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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言之隱 李暮夕 4380 字 6個月前

腦海裡一瞬間出現的是這個名字。不管是伊藤樞還是淩樞,於她而已,都是非常陌生的名。他一直都是獨來獨往,雖然是大家族的少爺,出來身邊也不帶什麼人。站在台階上望著遠處的櫻花時,,總有一種疏離矜貴的感覺身邊有一些情竇初開的少女對他指指點點,卻沒有一個人敢上前攀談。

這是巧合嗎?

禾藍不清楚,白潛嗤之以鼻。

他挽了禾藍,慢慢登上台階,走到謝明珂麵前,把他從眉眼到衣服打量了一遍,“你在等我們嗎?還是,事情已經有結果了?你願意告訴我們凶手是誰嗎?”

“不是。”謝明珂的眉目和遠山的積雪一樣清冽明澈,不染俗世一絲塵埃,“她還在長盤山修道,大約要年底才回來。我現在見不到她,得等到那時才能征求她的意見。如果她願意,我會告訴你們,也會帶你們去見她。到時候,也希望你們把那個盒子還給我。”

“好說。”白潛笑著,“我們就等那時候,就不用再看見你了。”

謝明珂抬眼看了他一下,“你好像很討厭我。”

“難道我應該喜歡你嗎?不說立場,光是你這張臉,這種眼神,就讓我無比討厭。”白潛切齒一笑。

謝明珂似乎沒有明白過來,不願和他糾纏的樣子,顯得好脾氣。禾藍拉了拉白潛,然後道,“謝,那我們等著,希望我們不要做敵人。”

“我也不想和你做敵人。”謝明珂對她微微笑了一下,語聲清靜柔和,白潛氣得心肝兒都疼,眉毛都在狠狠跳動。

——小白臉!

進了神社,越過洞門,閒置的後院裡栽著一棵很大的寒櫻,深紅的花瓣,顏色像血,仿佛正在凝固。地上一片積雪,已經厚厚的很深一層,腳踩上去,凹陷出一個個腳印,偶爾踩到雪裡堆積的枯枝,發出“嘎吱嘎吱”的脆聲。

謝明珂安靜地跪坐在一邊煮茶,一個冬天,他的頭發稍微有些長了,在腦後用一根紅繩微微束著,打理地很柔順,還有一些碎發順著發鬢垂下,滑過雪白晶瑩的耳垂。

白潛越看他,就越覺得他是個狐狸精。

“煮茶有什麼意思,不如來比刀吧。”白潛道。

謝明珂抬頭看了他一眼,“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不喜歡打打殺殺。”

“伊藤少爺,你手上的鮮血還少嗎?這話說出來,我都覺得假。”

“不管你信還是不信,這是事實。”謝明珂不握刀的時候,還是像個文靜的少年,一雙手也像是做慣了插花和茶藝的。禾藍不想氣氛太僵,對白潛道,“我們還是回去吧,你不是要給孩子買東西嗎?”

白潛的心情這才好一點,“我怎麼知道是生男還是生女。”

禾藍道,“那就做兩手準備。”

“是啊,現在生男,以後就生女,現在生女,以後就生男,左右都不會浪費。”

他們互相笑了笑,鼻尖碰在一起,輕輕蹭了一下。禾藍向謝明珂道了彆,拉了白潛就要出去。到了門口的時候,卻聽他忽然開口,“要比刀的話,那就來吧。”他放下茶餅起來,用乾淨的帕子擦了一下手指,慢慢走到庭院的中央,單手壓了壓和服下擺,把腳伸出木屐,隻穿著一雙白色的直筒襪站在雪地裡,輕輕踢開了鞋。

黑色的武士刀從左手傳到了右手,微微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這可是你自找的。”白潛鬆開了禾藍,穆棱從房簷上一躍而下,把刀恭敬地遞到他手上,迅速退到了一把,把禾藍護在戰圈外圍。

謝明珂和白潛對峙著,慢慢移動身子,和服的領口是圓形的,開得很大,露出一截圓潤的後頸,皮膚也是蒼白的。

白潛抽出刀的時候,帶出一道激光,謝明珂幾步衝了過去,腳下的步子細碎而迅速,緊窄的和服也沒有滯澀他的速度。兩刀交接,“鏗鏘”一聲,各自用了最大的力,刀刃在一起交叉成一個十字,兩人的臉隔著交叉的刀也湊得極近。

