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眼望了麵前半晌,然後衝離她最近的那吆喝得起勁的男人迎麵就是兩巴掌:“老雜毛!竟敢吃老娘的豆腐!”
☆、第038章 樹下的人
男人被打懵,轉而也撲了上去扇起她耳光。
拓跋人本就高大,肥婆又性子暴烈,現場立時紛亂起來。
人群逐步後退,轉眼波及到正在圈子中央。
韓家管事對意外始料未及,當即隻顧不被人踩,哪裡還顧得上打人?
眼下人擠人,就是再打,拳頭也落不到少年身上去。
沈羲將花籃一把塞給元貝:“你去車上等我!”
然後撥開人群擠到被打的少年身邊,迅速抓起趴伏在地的他的胳膊:“快走!”
少年微愣,轉而也爬起來,由她拖著順著人潮踉踉蹌蹌地往街外跑去!
“跑了?——給我追!”
身後傳來管家尖厲的吆喝聲,沈羲拉著他,亡命地往前奔跑。
她從來沒有這樣毫無儀態地當街奔跑過!但此時她卻全然忘了十六年裡的謹守的閨訓,隻知道不能讓這少年落在這群刁奴手裡!
風呼呼地在耳邊躥,她終於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你——彆管我了!”
少年被打得厲害,口裡吐著血,已經跑不動了。
“我這裡熟,隻要逃出來,我就有辦法脫身,你快跑!
“前麵大柳樹下往右轉有條小胡同,他們不敢追進去!千萬彆讓他們抓到你,韓家的人,可都是吃人不吐骨頭的惡鬼!”
他彎腰撐著膝蓋,咬著牙,氣喘噓噓地說著。
沈羲不知怎麼決定,不忍丟下他,可是聽他說得又像是%e8%83%b8有成竹。
韓家人是惡鬼,她比誰都清楚!
可正因為這樣,她才不能半途而廢地丟下他不是嗎?
“快跑!”
少年推了她一把,說完便抬腿往就近的小胡同裡衝過去了。
到了胡同口他還停下轉身看了眼她,然後才喘熄著抹去腮邊的血,拔腿踉蹌著離開。
“捉住這死丫頭!他們是一夥的!”
遠處韓家的人已經追過來了!
沈羲已無法再猶豫,提著裙子便朝前麵大柳樹跑去。
大柳樹下往後果然有條胡同!
雖然磚石年代久遠,但是整齊乾淨!
而且不管胡同外頭有多少人經過,竟然真的沒有人往這胡同裡踏入一步!
身後追喊聲已經臨近,她已管不了那許多,一股腦兒拐進去便往裡狂奔起來!
街頭的喧囂一點點被甩在後頭,胡同裡青石地磚上,漸漸隻傳來她零亂的腳步聲。
但她卻未曾鬆懈。
她絕不能落到韓家人手上,落到他們手上,於前世的張盈來說無疑又多了樁恥辱,而於今世的沈羲來說,回頭也必須麵臨沈若浦的責罰!
沿途已隻有她的喘熄聲。
因為一心隻顧著沿路奔跑,連周圍景物都未曾十分關注。
直到麵前已沒有了路,隻剩一座宅子恍惚矗立在麵前,她才停下腳,跪坐在地上喘起氣來!
但四周卻安靜得使她的喘熄聲聽起來那麼紮耳。這分明應該是條人煙不絕的胡同……
她扶著身旁樹乾,勻著氣抬頭。
這一抬,首先竟然就看到一雙覆在棉布袍子下的腳……
這兩腳是交疊著的,套著同質地的,毫無繡紋的普通布鞋。
沈羲心下驚了驚,倏地抬頭再往上看,就見麵前三步外另一棵柳樹下,分明懸著架秋千,秋千上坐著的正是這雙腳的主人!
此刻他正睜著一雙形狀完美的瑞鳳眼,微張著纖薄而棱角分明的雙?唇,沒有絲毫掩飾內心的想法,就這麼吃驚地望著她!
沈羲曾經見過不少出色的男子。
瓊林宴上的探花郎。國子監裡被男女學生追著跑的美司丞。掃北大將軍麾下的少年將軍。
眼前這一個,她不知道怎麼形容。
他雙手環抱,額角順勢歪在一邊的秋千索上,美目裡除了吃驚,還有幾分探究。
他應該是趁著今日天氣晴好,於是隨便套了件衣裳在樹下愜意而慵懶地享受春光。
所以鞋子是趿著的,頭發也沒有來得及怎麼梳,就這麼任憑它們披散在青色衣袍上,像最上等的水貂的發色,又像傾泄而下的一幕黑泉。
可是由於她出現得突然,身下的秋千也隨著主人的吃驚而止住不動了。
但他的身姿還保持著準備晃蕩的姿態。於是他看上去就好像突然石化,變成座雕像。
沈羲連忙爬起來,握著拳頭環顧四處。
這胡同裡竟似隻住著他這一戶人,四周連鬼影子都不見一個。
這個男人也就顯得十分特殊——沒錯,男人,哪怕質地尋常的棉布袍子無法掩飾他的倜儻俊美,無法遮住他一身風流,但他眉眼裡已經沒有了青澀,從他下頜上刮去胡茬之後的一片淺淺淡青色來看,他至少已經有二十歲。
二十歲已足可稱之為男人了。
她無法斷定他是什麼人,為什麼那少年讓她逃進這小胡同,說韓家的人不敢進來?
