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有看到那些人頭,隻看到他身上數不清的傷痕,曾經頂天立地,能夠一手護著她,一手擒住大黑的的他,那一刻抹完臉上的血,就昏倒在她麵前……
官府當日就送來消息,綁架她母親的一個不留地全部被剿滅了!有人大清早地放了兩麻袋的的人頭在衙門口,而那些人頭,是劫匪們的!
她母親的屍體,也已經被找到送回來了。
父親將他留在府裡養傷,她一麵服喪一麵衣不解帶地守了他三天,他才終於醒來。
“我還能動嗎?”他問道。
“能。”她哭著說,“什麼都能,能扛刀能殺敵,還能捉大黑!”
他笑了,用尚能活動的手把她往身邊拉了拉:“那就好。隻要我還能動,以後就再也沒有人能欺負你了。”
她心底某扇門仿佛開啟了。
她與他變得格外親近。在他麵前變得格外溫柔乖順。
這連她自己都覺得驚訝,因為從小她就大大咧咧地,烏馬女子大多性情散漫,無拘無束。
雖然也讀書,但她們卻不信奉什麼三從四德,也不在乎什麼禮教拘束。
如她一樣,隻做自己喜歡做的事,隻喜歡自己喜歡的人,隻為認定的人而改變。
他比她大兩歲,大秦那些年並不太平,他打小就跟著父親在營中曆練,所以性格也比同齡人要沉穩很多。
他總是說的少,做的多。
她不喜歡梳繁複的發髻,他從來不責備她憊懶,隻是每次出城回來給她帶各種質地的發帶和綰發的發簪,各種絹花和發釵。
他說發飾整得漂亮些,那麼頭發梳得簡單也不會有人看得太出來了。
在她十六歲生辰過後不久,那天下晌他又接她出去溜馬。
“傻妞,我要回南邊了。”他拂著她的頭發說,“最近局勢越發不好,我——”
她驚呆了。不敢相信這就是他們的結局!他們不是應該長長久久地在一起嗎?
她急得抓著他的衣襟跺腳:“你是不是要回去跟彆人成親?你這個負心漢!”
☆、誰家新燕啄春泥(4)
那時候他們其實從來沒有談到過婚嫁的問題,她也不知道怎麼就說出口來了。
他噗地笑了一下,然後定定地望著她,牽起她的手來說道:“我蕭放以這身血肉發誓,此身非你不娶,不管生前死後,也不管我們有沒有成親,你都是我唯一的妻子!”
他撫她的頭發:“我回南邊,一是因為局勢,二是因為朝廷有軍令,在職將令不得娶駐地女子,我隻有先調回去才能前來提親。
“羲兒,你的孝期還有兩年呢,可是我已經等不及了,也許隨時都會有仗打起來,一旦打起來,也許我隨時都有可能會死!
“我很怕我一生會落下不能與你生死與共的遺憾。
“所以我想趕在天下大亂之前先和你在一起,讓你冠上我的姓氏,成為我人間地下都名正言順的妻子。
“我怎麼會負你?我隻怕你會覺得我太自私,明知道生死未卜還要拉上你一起。”
她的心倏地落了地,撲上去抱著他笑了。
她知道他不是負心漢,如果他真是負心漢,那麼憑他一個人單刀獨馬替她報殺母之仇的那份赤誠,她也認了!
她就是想聽他的保證而已。
情人嘴裡的話,永遠也讓人聽不膩。
她勾住她的脖子,踮起腳,小心地在他臉上%e5%90%bb了一下。
她能感覺到他整個身體都僵直了,臉上也變得火熱。
她心裡砰砰跳,頑皮地又在他的唇上親了一口,被他艱難地拒絕了。
她不管不顧地咬住了他的唇,他頓片刻,臉上熱得像是要爆炸了。
“我想給你生個孩子。”
她幽幽地望著他。
他想也沒想地拒絕。“我們還沒成親。而且萬一我回不來——”
“那我就更要生了!”她固執地,“你回來了,我們就成親!
“你不回來,我就守著你的孩子過活。我好好帶著他,再讓他給你生孫子!冠上你們蕭家的姓!”
不管他未來怎麼樣,到此時此刻為止,她心甘情願地為他付出所有啊。
到此時此刻為止,他也已經值得她為他付出。
……
那個年代,不像是後來的太平盛世,他們沒有太多的時間可以溫存款曲,沒有太多的安穩可以期待,更沒有太多時間浪費在日常的猜疑和斟酌得失上。
平安相守四個字超越了財富和榮耀,超越了一切浮華,成為亂世裡的人們最大也是最切實的希望。
在看上去平靜的世道下,已經蘊藏著無數峰火硝煙,活不到明天的人數之不儘。
一旦錯過了,很可能就是一生。
她圖的並非朝夕之間的男女歡愛,而是延續他的子嗣。
替他延續血脈,替他留下個孩子,成為她許久之後依舊存有著的堅定信念。
她一輩子隻愛著這麼一個人,不想因為規矩的束縛而留下任何遺憾。
如果真有萬一……她不敢想,但不能不想。
禮教規矩在亂世之下,與人心中渴望著的這份相知相守比起來,實在已算不得什麼。
但他始終不肯,而且還不停地笑話她,說她是“傻丫頭”。
她覺得難過。他為什麼不能明白她的心情呢?