白潛幾乎冷笑出聲,謝明珂臉色漠然,眼底也極不平靜,都有些微微泛紅。

“嫉妒嗎?我知道你在嫉妒,你的眼睛裡有火。”白潛仿佛一個洞悉人心的魔鬼,把他的脆弱和彷徨都一一說出來,“有那麼喜歡我姐嗎?像你這樣無父無母、從小活在殺戮裡的人,沒有人關心,沒有人愛,心裡陰暗,從來沒有愛過人,也不會愛人。你隻是想得到不屬於自己的美好東西罷了。”

謝明珂不回話,寒冷的氣流竄遍了他全身,一種被窺探和直視的羞恥感襲上心間,他猛然發力,隔開了白潛的刀,反手一轉劃過白潛的肩頭。

安靜。

天上降下了大雪,一滴一滴打在他的肩頭。

謝明珂的發繩鬆了,烏黑的頭發垂在白色的和服上,勉力握著手裡的武士刀,氣息非常不穩。白潛低頭一看,肩膀上開了一道口子,正汩汩流出鮮血,他的眸色深了深,也不再調笑,刀在手裡轉著換了個方向。

“阿潛!”禾藍驚呼,想進場去,穆棱拉住她不讓她動彈,“沒事的,要動真格了。”

“你的刀法是誰教的?”白潛在他身邊走著,恍若閒庭信步,雙目在他臉上仔細地探索。

謝明珂反手甩去刀上的血跡,“沒有人教我。十年前,我也去過白黑城。”

“隻有遵守遊戲規則的人,才能活下來。”白潛忍不住地側頭冷笑,“可是,我真的很想破壞。在我有生之年,我想再回去一次。”

謝明珂驟然抬頭,眼中終於有些動容。

每一個去白黑城的人,大多是有了不起的仇家、為了躲避外界的追殺,還有少數像他們這樣曆練的人。但是,也鮮少有人能活著出來。雖然規則上,出城後的人可以回去,但是,能出來的人,絕不想再回去。

兩人的目光在空氣裡交接,他的氣勢不自覺弱了一籌,以至於直麵而來的刀鋒到了眼前,才堪堪避過。白潛一擊失手,正好劈在地上,劃出一道弧形的刀波,借力轉身而起,一腳踏在身後的櫻花樹乾上,仿佛一片落葉般旋轉著掠出。

勁力比之之前,更加迅猛。

謝明珂把刀橫轉,和他直取麵門的長刀碰在一起,驟然發出一道火花。

白潛在空中無力借勢,一腳踢在他的肩膀上,和他錯身而過。

謝明珂背著身微微喘氣,回過身去,一綹黑色的發絲從他耳際緩緩墜落,掉在雪白的地麵上。

——那是剛才被對方削落的發絲。

“我輸了。”他很坦然地說出來,眼神卻有些不平靜。

低頭一看,膝蓋處也被劃出了一道細長的口子,和他剛才劈在白潛身上的口子一樣粗細,隻是長度寬了一倍。鮮血不斷滲出,染紅了雪白的和服,浸濕了地上的雪,他提起下擺一看,白色乾淨的襪子也臟了。

發繩還掉落在不遠處,額前的碎發也很淩亂,遮住了他的眼睛。

——很久沒有這麼狼狽過了。

他的目光沉靜如水,收了刀,對白潛微微躬身,轉身就走。

白潛忽然叫住他,“你也是從‘王’路上走出來的吧?”

謝明珂回頭看著他,過了會兒,輕輕點頭。

白潛看著他走遠,嘴角有了一點笑容,回頭攬了禾藍,“我們回去吧。”

一路上,禾藍都不知道他在笑什麼,追問了幾句,白潛才用一種調侃的口%e5%90%bb說,“那個地方充滿了誘惑,居然有他這樣的情感白癡。”

“說得你好像身經百戰一樣。”禾藍打開他的手。

“你吃味兒啊?我怎麼可能?”白潛抱了她,在她的臉頰上親了一口。那個地方,的確很容易讓人墮落,不過,能從那裡通關離開的人,都是性格堅毅的人。不過,像謝明珂這樣什麼也不被影響的人,實在很少。乍一眼看著很淡然很深遠,仔細一接觸才發現——有點呆。

