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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笑。

衛承勉按了按眉心。

罷了,他當沒看見好了。

往西跨院去的路上,蕭槿在前麵帶路,衛莊陪著衛承勉在後頭走。

衛承勉一麵走一麵暗暗扯了扯衛莊的衣袖,附耳問道:“你跟那三姑娘有過節?”

“算是有,”衛莊聲音轉冷,“她這個人,品行低劣。我來之前忘記跟父親說了。”

衛承勉了然,又低聲道:“我適才與蕭知府攀談,有意無意套他的話,我看他那意思,暫時是不打算給女兒定親的,你可以放心了,應當姑且不會有人把她拐跑的,那咱們做親的事就可以慢慢計議了……”

衛莊點頭,正要開言,蕭槿扭頭看過來,目露詫異。

父子兩個齊齊看向她,齊齊一笑。

蕭槿一愣,更覺一頭霧水。

這倆人嘀咕什麼呢?

衛承勉想起兒子方才在馬車上的舉動就覺得心酸,覺得兒子見今的日子大約過得緊巴巴的,於是到了西跨院之後,他將衛莊的住處內外仔仔細細查看了一番,然後他發現,狀況並沒有他想的那麼糟,但有些地方實在奇怪。

比如衛莊身邊隻有一個書童和一個婆子伺候著,比如油燈裡隻孤零零躺著一根短短的燈草,比如本該擺著待客用的點心碟子裡空無一物,比他兒子的臉都乾淨……

衛承勉心裡一堵,轉頭一把拉住兒子的手,沉痛道:“兒子若有什麼難處,儘管提出來,不必隱瞞……”

衛莊奇道:“父親緣何這般說?兒子過得甚好,也不缺吃穿。”

蕭槿心道,表哥你快拿出你那預備傳家的衣裳給你乾爹看看,證明你確實是有錢人。

蕭槿這個念頭剛轉完,就聽衛莊道:“我其實有直身的,我給父親看我端午前做的一件直身。”

衛莊在箱籠裡翻了半晌,才從最底層翻出那件天青色的直身。他小心翼翼地拎起,抖開給衛承勉看。

衛承勉拿在手裡瞧了瞧,笑道:“這件衣裳還不錯,樣子和料子都好。”

衛莊深以為然:“我也這樣覺得。這衣裳看著就禁得住穿,再穿個十年二十年,大概也不必怎麼修補。”

衛承勉嚇得手一抖,手中衣裳滑落,被眼疾手快的蕭槿一把接住。蕭槿將衣裳還給衛莊,鄭重道:“表哥收好。”

衛莊拍拍她的腦袋以示感謝。

衛承勉瞠目結舌看著這倆人。

從屋裡出來後,衛承勉再度打量兒子一番,握住兒子的手,麵上神色一言難儘:“等會兒我讓小廝給你封五百兩現銀來,你先去置辦幾身衣裳。”

衛莊看了蕭槿一眼,思量片時,點頭應下:“還是父親考慮得周到,那件畢竟是夏裝,眼看著到了年關了,我也該去做一件像樣的冬裝了。”

蕭槿心道,衛承勉考慮得確實周到,一件夏裝傳家是不夠的,莊表哥的確還需要一件傳家的冬裝。

衛承勉聽著兒子話裡的意思,有點懵,他跟他兒子是不是說的不是一回事……

衛承勉從屋裡出來後,想跟兒子單獨敘話,便笑著讓蕭槿先行回去。

“我原本就沒打算在山東久留,如今尋見你,也算是誤打誤撞的造化。我後日就動身回京,不過年末事冗,我怕是不能即刻折返,你且在此安心過了這個正旦,”衛承勉拍拍兒子的肩,“待到年後,我儘早撥空過來。”又將聲音壓得更低,“把你的殼子運過來,看是不是真能覿麵即回魂。”

衛莊交代父親路上小心雲雲,末了也將聲音壓得更低:“父親仔細不要被二哥他們發現。”

衛承勉笑道:“這是自然。”

“那父親,”衛莊踟躕道,“覺著……”

