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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尖意 天如玉 4367 字 6個月前

眾人怎好當眾拆禮,見軍司按下,便也紛紛按下,沒有打開,全然不知內裡詳情,也許還當成是什麼名人字畫,接連向上方道謝。

舜音緊抿唇,飛快看了一眼上首,心思迅速轉動,在官員們之間壓下此事不難,難的是要弄清她忽來此舉的圖謀。

劉氏竟也沒有催眾人展開來看,忽而笑了兩聲,轉頭衝總管道:“差點要把一件大事給忘了,諸位官員家眷還為總管備了壽禮,若是好禮,總管當厚賞才是。”

總管到現在茶未沾,水未碰,倚靠憑幾而坐,如一尊坐像,似很努力才點了點頭,口中擠出個字來:“好……”

劉氏陡然拍了兩下手。

廳門外頃刻走入兩名侍女,一頭一尾地托著卷厚厚卷住的細絹,躬身向上方見禮。

劉氏笑著看向下方:“你們自己看看,這可是你們連日來趕繡的壽禮?”

司戶參軍之妻含笑搶話回:“正是,恭祝總管福壽綿延!”

其他女眷也紛紛附和,齊聲向上方拜賀。

劉氏道:“我那段時日一直忙於照顧總管,也無暇在旁盯著,還不知道裡麵是什麼,趕快展開,讓總管看看都繡了什麼。”

舜音心底突然生出不詳預感,緊緊盯著那處。

細絹立時被展開,侍女的動作甚至說得上輕柔,二人一人在左持住一端,另一人緩步走出,扯著另一端展開,漸漸拉出又闊又長的一塊完整絹布。

廳中驟然無聲,眾人臉色頓變。

舜音盯著那麵絹布,攥著衣擺的手指已經發僵,脊背發冷。

那上麵繡了一隻細頸圓腹、通體蒼色的獸紋,細看卻不是獸,而是古樸的升龍紋樣——頭部似馬,龍角如鬃,無鱗且身短,猶如猛獸,尖爪上抓,尾成分岔。

卻又有不同,那周身處還有一串文字一般的字符,是胡文,似乎有突厥文、吐蕃文,還有回鶻文,甚至周邊其他胡族難以辨認的文字,卻獨沒有漢文。

不止如此,龍背上還駝了一輪圓日,另一側有彎月。

國中唯有天子可用升龍紋,即便這隻是一個不常見的古樸升龍紋,也是升龍,代表的也是天子。

何況還添加了日月,大有乘日升龍、俯仰山河之意。

這是一麵龍旗,一麵加了胡文的龍旗。

廳中隻要看出其意的都麵露驚慌之色,沒看出來的見狀不對也不敢多言了,一時四下靜得如能聽見落塵之聲。

上方的總管忽而緊喘出聲,伸手指著那麵龍旗,又轉頭衝著劉氏,似是沒想到,想說什麼,又沒說出來,喉中呼呼出聲,如碾過碎石粗砂。

劉氏直視著下方,突然厲聲:“好大的膽!”

奏樂的胡姬伶人慌忙退去。

座下女眷們出列,跪倒了一地。

“總管夫人,這……這與我們無關啊!”

“我等隻是按總管府吩咐做事……”甚至有人帶了哭腔。

她們繡的時候沒有頭也沒有爪,沒連起來前根本不知是什麼,隻是聽從命令罷了,何況誰能想到賀壽的繡活會讓繡這個,豈非自尋死路?

劉氏怒道:“方才可是你們自己親眼辨認過的,這就是你們親手繡的!我時常不在,還能教你們繡?”

女眷們頓時噤聲,不敢多言。

座下更驚,連官員們也快坐不住。

舜音愈發覺出了不對,目光往旁一偏。

穆長洲在她身側一直沒有動過,卻似與她有感,偏頭也朝她看了一眼,搭在膝上的一手已緊握成拳。

“哼!”劉氏重重哼了一聲,忽又坐正,收斂了怒態,“罷了,你們都是來府上幫忙,如今出了這事,若是抖出去,誰也脫不得乾係,我們在座之人已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了。”她擺兩下手,“我隻當沒有看見,收起來。”

侍女忙將細絹卷回收起。

眾人如鬆了口氣,卻又更加戰戰兢兢,反而更加寂靜。

劉氏忽而看向左側首座:“請你們幫忙之時,我不在,軍司夫人便是領頭之人。你自長安而來,又記述見聞、博聞廣識,總不能不知這龍紋含義,怎可任由她們如此亂繡?”她搖頭歎息,“如今所有人犯禁,官員自是唯軍司馬首是瞻,女眷自是唯你馬首是瞻,我也隻能當沒看見,就此揭過了。”

一番話可謂有理有據又為人著想。

舜音卻瞬間明白了所有。

難怪留著她們沒有任何動作,真的隻是像要她們幫忙,原來是為了這一刻,為了將所有人拖下水。

如今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被成了犯禁之徒,而劉氏卻將責任推在了她身上,自然也連帶穆長洲。

“哐”一聲響,不知誰的酒盞翻了,分外清晰。

舜音抬眼看去,是邊角處坐著的陸正念,她白著臉看著自己這裡,一旁陸迢也看了過來,已是驚愕難當。

“來人。”穆長洲忽然開口。

他到現在沒說過話,一開口,眾人立時看來,上方的劉氏也轉來了目光,眼神銳利。

穆長洲說:“將那麵龍旗燒了。”

劉氏皺眉:“軍司何意?”