那時候他已經有獨立的小寓所。
她趁著他臨行前一夜喝醉了的時候,悄悄藏在他屋裡,然後惴惴躺在了他身邊。
那時候她以為這麼靠著睡一睡就能懷上孩子。
誰知道一覺就睡過頭了,早上她醒來,看見衣著齊整的他正滿臉複雜地望著她。
“蕭將軍,恭喜你,這下你要當爹了。”她愣了一下,然後從被窩裡爬起來,故作老練地說道。
他卻慢慢地忍不住笑了,笑得前仰後合。
“你真是我的心肝!這輩子若是丟了你,我蕭放也不要活了!”
他把她的手合在他心口,緩緩地這樣說。
如今回想起來,那個時候的她是真的傻呀。
她甚至都不明白,他怎麼會看上那麼傻乎乎的她!
他離開滄州的那些日子,比起想象中來難熬得太多。
她覺得高估了自己的忍耐力,相思像毒藥,一天天,一點點地將她侵蝕。
她把自己關在屋裡,不知疲倦地畫他的肖像,站著的,坐著的,笑著的,靜默的,認真的,閒適的。
然後她又頻繁地打聽著朝局消息,也找來許多軍事方麵的書籍來看。
她迫切地想要更了解他,了解他的一切,身份,職務,他麵臨的環境或者變動。他可能會遭遇什麼樣的困境,會需要什麼樣的幫助。
可是接觸的越多,她越悲傷的發覺,她幫不了他任何忙。
他在為他們未來的命運發愁,而她那時候卻在想著他會不會移情彆戀!
但凡她能體諒他一星半點,她也不至於會說出那些不大氣的話來。
數月裡對朝局的關注,雖然不曾使她脫胎換骨,但大約也知道未來的天下將是個什麼樣的局麵。
她知道他是有雄心的,也是有才乾的,男兒誌在四方,她理應支持他去順應大勢,但她同時又為自己的使不上勁而難過。
三個月時間,她仿佛突然就長大了。
那天她躺在桃花樹下,安靜地翻著書,一隻玉佩忽然間垂落在她麵前。
“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她以為她在做夢。
一雙手忽然將她騰空抱起,融合著汗意的男人氣息撲入鼻腔,他抱著她坐在她坐過的位置,眼眶紅紅地衝著她笑。○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玉佩掛在她脖子上,他問:“喜歡嗎?定親的信物,我母親給的。”
她愣了半刻,哭著撫他的臉:“你瘦了!”
從前豐潤的臉龐如今變得又黑又瘦削,眼窩也陷了下去,十八歲的他,看起來老了好幾歲。
他伸手抹她的眼淚:“我怕你等及了,一忙完就快馬加鞭地往滄州趕。三天沒合眼了。”
她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見到他時的心情。
像是走了三千裡路,終於到家了。
又像是熬了好多天夜做了件衣裳,終於做完了。
又像是想吃了很久的京師那家老牌子點心鋪子裡的點心,終於吃上口了……
心裡的滿足說也說不完。歡喜和安寧,就這麼隨著時光一道滾進她的靈混裡了。
但是她後來才知道,他不止是為著趕來見她而三天沒合眼,那三個月裡,他還帶兵打了兩場仗。
婚事定了下來。
隻是在他提出想馬上迎娶的時候,又遇到了一點點阻難。
☆、誰家新燕啄春泥(5)
衛羲兒母親的死帶給了衛家極大的打擊,也帶來了恐懼。
沒有人不希望這天下早日恢複正軌,讓人心變得安定。
衛家的長輩看好他,也願意成就這樁婚事。
隻是聽說他想在孝期裡娶她,卻是反對的,不管怎麼說,這樣總有些不合規矩。
她跪在祠堂裡,對著母親的靈位訴說她的決心。後來他也來了。
那段時期烏馬族人也與赫連朝廷頻起了幾次紛爭,衛家子弟都不弱,但在仕途上始終爭不過那些純正血統的赫連貴族子弟,這種憋屈感一朝一夕尚能忍耐,長久幾代地下來,便令人生起了反叛之心。
而蕭家已經在伺機起事了。
她的孝期還有兩年,於亂世而言,兩年時間實在可以發生太多難料的事情了。
何況,母親的仇還是他拚命幫他們報的。
父親看到了他們珍惜彼此的決心,在與祖父及家裡叔輩們商議過後,便還是答應了他們。
現在想起來,於他們來說,當時這決定幾乎等於是孤注一擲。
蕭家一旦起兵,蕭放便成了反賊,如此衛家定然落不得什麼好下場。
他們這是以合家性命壓在了這個少年將軍身上。
很快他們訂了婚,商定了成親的日期。
但是為保險起見,他們的婚事對外一概是保密的。就連他回到衛家來,也是秘密進行的。
因此直到後來她嫁到蕭家,也沒有人拿她孝期出閣的事來為難他還有衛家。
在他準備出發回南邊準備婚事的前夕,她又鑽進了他房間。
他將她攏在身下,把她疼進了心坎兒裡。
關於床幃,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