這份奏章後,拍著蕭槿的腦袋問她怎麼不早點告訴他是這麼逗的奏章,害得他猜了好久。

蕭槿笑嘻嘻讓他放心上朝去,皇帝不會把他怎麼樣。

衛啟濯交代她晚間若是餓了就先用膳不要等他雲雲,這才親她一口,出門赴朝會。

早朝散後,永興帝命人將衛啟濯召到乾清宮。

永興帝對著那封神奇的奏章沉思許久,聽內侍報說衛啟濯來了,揮手命將人帶進來。

永興帝對著衛啟濯打量了半日,沒頭沒尾地問道:“朕隱約記得,卿家從前與朕閒談時,說過自己以前在山東盤桓過好一陣子?卿家當時是住在山東哪裡?對那裡熟悉麼?”

☆、第115章

衛啟濯躬身一禮, 簡單跟皇帝講了他從前在聊城盤桓過的事。

其實前前後後加起來,他在山東滯留的時間有一年多,但其中大多數時候都是披著衛莊的殼子的,並且他還隨著宋氏母子在蒙陰縣那邊待過一陣子,但這些自然都不可說。

永興帝點頭, 又將話茬繞了回來:“卿家是劉用章的門生?”

衛啟濯垂首答道:“回陛下,算是。不過並未正式拜過師,隻是微臣見劉大人在兵事上頭頗為精熟, 微臣又於此頗好,這便時常前去討教拜會,故而有師生之誼。”

“何時結識劉用章的?”

“幾年前,”衛啟濯略一沉%e5%90%9f,“當初徐大人擺宴, 微臣有幸受邀前往,在徐大人府上偶遇劉大人,一見如故,這才有了走動。”

他口中的“徐大人”指的是徐安嫻的父親徐南峰。

永興帝頷首,旋又道:“那想來卿家也對劉用章頗為了解了——卿家認為劉用章堪當‘擎天大柱’這四個字麼?”

衛啟濯微笑道:“劉大人為國殫精竭慮, 為陛下儘職儘忠,又通曉兵事,能謀善斷, 確乃國之棟梁, 然則臣並不認為劉大人堪當‘擎天大柱’四字。”

永興帝眉頭一動:“為何?”

“國朝可當‘擎天大柱’者, 唯陛下耳, ”衛啟濯朝上首一禮,“陛下仁德聖明,神功聖德播在天下,昭於後世,堯舜之治不外是也,臣等皆仰賴聖心宸慮之指引,故而國朝之‘擎天大柱’,非陛下莫屬。劉大人隻是陛下的臣子,至多不過稍亮的星芒,談不上大柱。”

永興帝倏而作色,拍案道:“朕原以為你與旁人不同,未曾想,你竟也是那油嘴之人!”

衛啟濯神色不動:“微臣不過將心中所想如實宣之於口,在陛下麵前,微臣不敢有所隱瞞。”

永興帝凝他片晌,颯然撫掌笑道:“好好好,好一個衛少卿!”

他平日裡在朝會上發火,都是滿堂噤聲,有些老臣連大氣都不敢出,但他方才看得一清二楚,眼前這個年輕的臣子,方才麵上連一絲波動都沒有。這般定力,非常人可及。

衛啟濯眼神幽微。

那本奏章看似荒謬,其實暗藏兩點險惡用心。一是指責他與劉用章拉幫結派,參與黨派之爭,二是捧殺劉用章。

任何一個臣子都不能稱作國之“擎天大柱”,若某一臣子是擎天大柱,那麼豈非意味著這個王朝要靠著這個臣子才能撐起來,朝堂上下皆要依仗這個人,離了這個人,王朝便要垮塌。

這對於帝王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

至於他後來對於皇帝的恭維,也是必要的。人都喜歡誇讚,皇帝為著這個王朝勞碌大半輩子,也是兢兢業業,心裡是盼著被人認可的。隻是真的被誇讚了,也還要做出謙遜的模樣,然而心裡一定是舒坦的。

永興帝又問了衛啟濯幾個問題,末了話鋒一轉:“你知道六科幾個給事中上奏彈劾你的事麼?”

