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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皮上,酥酥|麻麻的可舒坦。

梳順了發,王墨到妝台的木匣子裡找出一隻通體玄色的玉冠,拿給漢子瞧:“戴這個成不?”

玄鱗瞧了眼玉冠,又瞧了眼王墨:“知道這是什麼玉麼?”

王墨一個農家哥兒,哪兒見過這些,他隻知道,能收進大爺匣子裡的,定然是好玉,他搖了搖頭,照實了回:“不知道。”

玄鱗偏了偏頭,示意他戴上,王墨聽話兒的將玉冠套進發上,卻聽漢子開了口,聲音帶了點兒啞:“這是墨玉,筆墨紙硯的墨,王墨的墨。”

王墨手一抖,差點兒將玉冠摔了,他伸手輕捶在漢子沒啥知覺的肩膀上,氣哼哼的:“可不正經!”

玄鱗不逗他了,隻瞧著他淡淡的笑。

都收拾妥當了,王墨扶著人靠牆坐了起來。

漢子平日裡不咋出門,身上頂多穿件褻衣,再披件褂子,而今好好打扮一番,竟也是挺俊朗一人。

王墨瞧得愣住,半晌都沒回過神來,還是玄鱗輕輕碰了下他的手背,他才急慌慌的收回目光,抖著嗓子道:“平日裡淨瞧你躺著了,這麼一捯飭,可好看。”

除了成親納小,玄鱗已經好久沒有正兒八經穿過衣裳了,他聽著他的話,緩聲道:“這就好看了?”

王墨誠心實意的點點頭,玄鱗卻沒覺得歡喜,他輕哼了一聲,心裡頭煩得緊。

想著這吳庭川不過中人之姿,這小哥兒就覺得俊了,他若是見了自己真身,定要被迷的神魂顛倒。

王墨不清楚漢子心裡的彎彎繞繞,隻忙著乾活兒。

他怕人冷著,給四輪車上鋪了厚實的棉褥子,手摸上去,柔軟暖和。

又坐到炕沿邊,讓漢子趴到自己背上,再慢慢起身,將人往輪車上挪。

漢子腰上沒力,才坐下就要往前傾,王墨一把給人扶住了,拿了條薄被來,穿過漢子的腋下,將他和車椅背綁在了一起。

他怕這麼出去讓爺失了麵子,又拿了條獸皮鬥篷,蓋在了外頭。

*

未時末,日頭偏西,初春的大地本就寒,一起風,更是冷。

頭進院裡正在唱戲,鑼鼓聲陣陣,好生熱鬨。

高高架起的戲台子上,塗著油彩的優伶腳下倒著碎步,手上長袖輕甩。

戲台子正前頭,坐著吳老夫人和二爺、三爺,身邊圍著群女眷。

天太寒,個個穿得厚實,披著獸皮鬥篷,腿上蓋著錦被,有些怕冷的,手裡抱著銅爐暖手。

看到儘興時,拍手連連叫好,將散碎銀子往戲台上扔。

吳家人丁稀薄,到了吳庭川這一輩,就庶出的吳庭瀾有兩兒一女,其餘的再無所出。

那小閨女還在繈褓中,怕風冷著,沒抱出來。兩個兒子三五歲的年紀,不愛聽大戲,穿著錦緞棉袍子,在院子的垂花拱門邊抽陀螺,鞭子裹著風聲,一陣陣的咻鳴。

就是這麼熱鬨的場麵,王墨推著玄鱗緩緩行了來,悄無聲息的,像是落雨砸進了一片汪洋裡。

忽然,不知道哪個眼尖的下人瞧見了,喊了一聲:“大爺。”

一霎間,在場的人全都收了聲,齊齊轉頭看了過去。

玄鱗腰上沒勁兒,就算綁了棉被,還是坐不穩當,他右手緊緊撐在扶手上,將全身的重量往後頭抵,才不至於狼狽的歪倒下去。

可就是這麼不體麵的模樣,還是驚得在場人全都瞪圓了眼,發不出一點兒聲響——那個躺在炕上吃喝拉撒全要人伺候的癱子,咋起來了?

