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遠走高飛。
現在也一樣。
他慢慢靠近薑遊,兩個人離得很近,近得薑遊能看清陳柏青的睫毛。
“薑遊,你喜歡新鮮,刺激,你想吸引誰,誰就能被你哄到手,可你又沒法做到長久專一,但我不是,你既然知道為什麼要招惹我?現在對我說膩煩了,想換下一個,晚了。”
他們回不到過去了,更當不了陌生人。
從薑遊招惹他的那天起,他們兩人之間一直維係的那層薄薄的屏障就破碎了。
陳柏青手上忍不住使了勁,攥緊了薑遊的衣領,那顆他親手扣上的扣子被扯住,搖搖欲墜。
“晚了,薑遊。”他又說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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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遊的眼睫眨了眨。
確實是晚了。
可他們又能怎樣呢,就算現在不分手,又能真的一直走下去嗎?
他當然知道陳柏青認真,有責任心,完全不像他這樣想一出是一出。
陳柏青答應了跟他談戀愛,就是衝著天長地久去的,他們十幾年的情誼,親密無間,兩小無猜,隻要他不提分手,陳柏青就會一直陪他走下去。
可他跟陳柏青的開始,本來就是個錯誤。
是他脅迫了陳柏青。
隻是陳柏青自己忘了,又或者說,原諒了他,就像過去千百次原諒他的輕狂,包容他的莽撞與愚蠢。
但這不是愛。
是陳柏青對他的遷就。
薑遊歎了口氣,眼睛閉起來,不敢看陳柏青,也不敢泄露自己眼中的思緒,他嘴角稍微彎了彎,幾乎像一個嘲諷的笑。
他抬起手,搭住了陳柏青攥著他的手背。
“你說得對,其實我也後悔招惹你了,”他跟陳柏青道歉,“我再怎麼混賬,也不該為了一時新鮮對自己的發小下手。你說的沒錯,我沒長性,花心,貪圖刺激,很容易就厭煩了,我們根本就不該開始。”
薑遊說著說著,連自己都要信了。
他睜開眼,又對上了陳柏青憤怒痛苦的眼神,那望著他的樣子,像是恨不得把他一片片咬碎。
但陳柏青應該舍不得。
薑遊想,直到這時候,他這樣傷了陳柏青的自尊心,感情,但陳柏青還是會對他心軟。
陳柏青多好。
像一個森林清晨的湖上才會飄起來的夢,隻存在童話裡,而不屬於他。
“對不起,哥。”
薑遊又說了一遍,眼睛微微有點潮濕,像是有淚光閃了一下,但又似乎隻是路燈的反光。
第10章 :親%e5%90%bb
陳柏青鬆開了手。
有一瞬間,薑遊甚至覺得從陳柏青臉上看見了厭惡,像是厭惡自己直到此刻,還被那段十幾年的發小情誼困住,無法扔下他就走。
陳柏青沒再說什麼,轉身就走,薑遊默默地跟在後麵。
回到家後,屋子裡亮著燈,蘇芳華跟薑平海坐在一塊兒看電視,電視上正放著小品,兩個人笑得前仰後合。
注意到兩個人回來了,蘇芳華立刻抬起頭,“回來了啊,同學聚會開心嗎?”
但她話說一半又停住,端詳著陳柏青跟薑遊的臉,“你倆怎麼像不太開心啊,發生什麼事了嗎?”