想到這個詞,他忽然笑出來。

“有什麼好笑的?”禾藍瞪他一眼。

日子過得很快,禾藍的肚子越來越大,等到了深秋的時候,已經快要臨盆了。

山穀裡被火紅的楓葉填滿,彌望而去,漫山遍野都是紅豔豔的,白潛看著喜慶,讓穆棱在屋子裡也插滿了大山櫻。

謝明珂來過一次,隻是和禾藍說了幾句話,就匆匆離開了。

他的外表一如既往地平靜,隻是沒有人知道他在想什麼。⑧思⑧兔⑧網⑧文⑧檔⑧共⑧享⑧與⑧在⑧線⑧閱⑧讀⑧

在箱根東南部,有一座終年被積雪覆蓋的山峰,山頂卻開滿了粉色的寒緋櫻。山上的路很不好走,很容易迷失。謝明珂每次去的時候,身邊也不允許有彆人。

這一天早上,他又到了山頂,進了櫻花林中一個隱蔽的院落。

這裡麵住的不是彆人,正是他的姑姑——伊藤青葉。

院子裡落英繽紛,低於四周圍著的簷廊。有個中年女子安靜地站在那裡,穿著件青藍色的百藤葉織染和服,手裡拿著把折扇。她鬢邊簪著的珠花,也是極其樸素的。

謝明珂每次來看她,都不知道怎麼開口。

小時候他一直是一個人過的,姑姑照顧他,卻很少和他說什麼。那時候,她還是一個十幾歲的少女,現在,已經年過三十了。

“他們來了嗎?”伊藤青葉拜了一下手裡的折扇,眉目低順,進了敞開的和屋,在墊子上跪坐下來。

謝明珂進去給她偵察,也拂了下擺跪坐下來。

茶水在杯子裡撞擊,發出“叮叮咚咚”的聲響,和他清越的聲音一樣,“去年就來了,隻是,我還沒有告訴您而已。”

“孩子,你的心很不平靜。”

謝明珂知道瞞不過她,把這一段時間的事情都告訴了她,“……我是按照您的吩咐去做的,為什麼現在,我一定也不快樂?”

他想起那時候,伊藤青葉告訴他,她十幾年前和彆人組成過一個團夥,把家族裡重要的東西落在了那裡,讓他動手去拿,他就去了。他到金三角的一個小鎮找到了那個叫周靜的女人,那個女人欠了一大筆錢,聽說他要幫她還錢,簡直喜極而泣。

他裝成了那個女人的兒子,在她家裡住下來。很長一段時間裡,他都很不習慣。

雖然他在家裡也很孤單,但是,那畢竟是他熟悉的地方。

在陌生的地方,每當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就會坐在窗口,編織著姑姑教他的竹蜻蜓。

姑姑的本名叫淩青葉,和他本來也姓淩一樣。

他們家本來不姓伊藤,住在ZG境內的一個小鎮子。記憶像枯井石台上不斷蔓延的藤蔓,在他的心裡爬上來。那時候,他還沒有出生,所以對那段記憶也沒有什麼印象,隻是聽姑姑口述。

那是一個煙雨朦朧的小巷,偶爾也會走過丁香花一樣的姑娘。牆角的番石榴開得紅豔,鄰居家的石井裡也長出了青苔。

上個世紀六十年代,那個小鎮在姑姑的記憶裡變了味道,誰都在懷疑彆人,誰都有可能背叛。母親的丈夫被拉到村口毒打,還被剃了個陰陽頭。因為他穿了一件西裝,所以被隔壁的孫叔叔告發,打成反革¥命。

那時姑姑還小,坐在村口的台階上,母親抱著他。

那個男人最後撞了牆,屍體就掛在村口的葡萄架上,直到風乾、發黴。

最後,母親和姑姑遠渡東洋,嫁給了這個家族的少爺做續弦。

他想,她應該是非常想念家裡的,那個回憶裡曾經美好的小巷,所以才鬱鬱而終。她死的時候,天上還下著霏霏細雨。

從出生到五歲的時候,他在母親的陪伴下安靜地過;母親去世後,姑姑陪著平靜地過;後來,姑姑也出去了,他就一個人過。

十五歲的那年,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