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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你。”

一個兩鬢掛白的高傲老太太,就那麼俯著身、低聲下氣的同人說話兒,玄鱗輕輕呼出口氣,天太寒,霧出一片白:“隨你吧。”

吳老夫人得了準話兒,心裡頭歡喜,一步一停的送倆人離開。

輪車壓在地上,吱吱啞啞的響,這短短一段路,走了好久好久,王墨卻從始至終都沒有說話。

倆人呆得久了,玄鱗早摸清了王墨的脾氣,更何況這小哥兒不是個會藏事兒的性子,啥心思都擺在臉上。

這半天了,都沒問問自己冷不冷,想不想尿。

終於行到了自己的院兒,玄鱗再忍不住,費勁兒的偏頭瞧他:“你怎麼了?”

王墨沒應聲,他將輪車推到臥房的石階下,正打算叫孫婆子搭把手,幫著抬一把,那隻虛軟的大手卻驀地將他拉住了。

漢子仰著頭,緊張的問:“乾啥不理人了?”

王墨性子軟,沒咋生過氣,可在這人跟前,卻莫名的收不住火。

爺這院子,漏得篩子似的,沒幾個自己的人,他又這麼胡亂瞎得罪……他白日裡得乾活兒,不能時時都陪在他身邊,若那趙娘子是個明麵上的,倒還好辦,就怕她在背地裡使壞。他冷著張臉:“你哪兒是來帶我聽戲的,你分明是來為難人的。”

玄鱗微愣,眼底一層紅,說出來的話兒帶著股酸味:“怎麼?你心疼她了?”

王墨喉口哽咽:“你這是說的啥啊?”

“什麼我說的啥。”玄鱗臉拉得老長,彆著頭生悶氣,“嫌我為難那小娘子,你心疼了。”

“我心疼她啥啊!”王墨簡直要跳起來,他自漢子背後轉到他跟前兒來,“今兒個大過節的,我以為你是誠心實意帶我去聽戲的!”

玄鱗偏開頭不說話兒,那副模樣,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那趙娘子我認得,上回來咱院裡說嘴的,我不在意她。”王墨輕輕呼出口氣,“我知道你今兒個是為了我出頭,可天冷成這樣,你背後頭才刮了腐瘡,就為了個不相乾的人受這罪,值得嗎?”

玄鱗抿抿唇,喉嚨口子滑滾,耳朵尖也不知道是風刮的,還是臊的,起了一片紅,他轉回頭瞧向王墨,乾巴巴道:“你、你是心疼我啊?”

王墨扭開臉,氣哼哼的:“我不是心疼那趙娘子麼?心疼你啥!”

玄鱗被人凶著,可心裡卻像捂了個銅爐似的暖和,他垂下眼睫,美滋滋的:“我、我胡說八道的,下回再不這樣了,成吧?”

“關我啥事兒。”王墨瞥他一眼,“我又不心疼你。”

可饒是如此,王墨還是怕他冷著,找了孫婆子過來幫忙,連人帶車的搬上了石階。

輕輕推開門,王墨推人進去,又反過身,將冷風關在了屋外頭。

小哥兒生氣了,鼓著個不大的小臉兒,凶巴巴的不理人。

他沉默的將罩在漢子輪車外頭的鬥篷取了,沉默的給他解綁在身上的薄棉被,沉默的躬身到他麵前,給人背到肩膀上。

那瘦小的一個人,剛進門兒的時候都扶不起他,現下卻也能將他背上肩了。

玄鱗趴在他單薄的背上,聽著他吃力的重喘,心裡頭不是滋味,他咽了口唾沫:“小墨,彆氣了。”

小哥兒哼了一聲,還是不理他。

玄鱗被輕輕放到炕上,那人就要走,他急得一把抓住他的袖子,聲音都發了抖:“彆氣了。”

挺大個漢子,可憐巴巴的,來來回回的就會這一句話兒,可不知道為啥,王墨就消了氣了,他坐到炕沿上瞧著他,輕聲道:“旁的我都不在乎,隻想你好好的。”

玄鱗的大手順著王墨的袖邊往下頭摸,一寸一寸的,慢慢握住了他的小手:“嗯。”

*

四進院兒的西廂房裡,雕花的木門關得緊緊的,可卻蓋不住砸東西的劈裡啪啦聲。

今兒個趙茹憐在前院兒失了麵,戲都沒聽完,就扯著帕子跑回了屋,她坐在紅木方桌邊,聽著前院兒還在繼續的唱戲聲,眼淚成串兒的往下滾,收都收不住。

作踐人,太作賤人了!拿她當個樂子耍!