第十六章

院子裡,隻有銅鑼響和唱戲的咿咿呀呀聲還在繼續。

玄鱗瞧著這群熟悉的不熟悉的麵孔,抬了抬下巴:“繼續聽戲啊。”

他的聲音平緩而低沉,不帶一絲情緒,卻憑生出了讓人懼怕的威嚴。

聽戲啊,除了玄鱗,在座的沒有一個再有心思聽戲。

正局促時候,戲台子正前頭的老夫人忽然自座位裡站了起來,她微躬起身,朝著倆人的方向試探的問道:“庭川?”

玄鱗瞧著他這個名義上的“娘”,淡聲應:“嗯。”

隻這一聲,吳老夫人像是得了天大的好運,她眼眶通紅,繞過挨擠的紅木椅,碎步走到了玄鱗麵前,她就那麼瞧著他,無聲無息、不言不語,可下一瞬,偽作起的平靜再繃不住了,她伸手捂著嘴,嗚嗚咽咽的啜泣,俯下/身,將漢子緊緊抱住了。

身上的鬥篷又厚又重,老夫人想瞧他是咋坐起來的,卻被玄鱗按住了,他沒啥勁兒的右手虛虛壓在鬥篷上,不叫人看,老夫人哭著點頭:“好好,娘不瞧、不瞧。”

吳老夫人這一起,在座的沒人還敢坐,一陣稀稀落落的挪凳子響,院子裡人全都站了起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往一處聚,探究的、好奇的、促狹的,各式各樣,夾雜著善意或惡意的碎話兒——

“這就是那個新納進來的四房?大爺待他倒好。”

“瘦得沒二兩肉,我瞧著也不咋樣。”

“吳家這是落魄了麼?尋了個乾巴巴的男娃兒。”

王墨從來沒有見過這種場麵,怕得直往後頭縮。

忽然,那隻熟悉的大手伸了過來,不顧周遭人的目光,執意將他握住了,玄鱗費勁兒的轉過頭瞧向王墨:“彆走。”

他聲音不大,可那嘴形兒明顯,整院兒人都瞧見了。

這親密的模樣,像是無形的一巴掌,砸在所有看不起、看不上王墨的人的臉上。

王墨不明白玄鱗的深意,隻知道那大手顫巍巍的,被這料峭春風吹得冷冰冰,他心裡頭罵自己,咋也不知道給爺帶個暖手,瞧給這手凍的,拔涼。

他顧不上旁的咋想,兩隻小手伸過去,給那隻大手包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唱戲聲終於歇了,戲班子的小廝顛著碎步過來,彎著腰恭恭敬敬的問人:“老爺太太們,可還繼續啊?”

站在前頭的二爺吳庭瀾,是家裡的庶子,大大小小事兒從來做不得主,就連逢年過節聽個大戲,也說不上話兒,他抬起手往老夫人的方向擺了下,那小廝便心領神會了。

吳老夫人哭夠了,終於自玄鱗的肩膀抬起了頭。

方媽媽在一旁扶著人,拿著帕子給她抹眼睛:“夫人呐,風大得緊,咱不哭了啊。”

吳老夫人點點頭,卻如何不肯鬆開攥著玄鱗的手。

這麼個場麵,小廝也不敢湊過去,就那麼躬著身遠遠的候著。

吳老夫人瞧見了,給人叫近些,轉頭看去玄鱗,輕聲問道:“庭川,想聽什麼啊?”

玄鱗反手捏了捏王墨的手掌心:“小墨,想聽什麼?”

王墨微怔,他沒咋聽過唱戲,更不知道該聽啥,他不知所措的抿抿唇:“我沒咋聽過戲,我隨著爺聽。”

“好。”玄鱗轉回頭,冷眼掃著小廝,掃著立在座位前的那群人,終於,他的目光停住,凝在了一位打扮秀麗的婦人身上。

眾人的目光也隨著玄鱗瞧過去,最後全都落在了趙茹憐那處。

趙茹憐進吳家門不過兩年,那時候吳庭川已經遭了難,因此她從沒正兒八經的見過這位爺。

而今被這般看著,她隻感覺自頭頂一路涼到了腳,心口子跳的厲害。

玄鱗目光深沉的瞧著她,沉默半晌,冷聲道:“若記得不錯,這位趙娘子該是唱戲出身罷。”

