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還來得及,沒演變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顯然,上天沒聽到他的祈求,兩軍交戰激烈展開,敵軍將我方誘至孤雁山腹地,而發號施令的杜天麟猶不知死活,順著風勢,敵方一招火攻,換來全軍覆沒,無一生還。
他甚至不及做任何挽救。
這一仗,死傷慘烈……
戰事如此殘忍無情,遍地的屍首,這兒有條腿,那兒缺了胳臂,鮮血染紅了孤雁山每寸土地,這些,全都是曾經與他並肩作戰的弟兄啊……
衛少央痛心不已,閉上眼,不忍卒睹。
可造成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
他心頭一凜,犯險潛入敵營。
此時,敵軍正因前所未有的勝利而開懷暢飲,大啖酒肉,料想重創後的對手已無力反撲而疏了防心,因而讓他得以深入潛入帥帳,盜出布兵圖。
這是他所能想到,將傷亡降至最低的方法,卻沒想到,是以此種方式換來契機……
將布兵圖收入懷中,找了幾個帳營,輾轉探知收押戰敗俘兵之處。明知此舉過於冒險,敵軍再怎麼鬆卸防心也不可能不對擄來的敵將嚴加看守,但他無法不救。
杜天麟是該死,但是隻要還沒死,他就得救!
至於救下之後,軍紀該當如何發落,那又是另一回事,他總不能看著杜天麟送命,那是小姐的丈夫,她腹中孩子的爹,他答應過要保他不死!
暗夜是最好的掩飾,他憑藉多年征戰磨出來的機敏反應、俐落身手,撂倒幾個巡防的士兵,一路找到看守最為嚴密之處。
“誰!”沒等那守衛發出聲音,淩厲手刀迅速往肩頸一劈,那人無聲軟倒而下。
裡頭的杜天麟被驚動,連忙縮至角落,渾身受縛、髮絲淩亂、身上多處刀傷,早已驚嚇失神,口中連連求饒:“別殺我,別殺我——”
“噓!別出聲。”衛少央低喝。他這麼大反應,是想將人全引來嗎?
“啊,是你!”看清燭火映照下的麵容,杜天麟如遇浮木,緊緊攀住不放。“救我、快救我出去。”
衛少央冷冷凝眉,手起刀落,三兩下劃開縛身的粗繩。“我早說過別輕舉妄動的,你敢違抗軍令,就要有準備接受軍法處置!”
經過這一連串的驚嚇,杜天麟早嚇得魂不附體,腳都軟了,哪還有往日氣焰?
衛少央看在眼裡更是痛心,為梅映宛不值。她怎會嫁了這麼個懦弱無能的丈夫?
“走!”一把拎起他,往帳外走出,偏偏杜天麟粗手笨腳,倉倉皇皇竟踢倒刑求犯人的火炬鐵架,大火瞬間引燃,引來大批士兵。
這個笨蛋!
衛少央氣結,已無力與他計較,抽出寶劍應敵,一麵設法脫身。
猛虎終究難敵群猴,一批批湧來的士卒將他們圍困住,無論他武藝再精湛,身在敵營也莫可奈何,而另一個人隻會晾在旁邊發抖,一點助益也沒有,再這樣下去隻會沒完沒了!
身上劃出幾道血口子,他咬牙,一手拎著杜天麟殺出重圍,前方,弓箭手團團圍住——
要命!
才剛閃過不妙的念頭,箭矢如疾雨般疾射而來,他揮劍砍落,箭雨綿密,他手臂痛麻,候著時機,偷得失防之處,突圍而出。
“衛少央,你——啊!你受傷了!”瞧見背後那深深沒入的箭矢,杜天麟整個人都慌了。衛少央要是死了,誰來救他?