穆長洲端坐未動:“總管夫人既說要當做沒看見,自然該燒了,否則他日抖出去,豈不真成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說完看向總管,“總管大壽,應當沒人想犯禁。”

總管板著臉,抬起一手,喘著粗氣,不知是氣是驚,竟沒說出話來。

官員們小聲附和:“是是,請總管夫人燒去此物……”

劉氏忽道:“是了,軍司定是要護你夫人名聲了。”

舜音一動,身側的手被穆長洲按住。

他霍然起身,又說一遍:“燒了。”

劉氏沉下臉,如在與他對峙,直到雙眼掃過在場官員,終於說:“燒了!”

侍女端入火盆,將那旗幟送入,頓時騰起火焰,廳中煙味四起。

官員們忙跪拜道謝。

劉氏沉臉不悅,看向左右:“總管不宜聞到煙味,快請總管回去休息。”

肩輿自外引入,侍女們上前,攙扶總管起身坐入,很快抬離出去。

劉氏跟著往外,在穆長洲麵前停步,看的卻是坐著的舜音:“今日宴會就到此了,下次軍司夫人可要好好辦事,彆再連累眾人了,這可是殺頭之罪!”

舜音冷眼看著她那身胡衣走過,終於起身,手指緊攥得就快沒了知覺。

廳中再無敢多待的官員和家眷,眾人紛紛退離。

穆長洲又說:“回禮不必帶,今日宴上無事發生。”

眾人依言放回卷軸,看看他,又看看舜音,不敢說什麼,很快就出門而去。

“軍司……”後麵張君奉低低喚了一聲,顯然忍到現在了。

舜音讓他們說話,緩步走向門外。

剛到廳外,卻見陸正念在門邊站著,怯怯地看著她:“我、我方才想替夫人分辯……”

“分辯無用。”舜音冷聲,“這是不是真的並不重要。”

重要的是傳出去的時候,責任在她這裡,在穆長洲這裡。

陸迢就在一旁,臉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低聲說:“夫人,這是要出大事了!”說罷推著陸正念,匆匆走了。

舜音心頭一緊,轉過身,張君奉已從廳中快步走出,隻看了她一眼,便迅速走了。

趕去伺候總管的侍從侍女已陸續返回,往此處而來。

穆長洲大步走出,甚至不再裝什麼疏離,一把抓住她手,往外走。

數個時辰前還是喜氣滿道的總管府外已沒了馬車,隻有精兵層層守衛在門前。

舜音上了車,穆長洲迅速跟上,車立即駛了出去。

“我想不通她為何如此。”舜音低聲說,“隻為了對付你我,未免太冒險。”

“她在試探。”穆長洲靠近,聲貼在她耳邊,“若是消息傳出,惹來反抗,那責任在你我,下麵官員家眷畏懼,自然也不會出頭;若是無人反抗……”他一頓,說完,“下次未必不能成真。”

舜音詫異地看著他,車中太暗,隻看到他側臉的暗影。∮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隻是太急了,像是等不了了。”穆長洲沉%e5%90%9f說。

舜音霎時了然,盯著他暗影問:“總管府早有此意?”

穆長洲偏頭,在黑暗中與她對視:“你以為河西胡風盛行,沒有人為?你我婚事真是為了聯結中原,而非為讓中原暫時放心所做的遮掩?”

舜音眼珠動了動,全明白了,總管一直胡袍,總管夫人愛胡衣金飾、甚至讓她取胡名,都是有意地在推行胡風。

上行下效,這條本是胡漢同屬的河西之地,幾乎已少見漢影。

越少漢衣漢音,就越少中原王朝影響。

在勢力坐大之際,強迫穆長洲聯姻中原,選一個落魄的她來,聲稱心向皇都,看似低頭示好,實際卻依舊壁壘森嚴。

今日之舉隻是貿然提前了,遲早都會來。

許久,她才低低出聲:“自立是叛國……”

可這罪名,卻將她指作了源頭。

第七十六章

返回的路上就隱隱約約有往來人馬動靜, 持續至回到軍司府,才遠遠甩去不聞,看似平靜了下來。

舜音回到主屋, 釵飾儘除,描妝洗淨, 披著外衫坐在榻上, 一遍一遍捋著眼下情形, 一邊轉著眼看向屋門。

軍司府裡也並不安寧,前院還亮著燈火,穆長洲回來後就入了前廳,直到現在仍未出來。

依稀能感覺出不斷有人來了府上, 又陸續自後門離去,應該都是他的直係下屬,不用猜也知道多是武官。

“夫人,”勝雨隔著門高聲道,“請夫人早些安置, 時候不早了。”

是不早了, 早已入夜。舜音不想讓她也覺出眼下情勢不對,無事發生一般, “嗯”一聲, 起身走去屏後。

外麵似安靜多了,不知府上那些人是不是都走了。

舜音在床上躺下,眼前又浮現出宴上情形,越想越覺不會僅此而已。

穆長洲分去總管府半壁軍權後,劉氏對他既近不得也動不得, 唯有利用自己做為下手除去他的缺口。

如今壽宴上將他們拖下了水,確實成功了, 但此舉罪名太大,牽連太廣,若無法一擊重創穆長洲和軍司府,必將引起反噬,所以劉氏一定還有後手……

心緒起起伏伏,不知多久,屋中陡然暗下,燈被拂滅了,緊跟著身後一沉,有人躺了下來。

舜音思慮停頓,還未動,身被手臂環住。

穆長洲手臂箍在她身上,提醒說:“你該睡了。”

舜音開口:“外麵……”

“睡吧。”他忽而打斷,聲微沉,帶了些許疲倦,是剛才在廳中做了太多安排,直到現在才稍微停歇。

舜音隻好閉了眼,卻覺他手臂將她環緊了,幾乎要扣著她完全陷入他%e8%83%b8膛裡。

背後已抵住他心窩,甚至能覺出他強勁的心跳,她忍不住撥一下他手臂:“太緊了。”

穆長洲手臂鬆開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