韓家懼的是人,還是什麼?
是人的話,是否是麵前這個人?
她再看他的衣著,雖然是富貴人家根本看不上的棉質布袍與布鞋,但即使是棉布,也是質地極好的棉布,而且做工卻十分精致。
縫合的線也是極為上等的。
這麼隨意的人,出現這春光下,讓人光是看著,都不由生起想與他一道曬曬太陽的興致來。
沈羲在腦海裡思索著五十年前這一帶的拓跋望族,看看這男子是否有是她熟人後代的可能。
但她站著出神的當口,這男子卻忽然將額頭從鐵索上移開,目光直視在她手背上,眼底的驚訝倏地化為精光閃過:“你是赫連人?”
他的聲音微啞,一點兒也不如少年清亮,但這卻又透著致命的吸引力,讓人刹那間便將注意力轉回他身上。
——赫連人?
沈羲雖然知道自己已經不是張盈,但聽到這句話暗地裡也還是驚了一驚!
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她抬起左手來,這一看,便如同挨了一記霹靂,震得她連退了四五步——
她左手背上不知幾時竟多了道兩寸來長的口子!
口子裡淌著豔紅的血,紅得如同雪地裡的紅梅,如同鋪滿相國寺後胡同裡的血水,在她全副心神猜度著有無可能從容抽身而退的當口,就這樣毫無預警地灼痛了她的雙眼!
☆、第039章 不能留你!
她分明還混在拓跋族人沈羲的身上,這點從沈家對她身份的認同來看毫無疑問,但她身體裡卻居然還流著赫連人的血!
——不,是赫連貴族的血!
她睜大眼望著仍然在淌血的手背,幾近已窒息……
近四百年前華廈大地在經曆過多年戰爭洗禮之後,之所以最後隻留下赫連、拓拔與烏馬三族,除去各有優勢之外,還有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這三族人都各有其明顯的身份特征!
其不同就表現在其血統,拓跋人的血液呈棕色,烏馬人的血液呈烏紅色,而赫連人的血液則為鮮紅色!
三族人各視其血統為至尊,為此戰爭不休,也死活不肯與異族人通婚亂了血統。
直到大秦建立之後,明文開放三族通婚,才逐漸有各血統的人成婚。
三百多年下來,除去祖上從無與外族通族的純血統之外,但凡異族通婚的後代,血液顏色已經幾乎都體現為尋常的暗紅色。
這也是老嫗在說到溫嬋為何沒有被張家牽連時,宮裡的太監給她驗血,最後一看她的血色便知,她祖上有人與異族通婚曆史的原因所在。
溫嬋是異族通婚的後代,但張盈卻不是!▃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張家祖上是從未曾與異族人通婚的!
但是現在,她不但還混在沈羲身上,居然連血統也跟著過來了?!
這大半個月裡,她逼著自己接受已是拓跋人的事實,從來沒想過去驗證還有沒有彆的可能!
她忽而間發冷,因為這一切太像是夢。
但同時她又禁不住熱血沸騰!
她仍然有著赫連血統,難道說她骨子裡極可能還是張盈?!難道她還是張家的人?!
她在春風裡,緩緩吸回一口氣。
她以為自己已經是拓跋人,也差點就接受了這個事實!
但現在——
“你,不用上點藥嗎?”
略帶著點疑慮的聲音突然打斷她的遐思。
她下意識看向手背,隻見血已經順著手指滴下來了。
但她隻一頓,又立刻將頭抬起,雙目如電往他看過去——雖然血統的發現令她激動,但眼目下卻有個致命的問題!
如今朝廷正在竭力搜索赫連族人,而麵前這人卻恰恰好看到了她的血——
她渾身毛孔驟然收緊,再次下意識地聆聽四下。
沒有人了。
她把目光再度回到這人臉上,而他目光仍落在她傷口上,仿佛除了這道傷口,他並不關心彆的似的。
她是赫連人的秘密,絕對不能讓人知道……
心念頓轉,她突然打了個寒戰。
麵前的人眼裡平靜無波,看不到底。
定立半刻,她略清了清嗓子,和靄地道:“你有藥麼?”
“有。”
說著,他起身躍下秋千,緩步走到柳樹後一片草地上,然後順手摘下一小把不知名的葉子。
他拿著葉子在手心裡撚著,一邊慢慢吞吞地走到她麵前,跟她招了招手:“把手伸過來。”
他竟比她高出一個頭,以至於她須得仰頭才能看到他的臉。
如果他要捉她,眼下她逃也是逃不掉的。
何況她也不能逃。
她思忖著,指著秋千旁一塊大石頭:“你能坐下來嗎?”
他便就坐了下來,大刀闊斧地,扭頭望著她。
她走上前,將手緩緩伸過去,目光緊盯著他的脖子。
他伸手握住她指尖,將撚碎的草藥吐在手心,嫻熟地敷在她傷口上。
沈羲卻選在這時突然間拔出頭上簪子,飛快抵在他喉間!
“你雖然無辜,但我卻不能留下你!”
她在他耳畔低語,聲音冷到連她自己都陌生。
她知道她在冒險,但她不能不這麼做,一旦她是赫連人的消息傳出去,哪怕不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