趙茹憐喉嚨發緊,張口閉口,竟是點頭不是,不點頭也不是。

玄鱗垂下眼睫,淡淡的勾起唇邊,吐口的話卻利劍似的直插人心:“大過節的,不如就趙娘子唱一曲吧。”↘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在場人紛紛皺緊眉,有膽子小的,倒抽了一口涼氣。

就連那個頗為能忍的吳庭瀾也動了怒,趙茹憐是他的妾室,這吳庭川給趙茹憐難堪,不就是打他的臉。

他深吸了好幾口子長氣,壯大了膽子,才磕磕絆絆道:“大哥,這、這不合乎規矩。”

玄鱗緩緩偏過頭,目光森涼的瞧他:“規矩?我躺的久了,竟不知道吳家已經輪到二弟做主了。”

“大哥您這是什麼話啊。”吳庭瀾還想說個兩句,卻被邊上的生母趙氏拉住了。

他微怔,縮著頸子瞥了眼人,不言語了。

這吳庭川沒癱的時候,便是說一不二的主,就算眼下動彈不得了,餘威還在,甚至這冷心冷麵的勁兒,比之前有過之無不及。

在場的沒有一個敢言語,全都豎起耳朵聽。

玄鱗今兒個過來,一來是王墨想聽戲了,二來是帶他見見人,最要緊的,就是來給這個趙茹憐難堪的。

他心眼子小,在乎的人不多,前些日趙茹憐到院兒裡來擠兌王墨,他記到了現下。

趙茹憐自知理虧,可又不願應聲,她眼巴巴的瞧著吳庭瀾,想借著他的光讓吳庭川賣自己個麵子,誰料這男人一屁股坐回了椅子上,彆個身子不瞧她,她心口子一涼,知道自己沒有退路了。

趙茹憐的手指頭緊緊摳著銅爐暖手,牙咬得嘴唇邊一溜白,她沉沉呼出口氣,自挨挨擠擠的座位間款步出來,站到了玄鱗跟前。

趙茹憐戲班子出身,見多了風塵俗事,最知道爺們兒喜歡什麼,她微微凝眉,抬手摸了把鬢發,軟聲道:“大爺,小女子不唱戲許多年了,您且高抬貴手饒過我吧。若是平日裡有哪處惹您不痛快了,我日後定親自上門賠罪。”

她聲音嬌滴滴的,側著個粉麵,端莊裡帶著萬種風情,瞧得人心憐。

她話音方落,二爺的另幾個妾便起了閒話兒,私語聲細細碎碎:“做這姿態給誰看呢!”

“狐%e5%aa%9a子勁兒!”

玄鱗一條千年蛇妖,見多了妖豔貨色,趙茹憐這樣的連個皮毛都算不上,他冷眼瞧著人,唇邊溢出個淡淡的笑:“趙娘子這話兒我聽不大明白,我三年沒出過院子了,談什麼賠罪不賠罪。”

他輕輕握緊了王墨的手:“我家夫郎難得有興致,想聽你唱一曲兒,你唱是不唱?”

趙茹憐臉色漲得滿紅,牙咬得死緊,她費儘千辛萬苦才脫的賤籍,又削尖了腦袋進的吳家門兒,本以為是人上人了,卻還要被人當個玩意兒來戲耍。

她不甘、羞憤、惱怒,無處可發,隻能將萬般情緒都和血吞,她抬手抹了把臉,臉上露出個難看的笑:“難得大爺瞧的上我,您想聽什麼呀?”

第十七章

沒有琴音、沒有鼓鳴、沒有銅鑼響,隻有寒風掠著乾冷的大地,撲簌簌的刮。

趙茹憐就站在戲台子下麵,窘迫的捏住蘭花指,吊著嗓子起了聲。

她太久不唱了,嗓子又乾又澀,和著料峭春風,生出了股難言的淒涼。

玄鱗冷眼瞧了一會兒,覺得甚是無趣,他仰起頭,看向王墨,懶懶道:“咱回吧。”

吳老夫人好久沒瞧見他了,想得厲害,不願他回,可見他略顯蒼白的臉色,又不忍心留人,她攥著他的手,聲音顫唞的問:“庭川,娘能去瞧你嗎?娘小心著,定不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