衛承勉知他要說什麼,微笑道:“我是覺著那位八姑娘是個好的,你這段時日再跟她處一處,若是真的覺得自己中意她,咱們就把定親之事籌謀起來。”

衛莊頷首。

衛承勉離開聊城那日,衛莊趕去相送。

衛承勉又塞給他二百兩銀子,並殷殷囑咐了他好一番,依依惜彆之情溢於言表。他才見著兒子,實是不舍分離,一時紅了眼圈。

衛莊上前抱了抱父親,笑說離彆是為了更好的相見。

衛承勉看著眼前這個似乎哪裡不太對勁的兒子,張了張嘴,委婉道:“你如今手裡有了銀子,就……就大方一些。”

衛莊點頭:“我正打算請啾啾吃飯。”

衛承勉扶額,在這上麵似乎還正常一些。

衛莊回到西跨院時,蕭槿正坐在他書房裡做功課。衛莊想起年關在即,覺著做衣裳的事要趁早,便提出讓蕭槿跟他一道去挑幾匹料子。

蕭槿一怔:“為何讓我去挑?”

“因為你眼光好。”

蕭槿笑道:“這話我愛聽。”略一忖量,點頭道,“那好,我隨表哥走一趟。”

兩人才結伴出來,就瞧見杜氏帶了兩個丫頭往宋氏屋裡去。

☆、第二十九章

蕭槿困惑道:“她跟姨母有交情?怎會突然來這邊的?”

衛莊摸摸她的頭:“管她作甚,我們自去選料子。”

蕭槿點了點頭,跟在衛莊身後一道出了院門。

宋氏覺得自己近來實在有點忙。自打她兒子又得案首又認爹之後,方圓百裡的夫人小姐們一下子就認識了她,爭相跑來跟她攀交,就連多少年不走動的親戚也跑來套近乎,言語之間全是試探,似乎都想知道榮公是否真的待她兒子如同親子。

宋氏很有些不耐。她丈夫早逝,她咬牙硬撐著將兒子拉扯大,曆儘人情冷暖,看儘炎涼百態,最是厭惡這種趨炎附勢之輩。

因而當杜氏來訪時,她心裡就繃著一根弦。杜氏起先還隻是與她閒話家常,等說無可說了,就開始有意無意探問衛莊的婚事。

宋氏心中不悅,道:“眼下尚未尋見合意的,何況我家哥兒如今專心舉業,暫不議親。”

杜氏笑道:“舉業與親事又不相衝,哥兒年歲也不小了,身邊總要有個人照應著。”

杜氏不得不佩服自己女兒的眼光。她前頭才說了衛莊沒有父親沒有倚仗,後頭衛莊就立馬認了個義父,且這個義父還是他們根本攀不上的人物。她原先還隻覺得衛莊至多不過會讀書,如今卻發現,衛莊還有不可思議的好運道。

杜氏思量再三,不敢再不聽女兒的,終於決定親自出馬。隻是她到底還端著些高門太太的架子,不好直接說破,便隻是旁敲側擊,希望宋氏能明白她的意思,主動提出做親。

她認為,以陸家的財勢,但凡她稍微點上一點,宋氏當場就會歡喜應下。

杜氏覺得宋氏大約是太過木訥以至於沒聽懂她話裡的暗示,隻好將話放得更直白了一些:“我家姐兒到了明年也該議親了,這當母親的總是掛心著兒女的婚事的,我覺著夫人也當早些籌謀起來了……”

杜氏話音未落,宋氏忽地沉下臉:“你想與我家做親?”

杜氏怔了怔,宋氏怎會是這個反應?

“我適才不是說了麼?沒尋見合意的,”宋氏瞧見杜氏這副嘴臉就來氣,“你還非要上趕著把你女兒嫁來不成?”

杜氏不意她會如此,一時顏麵掃地,起身怒道:“我何時這般說過?你不要平白活埋人!”

