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體貼女方,這還真是開眼界了!
為免世子爺洞房丟了麵子,這裡少不得卯足勁地細細指點。
承運殿裡氣氛卻遠未這麼閒適。
燕王再怎麼不把兒子當兒子,總歸他也是當仁不讓的尊長,除去婚禮之事,尚且還有從蕭淮那邊暫且挪過來的部分軍務。
賀蘭諄忙的腳不沾地,霍究已經去了刑部報道,這些日子索性住回了王府。
此外王府幾位典史以及各司長官也都在殿裡待命。
“世子妃駕輦已於昨日送來王府,儀仗人選已經確定。
“由於遵的是拓跋諸侯王納娶古禮,迎親的時候將由王府這邊指派的人領隊。
“至端禮門下,再由司儀官及禮部官員引領新婦進門,至百階下止,介時世子將在階下等待。”
燕王點點頭,說道:“迎親的領隊定了嗎?”
“尚未。”賀蘭諄道。
燕王想了下,看向霍究:“你去。”
霍究頜首。
賀蘭諄這裡便又道:“禮堂就設在南華殿。宴席流水三日,自催妝之日起,至禮成之日止。
“吉日程序共計四十八項,這裡是各司職人員花名冊,王爺請過目,看看可有需要調整的。”
燕王接來看過,抬頭讓典史們出去照章辦事。
而後與賀蘭諄道:“屯營裡那邊也少不了人,你要是想出京去呆個十天半月再回來,也沒有什麼要緊。”
賀蘭諄側首看了眼霍究,霍究清著嗓子說道:“我先去跟靳宵他們合合時間。”
說完出了門去。
殿裡已沒有了人,賀蘭看向上方,說道:“屬下並不想去。”
燕王揚眉。
他斟酌一會兒,接著道:“世子的婚禮,我想擔任司儀官。”
燕王扶桌站起來,走到簾櫳下拿起一柱線香:“禮部會有人來。”
他把香點上,緩緩插進香爐裡。
香煙慢慢爬上半空,繚繞不去。
賀蘭諄幽幽道:“還求王爺成全。”
燕王對著那煙看了半晌,垂首望著香爐:“你這又是何苦?”
他沒有言語。
“思念是最磨人的東西。等我這邊事辦完,你去朝上吧。”
燕王手撐在櫃沿上,又望住了那柱香,英挺的背影無端有些寂寞。
走出承運殿,舉目望去已處處皆是忙碌的人影了。
侍官就在廊下迎住賀蘭諄:“大人,戚九來了。”
他腳步驟然停下,回望過去。
侍官似是看出他疑惑,將頭再低一低,說道:“是自正門進來的。並沒有避開誰。”
他目色浮動,許久才抬腳走向玉瀾殿。
“姑娘讓小的傳話給大人。”戚九望著足尖,仿佛昨夜的窘意直接持續到了眼下。
“出了什麼事?”他凝眉問。
戚九抿唇不語,最終歎一口氣:“她都知道了。”
一切都有人打點,就連禮儀什麼的也沒有什麼好值得日夜練習的,沈羲當起了甩手掌櫃。
這幾日便就著人打點起了行裝,平日裡常用之物慢慢裝箱,又對裴姨娘母子做起了安排。
“梁哥兒去家學,回頭我挑個機靈些的小廝給他。每隔十日送他到王府來給我檢查檢查功課。
“珍珠元貝和扶霜扶雪,以及柳夢蘭與旺兒我帶走,其餘人都留下來給你們。
“二房的私產,除去太太的遺物,剩下的都給梁哥兒。
“隻不過梁哥兒還小,我且掌管著,替他掙些資本,等他滿十五,我再給回他。
“若有急用的,隻管來尋我。”
一年前追回來的家產不少,這一年裡她又做了些經營,如今又攢出來一筆。
沈家境況已不是紀氏在時,哪怕她就是出了閣,也不可能短了他們母子丁點兒,加上她這身份,府裡隻有儘著他們來的,絕不可能苛待。
裴姨娘是個妾侍,無法拋頭露麵打理家產,且這筆錢本就是沈羲拿回來的,更莫說她們還都是張家出來的人,自然不會有彆的想法。
因道:“二房總共也隻有你們姐弟,梁哥兒還小,你當姐姐的替他操勞著,他該感激才是。”
這裡說了些私己話,裴姨娘想到自己看著長大的閨女如今終於將出嫁,也不覺紅了眼眶。
“我知道你心思多,可王府不同彆處,你可謹記著我當初說給你的話。
“太太奶奶都不望你摻合國仇家恨,你隻管好生地過著日子,相夫教子,照料好姑爺便成了。
“你是張家的小姐,是大秦的貴女,可彆把自己弄得怨氣衝天地。”
“知道了。”沈羲握著她的心微笑。
裴姨娘拭了拭淚,又道:“還有,千萬記得,一定要十足安全的時候,才生孩子。”
沈羲失笑:“彆人家閨女出嫁,當娘的都勸著早生孩子,你倒好,反過來了。”
裴姨娘嗔道:“我也是為你好。你想想,你要有個三長兩短,豈不是也要了我的命?”