她越想越氣,哭聲變作了咆哮,猛撲過去,將桌麵的琉璃尊,擺架上的紅珊瑚、翡翠菡萏全都砸在了地上,一時間天崩地裂,碎片崩得到處都是。

伺候的女使縮在角落裡,嚇得大氣不敢喘。

忽然,木門被人推開了,吳庭瀾的生母趙氏正立在外頭,日光逆著打進來,映得她一張臉鬼魅般瘮人。

趙茹憐登時愣住,驚得手腳一片涼。

趙氏冷著臉步進來,她瞧了眼角落裡的女使,偏了偏頭,那女使便心領神會的夾著膀子出去了,臨走前,還反手將門關嚴實了。

屋子裡就剩了倆人,靜得喘氣聲都清清楚楚,趙茹憐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慌張道:“夫人,您怎麼過來了?”

趙氏冷著臉,緩步走到她跟前:“你這是鬨給誰看呢?”

她聲音冷漠、涼薄,聽得趙茹憐提心吊膽,她胡亂抹了把臉,再不敢哭了。

趙氏垂著頭瞧她,一雙眼寒潭似的冰:“你做什麼了?”

趙茹憐不敢說,濃密的眼睫抖得厲害。

趙氏自鼻尖輕輕呼出一息,道:“彆以為我不知道你們幾個都乾了什麼。”

他兒子房裡的這幾個,除了那不爭氣的正室男妻,其餘的,沒一個省油的燈。

她不是不知道,她們幾個常去吳庭川的院子裡說閒話兒,明裡暗裡譏諷炕上的那個不能人道,生不出孩子就沒有靠山。

氣得新納進門的小娘子成日裡抹眼淚兒,忍了不過半年,就和送菜的夥計偷摸搞在了一起,合謀著要私奔。

被發現時,她那包袱裡塞滿了吳家的值錢物件兒。

吳老夫人怒不可遏,連夜叫人拖到外頭處置了。

那一夜,板子打肉聲一下接著一下,小娘子哭叫得聲嘶力竭,她罵吳家是要人命的虎狼窩,罵大爺不頂事、讓她年紀輕輕就守活寡。

這麼羞辱的事兒,是個男人都忍不了,起初趙氏也以為,吳庭川會刨根問底的怪罪下來。

可是等了好些日,都風平浪靜的沒什麼動靜,她便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任著這幾個蠻婦胡作非為。

可是今兒個,那個三年沒有下過炕的漢子,竟然出了院兒,還矛頭直指趙茹憐,叫她怎能不起疑。

趙茹憐垂著頭,咬得唇邊一片白,她抖著細嗓:“夫、夫人,小女一直安分守己……”

“你安分守己?”趙氏嗤笑出聲,“那吳庭川一個癱子,你們幾個擠兌得他二房偷了人,他都沒多說半個字,若不是做了殺千刀的事兒,能逼得你這個小賤蹄子躲在屋裡頭鬨?!”

趙茹憐抽抽搭搭的又想哭,可又怕趙氏凶她,吸了吸鼻子生生忍了回去:“小女也沒做什麼,隻、隻像往常似的說了兩句嘴。”

第十八章

趙氏冷眼睨著人:“說了兩句嘴?”

趙茹憐半分不敢隱瞞,一五一十將事情都說了。

“你是說那個四房?”趙氏蹙著眉,嗤笑一聲,“這吳庭川什麼時候變了性子,喜歡男人了。”

*

灶堂子裡,王墨正在煎藥,半個多時辰了,湯水咕嚕嚕的冒泡,熱氣順著被頂開的蓋子邊徐徐飄上來,藥味又苦又澀。

王墨聞得直皺眉頭,這黑乎乎的一碗下去,喉管苦到胃,半天都緩不過來。

他偏過頭,正見孫婆子在院子裡掃地,一把半人來高的大掃帚,掃一下,帶起一陣風。

他跨過門檻,朝著孫婆子的方向喊了聲:“孫媽媽。”`思`兔`在`線`閱`讀`

孫婆子停了手裡的掃帚,轉頭瞧向王墨,恭敬道:“二爺,有啥吩咐嗎?”