“你雖未言明,但滿臉都寫著想做親。”衛莊的聲音驀地傳來。

杜氏轉頭,正瞧見買料子回來的衛莊與蕭槿立在門口。

“你若不想做親,那能否告訴我,為何這會兒不在屋裡歇晌,而要跑來跟我母親絮叨?你閒得慌麼?我若沒記錯的話,你之前根本沒來過西跨院這邊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杜氏氣得發抖,抬手指定衛莊:“你!”

衛莊容色陰冷:“我如何?我目下就將話挑明,我對令愛無意,你若要糾纏,便是自取其辱。你憑什麼認為隻要你想做親,旁人就要答應?”

杜氏還沒這麼丟人過,惱恨得頭腦發昏,身子晃了晃,被身邊兩個丫頭攙住了才勉強站穩。

“杜夫人若是身子不適,還請快些回去,否則萬一倒在我母親這裡,我們擔待不起,”衛莊冷聲道,“天福,送客。”

杜氏揮手怒道不必,走前忿忿轉頭道:“你以為你如今多麼了不得是不是?我們陸家……”

“我如今當然了不得,你能否認麼?要比家世是不是?陸家能跟榮國公府比麼?”

杜氏想說他不過是榮公的義子,然而想起榮公對他的諸般優待,又硬生生把話咽了回去,悻悻而去。

蕭槿望著杜氏的背影直蹙眉,轉頭寬慰衛莊幾句,轉身便去找了季氏。

宋氏將衛莊叫到跟前,緩了幾口氣,道:“你也瞧見了,如今巴上來的都是些居心不良的,要我說,還是趙家娘子好,當初你尚未發跡時人家就有做親的意思。”

宋氏見衛莊仍舊搖頭,瞪眼道:“人家模樣好,難得又不嫌你摳,你到底是哪裡瞧不上人家?”

衛莊垂眸道:“兒子說了兒子如今想投身舉業。”

宋氏嘴角抽搐:“你就拖吧,我看沒媳婦沒兒子,你那衣裳怎麼傳家!”

宋氏這話顯然是揶揄,但衛莊的情緒卻忽然有些低落。

他轉回自己的書房坐下,對著窗外寥落的枯枝殘葉出神。

如果他變回衛啟濯,那麼衛莊這個人將就此消失,衛莊的親人又要如何麵對這般打擊。

但是,他又必須想法子回去,衛啟濯有衛啟濯要做的事。

衛莊輕聲一歎,他遇上的也真是一樁奇事了。

除夕這晚,衛莊領著衛晏與天福在西跨院各處貼了春聯,又轉悠到了小廚房,想幫宋氏與陳媽媽包餃子,結果被宋氏嫌棄。

宋氏瞥他一眼,道:“你去年包的餃子長得跟死老鼠一樣,還小得彈丸似的,一口咬下去連個餡兒都見不著!今年我才不讓你摻和——對了,你方才貼春聯時,漿糊塗夠了麼?去年貼春聯就稀稀拉拉塗那一點漿糊,落後還沒撐到大年初一,春聯就全掉了!你省個什麼勁兒,自家調的漿糊又不要錢!”

一旁的天福心道,是不要錢,但是費麵啊。

衛晏表示這回是他塗的漿糊,絕對不會掉,他哥這個大個子隻負責貼。

衛莊突然問道:“母親可還有需要幫忙的?”聽宋氏連道沒有,微微一笑,“那兒子去沐浴更衣了。”言罷,踅身而出。

宋氏咧咧嘴。又來了,每次過節都要精心拾掇一番,也不知道是什麼怪毛病。

除夕還不到走親戚的時候,但蕭槿已經收到了不少壓歲錢。她與蕭岑在爹娘那裡吃過餃子,便跑來西跨院這邊給宋氏等人拜年。

蕭槿轉了一圈沒瞧見衛莊,最後在書房找到了他。蕭槿一進去就瞧見他迅速將什麼東西收了起來,不由好奇問他在做什麼。

衛莊微笑道:“給你預備的壓歲錢。今年給你一份特殊的壓歲錢。”

蕭槿眉目染笑:“真的麼?那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