沈羲笑著伏在她膝蓋上,閉上眼睛。
一年時間,她已經開始眷戀上她們了。
日子就在諸般瑣碎的事情裡往前度過。
沈若浦下了嚴令,婚前不讓她與蕭淮見麵了。
這倒也好,徐靖的事蕭淮也瞞著她,而她心裡還沒放下,也怕見了麵一不小心提到這上頭,惹出什麼不快來。
而蕭淮這邊連尋了她幾回,都被她以沈若浦有命而推托。
也沒有說什麼,每每隻乘著馬車在素日等她的西南角門外靜靜呆上一陣,而後便回去。
日子越發地近了。
前來添妝的客人絡繹不絕起來。
燕王府贏韓頓贏得漂亮,再加上他們這婚訊一傳出,不光是王府沈家兩邊皆門庭若市,學舍那邊也已有家世涵養都不錯的官家小姐前來擔任女師,餘下這幾日反倒無所事事。
晌午後下了場驟雨,雨停後滿世界清涼,她帶上珍珠又到了張宅。
宅子還沒正式修整,但是也準備動工了。等她進了王府,這裡將成為她自己的彆院。
轉了一圈之後到了花園敞軒裡坐下。
元貝上了茶,茶與茶具皆是自己帶過來的,茶水倒是現煮,園子裡幾口井全都清理過,原先拿石頭壓著井口,如今抽換過數十遍水,已經極乾淨。
可是要複原還得費不少工夫……
她心裡盤算著該采買多少下人來打理,一麵望著花圃道:“後麵水榭鬥櫃裡有筆墨,幫我拿過來。”
沒一會兒,一隻修長而乾燥的手便將筆墨遞了給她。
☆、第462章 餘生無憾
這不是丫鬟們的手。
她回頭,麵前人長身玉立,月白錦衫飄逸風流。眼眸裡流光瀲灩,隱含萬水千山。
一頓之後,她站起來。
他卻伸手壓著她肩膀讓她坐回去,自己也在一側落坐。
桌上隻有一隻杯子,他微頓,揚聲道:“再拿隻杯子來。”
利落果決,恍惚間仍是那年帶著兵自西北凱旋的少年將軍。
侍衛匆匆把杯子送進來,不知哪裡取的,放下後便就又匆匆離去。◆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沈羲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她沒有想到他會來,還以為彼此已經有了不捅破這層窗戶紙的默契。
他斟了茶,手扶著茶壺柄,沒有再動。
清風卷起兩片飛花,落在麵前。
到底還是他先開了口:“讓我說你什麼好。”
沈羲攏手不語,任憑心裡翻江倒海。
微風吹來雨後泥土溼潤的氣息,她吸吸鼻子,輕輕笑了下。
說她什麼好?她又何嘗知道。
“那就什麼都不要說吧。”
“阿盈……”
她嘴角又裂開有笑:“徐靖,我在刑場上看到你的時候,你是尊貴的王府掌宮,我是不受寵的沈家小姐。
“那天我發了瘋似的在人群裡追逐你,那會兒報不報仇或許也沒那麼重要了,我心裡隻有一個念頭,如果是你多好。
“我從來沒有放棄過跟你相認的任何機會,不管是在與世子之前還是之後,我對你的情感獨一無二,或許它會被彆的情感超越,但絕不會被替代。
“徐靖,你的心我都知道,但我的心你知道嗎?
“是不是我不夠愛你我就沒有了跟你相認的資格?
“我沒能與你重續前緣,我就隻能繼續做個往你心裡插刀的劊子手?是不是不認我,我就能真的沒心沒肺做個傻子?”
她定定看過去,神色還算平靜。
她不是質問,雖然聽起來很像質問。
賀蘭諄靜默。
他扭頭望著欄外景致,隔半晌,說道:“算起來,我已經有二十一年沒有踏足過這個園子。這一輩子的十六年,加上一世離京去往雲南的那五年。
“沒有你,所有我們去過的地方我都不敢再涉足。所以哪怕無事我就會經過這門前,我也從來沒有進來過。
“我比你多活了二十一年,”他看回來,“二十一年的時間足以讓我學會更為周到地考慮世事情——
“我問你,如果在徐家墳園裡我讓你知道我是徐靖,你會怎麼辦?”
沈羲抿唇。
“你不說,我來幫你回答,你最終會誰都不要。等到報了仇,然後就離開京師。張家所有人的墳塋都在南邊,你一定會選擇南下。”
他靜靜看過來:“你重生的最大目的就是殺溫嬋報仇,你不會想要傷害除去仇敵之外的任何人。
“你可能會想,既然我與他之間的矛盾是來自於你,那麼沒有你,我與他自會有彆的歸宿。
“而你隻要留在我麵前一日,對我來說也隻是多一日的痛苦。
“確然,我依然深愛張盈,每每夢回,我的心便如同百蟻啃咬。
“我無數次地深夜坐在你我的墳前,幻想著你還是我的瘋丫頭。
“也曾經幾乎克製不住地想要奪回你,我瘋狂地企望著你看我的時候,能有看向他時的一半熱情。
“可是我擁有了你,我得償所願了,你會開心嗎?
“最多,你也就是如從前一般把我當成好夥伴,平平淡淡地,儘職儘責地做我的妻子。
“你不會對我撒嬌發脾氣,也不會對我是不是心裡隻有你而執著,可是你不會對我做的這些,恰恰就是我所渴求的。
“我作為一個男人,如果不能使你全心全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