陳柏青沒有說話,叫了兩個家長一聲,自己走到冰箱前拿冰礦泉水,薑遊勉強地笑了笑,跟蘇芳華解釋,“沒有不高興,就是剛剛酒喝得有點多,還有點暈。”
蘇芳華的眼神在陳柏青跟薑遊身上轉了轉,尤其是在自己兒子身上停留了好一會兒,陳柏青喝著冰水,根本沒搭理他們。
知子莫若母,這分明就是生氣。
但這兄弟倆都大了,有點矛盾,大人們也不好瞎摻和。
她雖然滿肚子的疑問,卻也不能貿然說出口。
她隻能笑笑,“這樣啊,我就知道你們倆聚會要喝酒,我給你們煮了醒酒湯的,你倆喝了再上去睡覺。”
她說著,也不管陳柏青和薑遊什麼反應,快速站起身去廚房盛了兩碗,放在桌上招呼這兩人,“快點過來喝掉,不然明天要頭疼的,我特意煮的呢,不喝我要生氣的。”
薑遊猶豫了下,不好意思讓蘇芳華難過,硬著頭皮坐了過去。
陳柏青冰水都喝了半瓶,也根本沒醉,看薑遊一臉為難卻還是乖乖配合,他心裡冷嗤了一聲,對薑遊來說,他媽的話比他管用多了。
但他再一抬頭,卻見蘇芳華也瞪著自己,他僵了一下,最終還是沒跟親媽作對,也坐到了桌上,悶頭喝湯。
兩個人剛剛還在巷子裡,為了分手的舊賬鬨得難堪,現在又坐在一張桌上喝湯,天底下真是沒比這更荒謬的事情了。
薑遊受不了這尷尬的氛圍,猛喝了好幾口,端起來一通灌,“我喝完了。”
他麻溜地拿起碗去了廚房,自己洗好了,就跟被狗攆了一樣往樓上竄,“我先上去洗澡了。”
陳柏青也快喝完了,連個眼神都沒分給薑遊。
薑平海聽著噔噔噔的上樓聲,這才隱約察覺不對,狐疑地抬頭看薑遊,又看向蘇芳華,用眼神示意——這是怎麼了?
蘇芳華輕輕搖頭,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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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喝完了,也上去休息了。”陳柏青洗完碗也站起身,跟兩位家長道晚安。
他洗完澡,打開電腦準備做老師給的幾篇文獻翻譯,但是寫了一半就不由自主停下,靠在椅背上,眉頭緊鎖。
他這個房間是薑平海為了他特地裝修過的,房間風格跟薑遊的很近,書架上還擺著他大大小小的獎杯獎狀,應該是蘇芳華拿過來的。
而在這些獎狀中間,最中心的一個格子,擺著的卻是幾個相框,有他小時候跟父母的三口之家的照片,但更多都是他跟薑遊的合照,十四歲的薑遊,套著遊泳圈抱著他的脖子,對著鏡頭笑得燦爛,十六歲的薑遊,跟他一起坐在學校的欄杆上,吃著冰棍還要分他一半,還有十八歲的薑遊,跟他一起站在學校的門前,捧著一張畢業了的手幅,笑得天真又傻氣。
陳柏青把手裡的筆摔在了桌上。
電腦因為長時間未使用,已經黑屏了,屏幕上倒映出一張陰沉壓抑的臉。
薑遊要是看見他現在這副陰暗難堪的樣子,大概會逃得更快吧。
他骨子裡既不君子也不溫和,起碼跟薑遊想的大相徑庭,隻是因為薑遊一直在他身邊,像小太陽一樣照耀著他,才融化了他身上的一點冷漠。
可這麼黏他,會在他懷裡撒嬌,說要跟他在一起一輩子的薑遊,如今卻說對他厭煩了,簡直荒唐。
他甚至還為薑遊找過理由,會不會是被父母發現了,可蘇芳華和薑平海的表現根本不像。
就是薑遊自己厭倦了。
陳柏青對著一架子的照片,滿腦子都是肮臟不堪的念頭。
他閉了閉眼,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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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分鐘後,陳柏青合上了電腦,也不想做翻譯了,準備休息,卻聽見自己的房門被人輕輕扣了扣。
“誰?”