冷汗一陣一陣地流,他視線昏茫,體力已至極限,然而後有追兵,他不能倒,杜天麟還得靠他脫困,他若撐不住,杜天麟必死無疑。
幸而,他原就勘查過孤雁山的地勢,對此處了若指掌,利用地形及暗沈夜色之利,擺脫身後追兵,他體力也到達極限,長劍抵住地麵,半跪倒在溪邊。
“喂,你——”
他臉色死白,用盡最後一絲清明神智,取出懷中的羊皮卷。“這個……你收著,順溪而下,就能平安脫險,回去後,將它……交給紅綃……她會知道……怎麼做……”
“好。”杜天麟衡量了下時勢,眼下若兩人同行,倒是衛少央拖累他了,他可不想追兵趕上來,兩人死在一塊兒。
衛少央也知道這一點,所以放他先行而去。
“那,我走了。”杜天麟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耽擱,以保命為要,棄他而去。
衛少央閉上眼,唇畔逸出一絲苦笑。
肩頭是椎心刺骨的痛,他倒落溪邊,清澈的溪水被他流出身體的熱稠染紅,全身的力量也仿佛隨著流出體外的血液而抽盡。他無法移動,視線忽明忽暗,他仰眸,望著天邊孤零零的月牙兒,映照底下孤零零的他。
但,無妨,他習慣地擁緊了追隨他熬過無數次生死難關的湛盧劍。最終,依然隻有它陪著他,不離不棄——
他不後悔,若再讓他重新選擇,他還是會甘冒風險,去救杜天麟。
他可以死,但那個人不行!杜天麟若死了,梅映宛母子該怎麼辦?他不能讓孩子沒有爹,不能讓梅映宛失去心愛的男人,不能讓她傷心痛苦……
意識幽離,閉上眼以前,他低低歎息——
小姐,我總算不負承諾,為你保住了丈夫。
【正文】癡將軍 第六章
“你還有臉回來!”一見杜天麟,嶽紅綃滿腹火氣瞬間爆發,抽了佩刀便往他身上砍。
“哇!”杜天麟慘叫,抱頭四處竄逃,躲得狼狽。“不是我、不是我,真的是衛少央下的令,你要怪去怪他啊——”
嶽紅綃見了他這孬樣更氣,卯起來將他剁成碎末。
將軍一向把下屬的命看得比什麼都還重要,從不打沒把握的仗,教底下人去送死,他會下這種命令?!簡直顛倒黑白!
衛少央忍他,她可沒必要勉強自己忍耐這廢物!
“等等、等等!”一抹劍光幾乎削下他左耳,杜天麟嚇得冷汗直流,慌忙掏出懷中的羊皮卷扔去。“那個、那個——總可以將功折罪吧?”
嶽紅綃攤開羊皮卷,旋即詫異地張大眼。“這東西哪弄來的?”
“當然是我不顧安危、置個人死生於度外,拚了命才弄到手的。”功過相抵,她自是不能動他。
就憑這死樣子?嶽紅綃斜瞥他,分毫也不想掩飾輕蔑與質疑。
可,無論如何質疑他的能力,布兵圖確實在他手上……
沉思間,目光不經意瞥見他身上的血跡。
他身上那些皮肉傷根本死不了,何況剛剛還能鬼吼鬼叫、生龍活虎地四處竄逃,更不可能有什麼了不起的傷口,那這斑斑血漬……
思緒一轉,前後搭上來,再明顯不過的推測浮出腦海——
糟!衛將軍!
能夠深入敵營,神鬼不知地盜出布兵圖,這等身手隻有一個人!
能夠護著杜天麟安然回營,這等%e8%83%b8襟也隻有一個人!
可是他呢?他並沒有回來,可見——
“暫時留你一條狗命,你最好別讓我查到你撒謊,否則光是假傳軍令,造成折兵損將、三萬精兵無一生還的後果,就夠砍掉你這顆豬腦!”說完,她急匆匆出了軍帳,迅速調集人手尋找衛少央下落。
她暫時沒空和那個廢物周旋了,唯今之計,是先找到衛少央要緊,隻要找到他,就什麼都一清二楚了。杜天麟說的,她一個字也不信!