這院裡做活兒的人不多,經過上回那事兒,貼身伺候爺的就更少了,平常時候,隻有她和這個四房男妾在。

起初孫婆子也心存偏見,想著一個買進來的小,還是個農家哥兒,說不定哪天就惹了事兒被老夫人發賣了,她礙著身份,叫他一聲“小公子。”

可處久了,她瞧得出來,這人是真心實意的待大爺好,她漸漸的不再叫他“小公子”,改作了“二爺”,這院兒裡的主子。

王墨聽不大習慣,伸手摸了把耳朵:“孫媽媽,沒啥吩咐的,就是想問一嘴。方才我到頭進院兒裡聽戲,瞧見娘子們手邊兒都有個小銀盤……”

孫婆子想了會兒:“那個啊,娘子們都愛吃這一口,您也想嘗嘗嗎?”

……

王墨端著木托盤進了屋,和藥碗一起的,還有一碟子蜜餞果子。

玄鱗聽見動靜,偏頭瞧過去,就聽“噠”的一聲清響,木托盤被放到了炕邊的矮桌上。

王墨伸手摸了把褥子,沒見著濕:“爺,我扶你起來,咱喝藥了。”

玄鱗一聞這湯藥味,胃裡就犯惡心,他閉上眼彆開頭,又在那兒裝睡,驀地,有什麼抵在了他的唇邊,王墨的聲音軟軟的傳了過來:“啊,張嘴。”

玄鱗也沒瞧清是啥東西,隻聽話的張開了嘴,圓咕隆咚的,一股子甜,他話音含糊的問:“這啥啊?”

王墨坐到炕沿上,垂著頭笑眯眯的瞧他:“蜜餞果子,甜嘴兒的。”

玄鱗嚼了嚼,是金橘果,外頭裹了層蜂蜜,酸溜溜、甜絲絲的,說不清好吃不好吃。

“我知道那湯藥苦,你不願意喝,可有病咱得治呀。”王墨抿了抿唇,“今兒個到前頭院聽戲,我瞧見娘子們手邊兒都擺了這個了,就托孫媽媽和管事兒要了些。”

玄鱗咽了口唾沫,耳朵尖有點兒紅,就聽這小哥兒又道:“往後喝藥,咱就吃個甜果子,省得嘴裡發苦,成不?”

玄鱗濃密的睫毛微顫,輕輕點了下頭。

瞧人應了,王墨心裡頭歡喜:“那我扶你起來,咱喝藥。”

王墨拿了兩個軟枕,塞在玄鱗腰後頭,讓他上半身仰起來。又伸手將矮桌上的湯藥碗拿過來,垂頭吹了吹。

屋裡燒著炕,忒暖和,這湯藥一時半會兒都涼不下去。

玄鱗的目光凝在那隻藥碗上,舌尖掠過發乾的唇邊:“太燙了,再放一會兒吧。”

王墨又吹了吹,黑乎乎的湯藥漾起一層輕波:“吹吹就溫了,太涼了更苦。”

玄鱗的右手捏著棉被:“小墨,咱晚上吃啥?”

王墨自碗裡抬起頭:“今兒個過節,方媽媽說家裡開席,會給咱院裡送吃食,還有元宵。”他將碗湊到唇邊,小小抿了一口:“不咋燙了。”

玄鱗輕輕咳了一嗓子,不自在的道:“我餓了,不想吃席。”

漢子難得說自己餓了,王墨瞧著他:“你想吃啥?我給你做啊。”

玄鱗不大敢瞧人,目光閃爍:“做麵吧,想吃你下的清湯麵了。”

隻要這人想吃、能吃,他啥都願意做,王墨笑起來:“成,我給你做麵去。”他將藥碗放到矮桌上,囑咐道:“湯藥不燙了,你記得喝,嘴裡要是苦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