“我,你媽。”
陳柏青猶豫了一下,心裡覺得他媽現在找他沒好事,卻還是起身去開了門,他一身的睡衣,也沒讓蘇芳華進來,一米八幾的個子站在門口,把門堵得嚴嚴實實。
“有什麼事情嗎?”他問。
蘇芳華也快睡了,一臉的倦容,但還強撐著保持清醒,她攏了攏身上的外套,“也沒什麼,就是有點放心不下,你今晚上跟小遊是不是吵架了,我看你們回來臉色不怎麼好啊,都不說話的。”
以前薑遊跟陳柏青坐在一起,薑遊總要跟陳柏青嘰嘰咕咕,陳柏青話不多,對薑遊卻向來寬容,今天兩個人一句話不說,也太反常了。
蘇芳華想了想,又說,“你們年輕男孩子嘛,偶爾吵個架有點矛盾也正常,但你倆一向關係好,幾乎不吵的,你又是哥哥,要是真的有點誤會,你也讓著薑遊一點。”
哥哥?
陳柏青的嘴角嘲諷地揚了一下。
哪個哥哥會想把弟弟按在床上草一頓?
就憑薑遊今天跟他說那些話,他就想把薑遊綁起來,隨便關在哪個沒有人的地方,不管薑遊變沒變心,都隻能看著自己。◢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但這樣的念頭,在父母麵前未免過於冒犯。
他按了按眉心,敷衍道,“我知道,你彆想太多,我倆沒事。”
“才怪呢,”蘇芳華責怪地看他一眼,“你當我看不出來你是不是真生氣啊,你跟小遊都不說話。”
她猶豫了下,又說,“你們都大了,我也不好太多嘴,你們倆的事情都該你們自己處理。但薑遊本來就小孩子脾氣,不記仇的,心也軟,有什麼事情你哄哄他,彆總讓薑遊遷就你。”
她倒不是偏心薑遊。
但是從小到大陳柏青跟薑遊吵架,薑遊多半是先低頭的那個,所以她條件反射覺得薑遊受了委屈。
陳柏青瞥了薑遊的房門一眼。
心軟?
從前也許是,但現在薑遊心如磐石,比誰都堅硬。
他看著那扇房門,心想也不知道薑遊睡了沒,有沒有聽見一點聲音。
但他現在情緒倒也平複了一點,收回了視線,“我知道了。你去睡覺吧。”
蘇芳華又叮囑了幾句,這才裹著外套下樓,“行,你也早點睡。”
陳柏青目送她下樓。
一轉身,卻又對著薑遊的房間。
薑遊的房門合得嚴嚴實實,但按照他對薑遊的了解,這人現在肯定還沒睡覺,多半握在被子裡玩手機。
他媽希望他跟薑遊友好相處,希望他跟薑遊真的像親兄弟一樣兄友弟恭。
可他一個都做不到。
本來今夜他已經打算翻篇了,可現在他看著薑遊的房門,想到在房內蜷縮著的那個人,他根本一點也冷靜不下來。
薑遊潮濕的眼睛,緊咬的嘴唇,還有被他抱著的時候輕輕顫唞的樣子,都在他腦海裡來回衝撞。
誰要跟薑遊當兄弟?
陳柏青想,這簡直是天底下最荒謬的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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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柏青站了許久,他想轉身回房間,但心口卻像聚著一團火,久久不能散。
他最終還是走到了薑遊的房門前,敲了敲門。
他媽希望他跟薑遊和諧相處,也可以,不過要按他的方式來。
門裡麵半天沒有聲響。
他又敲了第二次。
這一回,門裡悉悉索索傳來了動靜,有人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前,幾秒後,門開了一條縫,露出薑遊的臉。
屋子裡沒有開燈,薑遊的臉隱在縫隙裡,不太清楚,但陳柏青還是一眼看出了薑遊的眼睛有點紅腫,像是哭過。
這讓他心頭有些微妙。
“乾嘛?”薑遊悶聲悶氣地問。
陳柏青直直地站著,盯著他,臉上看不出喜怒。
薑遊被看得有點發毛。
陳柏青不會是想想又心裡不平衡,半夜來打他一頓吧,薑遊在心裡嘀咕,不至於吧,陳柏青沒這麼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