再說,衛少央是主帥,違反軍紀之事,本該由他發落,她無權作主。
數個時辰之後,天色已亮,派出去的人手總算尋回負傷倒臥在溪邊,失去了意識的衛少央。
緊急請來軍醫,答案卻是那一箭傷及心脈,情況極不樂觀,無法下過重的藥效以免孱弱病身受不住衝擊,反噬其身。
於是,隻能暫以補藥護其心脈,這三日要小心看顧,若能熬過,便可下主藥,那麼或有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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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下可糟了!大敵當前,主帥卻身受重傷,群龍無首,必會軍心大亂。
嶽紅綃一方麵憂心衛少央的傷勢,一方麵又要防範敵方乘隙來襲。她雖然跟隨在他身邊打了無數戰役,但一向是他怎麼說,她便怎麼做,少了他周詳縝密的指揮與調度,她實在擔不起這重任,隻好將消息傳回,等候皇上及時定奪。
另一方麵,嶽紅綃也不敢大意,時時加派人手照料,該喝的藥一刻也不敢多作耽擱。
兩日已過,衛少央脈息似已回穩,軍醫診脈時的表情也不再像前兩日那般凝重。然而就在第三日的夜裡,他喝過藥之後,不消片刻,立即呼吸急促、嘔血下止,當下嚇壞了一旁的嶽紅綃。
軍醫診了脈,眉頭皺得死緊,彎身查看地麵打翻的藥汁——“藥中有毒!”
“什麼?!”軍營中居然有人下毒!是誰?誰那麼大的膽子,敢對主帥下毒?若說是敵軍混入營中,這幾日她為防敵軍來襲,比平日更加派防守,要混入已屬不易,更遑論哪來的機會下毒?
那麼最大的可能性,是內賊?
衛少央活著,對誰最不利?誰最害怕他醒來?隻有一個人!因為衛少央一醒,他就死定了!
這個叛徒!
嶽紅綃氣炸心肺,沖去一刀便要宰了杜天麟。
養好了傷,也養壯了膽子,這回杜天麟可不怕她住了。
他抵死不認,而她沒有證據,再加上取來布兵圖之功,她完全動他不得。
要是衛少央真有個萬一,豈不讓杜天麟小人得誌?她真是萬分的不甘心。
看著暗戀多年的男子,脈息弱得隨時會停止,隻剩一口氣地躺在那裡,嶽紅綃心痛得無以言喻,目光含淚,無聲在心底問他:原是意氣風發的大將軍,前途不可限量,你為什麼會把自己弄到今日這地步?值得嗎?
軍醫說,他挨不過今夜。
這時,外頭有小兵來報,營外來了一名女子,說是從長安來的,要求見衛將軍一麵。
衛少央這樣子,還怎麼見人?
嶽紅綃無心理會那些,揮了揮手。“將她隨意打發了去。”
“可是,她很堅持非要見到衛將軍不可。”
這稍稍引來她的關注。“有說是誰嗎?”
“她說是杜參謀的妻子,叫梅映宛。”
嶽紅綃才剛壓下的火氣,在聽到那個名字時,瞬間又狂竄而起。
她來做什麼?!替杜天麟看看人死了沒嗎?好!既然她自己送上門來,動不了姓杜的,她就拿他妻子出氣!
她一躍而起,狂飆出了帳營,冷冷凝視外頭靜佇的纖影。“你還有臉來!”
或許是連夜兼程趕路,使得清麗麵容稍顯蒼白,人也憔悴了些。
梅映宛顧不得對方充滿敵意的對峙,語調有著掩抑不住的憂慮。“他……還好嗎?”
“死不了!”
“讓我……見見他。”從消息傳回京師,她便一刻也無法安坐,定要親自確認他安好無虞。
穿心而過的利箭啊!那會是多重的傷?
“你憑什麼以為我會讓你見他?”雖然衛少央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