衛啟濯道:“臣略有耳聞。”

“你如何看?”

衛啟濯從容道:“指摘總不可免,臣自做好本分便是,事實究竟如何,自有陛下聖裁。”

永興帝忍不住再度審視衛啟濯一番。

這個後生機敏又善言,骨子裡還透著一股多數老臣都無法企及的沉穩,他真的開始好奇衛承勉是怎麼教養出這麼個兒子的。

永興帝忖量少頃,揮手道:“回吧,無事了。”

衛啟濯躬身應是,趨步後退出殿。

永興帝抬頭睃了一眼衛啟濯漸遠的身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他其實並不十分忌諱派係爭鬥,文武群臣成千上萬,不可能沒有派係之爭,國朝立國百年後就產生了南北黨派分化,這是個不可避免的趨勢。而且,派係分化總比一派獨大的好。

問題隻在於可控不可控。

有分化就有爭鬥,此消彼長,分權製衡,這樣反而有利於他對朝局的把控。隻要外廷的這些朝臣不跟內官勾結,隻要黨爭控製在他手裡,他隻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劉用章與袁泰的紛爭他一直都是看在眼裡的,但從來也不曾乾預過。因為劉用章是個聰明人,從不做出格之事。袁泰也尚知分寸,沒將手伸到內廷。

前陣子出了袁概那案子,袁泰在私下裡議事時還跟他下跪賠罪,說家門不幸出了那麼個孽障,罪該萬死雲雲。

很是精明老道。

隻他隱隱覺得,袁泰不是頂適合宰輔這個位置的人,因為他的手腕不足以震懾百官,不足以穩住大局。

永興帝掃了一眼桌上的奏章。

他總覺得,這奏章通篇下來不止告狀、捧殺、翻舊賬,還在向他暗示一個意思——衛啟濯是劉用章的門生,這些年來晉升太快,會打破平衡,希望他能三思。

永興帝冷冷一笑。

衛啟濯平日興許是得過劉用章的提點,但能一路迅速晉升,靠的其實是他的拔擢。

這股質疑衛啟濯的語氣,就是在質疑他。

他樂意重用誰就重用誰,容不得旁人來置喙。

衛啟濯回府後,蕭槿問起皇帝都跟他說的什麼,他約略說了一說,臨了道:“你說陛下問起我在山東待過的事是有何用意?想將我外放?”

蕭槿揉著眉心思量片時,道:“可我記得你似乎沒有外放過……反正應當不是什麼壞事。”她說話間見衛啟濯神色悠然地坐下喝酸梅湯,跑到他跟前蹲下,糾結道,“其實我之前是騙你的,為了讓你安心才那樣說的。前世這次,陛下看了奏章,思量幾日,覺得他們說得有理,最後越想越氣,狠狠罰了你一通。”

衛啟濯轉頭,忽地擱下手裡的金嵌寶蓮子杯:“那可如何是好?”

蕭槿托腮:“你請我吃一頓,我說不得就能想起前世的解決法子,提前給你做個參考。”

“請吃糖葫蘆可以麼?”

蕭槿默了默,道:“你要不要考慮換成彆的……我都吃了兩個月糖葫蘆了,已經被山楂醃入味兒了。你出去都可以跟人說,你有個糖葫蘆味兒的媳婦。”

自從她建議他給她買糖葫蘆之後,他每日打衙門裡回來,都給她帶糖葫蘆回來,雷打不動。一開始一次買十串,吃得她懷疑人生,睜眼閉眼都是糖葫蘆。後來在她的一再要求下改成了一串,最近她連一串也吃不下了,讓他省去這一項。

“那換成棗糕?我赴考府試的時候,就給你買的棗糕。等霜降後,我再給你買地瓜。”

蕭槿揉揉臉,這好像是個假老公。

地瓜可是通氣的,真要是每天吃……

“算了,不逗你了。我隻問你,你怎麼打一開始就那樣鎮定?你就不怕陛下真的開始處置朋黨之爭?”

“陛下縱然真的開始著手處置黨爭,也不會拿這件事開刀。一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