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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往旁邊摸索了一下,仿佛那裡本該躺著另一個人。

然而手摸了個空。

這讓巫洛陽的心跳重重一墜,人也徹底清醒了過來。

她睜開眼睛,理智回籠,才意識到,半夢半醒之間的念頭才是自己的錯覺。

她驚怔地躺了一會兒,才終於想起來正事,連忙內視自身,查看狀態。

很好,第五層已經功行圓滿。至於她的身體,也處在最好的狀態之中,沒有任何異樣與不適。唯一的遺憾是,她沒能在失控之中喚醒自己的意識,所以仍然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

巫洛陽從床上坐了起來,下意識地想尋找燭的蹤跡。

然後她就看到了躺在床上的人。

燭即便是睡著的時候,人也是板板正正的,平躺在床板上,雙腿伸直,雙手放置於腹部,並且可以從頭到尾都保持這個姿勢。

有一種嚴謹的可愛。

不過,聽說她自幼就展露出非凡的佛學天賦,很快被確定是棲山寺祖師轉世,於是便被接入寺中,在僧人們的照料下長大。一直生活在清規戒律之中,也就難怪她會養成這樣的性情與習慣了。

但要說她是真的喜歡這些,巫洛陽覺得也不儘然。如果很適應棲山寺的生活,她就不會選擇獨自一人居住在這座無名山上。

巫洛陽就這樣看了對方很久,才終於分神去關注周遭的環境。

然後立刻就察覺到,這一次跟上次不同。

上次她醒來之後,屋子裡什麼痕跡都沒有留下,即使想要查證,也沒有機會。後來巫洛陽猜想,應該是被燭清理掉了,她故意不讓自己知道。所以,即使心裡的猜測再多,巫洛陽也沒有直接去問燭。

但這次有機會了!

巫洛陽連忙跳下床,懷著激動的心情查找線索與痕跡。

其實一切都很明顯,所以沒費什麼力氣,她就推斷出來究竟發生了什麼。

雖然之前就已經有所猜測,但當猜測成真的一瞬,巫洛陽還是有一種不敢置信的感覺。她的耳根不知何時紅透了,心臟劇烈跳動,仿佛隨時都能從%e8%83%b8腔裡蹦出來。

怎麼——怎麼會是真的啊!

巫洛陽捂著臉害羞了一會兒,又忍不住走到燭的床前,低頭去看她。

這一看,她立刻在燭身上發現了更多的痕跡。

巫洛陽簡直恨不得立刻把人搖醒,跟她對峙,有了這些證據,就算自己仍然什麼都不記得,想必燭也不可能再否認了吧?

但是很快,巫洛陽又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

揭破了,然後呢?

她不知道燭為什麼在發生了這種事之後,還沒有一刀結果了她,但是,要說燭是歡天喜地與自己結合的,巫洛陽自己都不信。

巫洛陽不是出家人,不知道這件事對燭而言意味著什麼,但隻要把自己放在燭的位置上想一想,她就感覺像是被潑了一盆冰水,原本激烈沸騰的血液和發熱的頭腦都迅速降溫了。

燭不提,是為了維持此刻這種虛假的平衡。一旦挑破,平衡也就不存在了。

巫洛陽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現在還不是時候。

她的目光仍然在燭身上逡巡著,每每看到她身上留下的痕跡,就仿佛被燙到一般移開眼,但很快又移回來,直到將這個人的樣子刻進了心底,她抬起手,似乎想掐個訣,為對方清理掉這些痕跡,但最終又放下了。

做了,燭就會發現。

巫洛陽也沒有想到,當真正找到證據的這一天,迫不及待想要掩蓋真相的人,竟然會是自己。

她退回自己的床上,沒有再做什麼,而是重新躺了下來,佯裝還沒有睡醒。

對於一位修士而言,這實在是輕而易舉,身體的狀態、呼吸和心跳,隻要她有意控製,就絕不會泄露半點端倪——她要假裝自己沒有醒來過,什麼都不知道,如果這樣燭能夠安心,也沒什麼不好。

隻是,躺下來之後,巫洛陽的思緒就更加清晰了。

她意識到,燭此刻的狀態,一定稱不上好。如果狀態很好的話,她會像上次一樣,先把痕跡清理掉,再離開木屋。但現在,不僅留下了痕跡,燭本人也還睡著。巫洛陽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但她一直都遵循著十分苛刻的時間安排,而此刻顯然不是睡覺的時候。

巫洛陽放在身側的手抬起又放下,放下又抬起,很想至少給她一個治療的法訣,讓她能不那麼難受,但最終還是沒有動。

她不怕燭發現她已經什麼都知道了之後會疏遠她、不理她。

怕的是燭無法麵對自己。

腦海裡的念頭亂紛紛的,巫洛陽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麼都沒想,知道旁邊的床鋪傳來動靜,才一秒回神。

她沒敢用神識去查看,而是謹慎地豎起耳朵,聽著周圍傳來的各種細小動靜。

不知過了多久,燭開門出去了。

巫洛陽回過神來,這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已經屏住了呼吸,“……”

修士有自成一體的內循環,可以很長一段時間都不需要呼吸,她倒不至於被憋死,隻是怕燭注意到這一點異樣。

她躺著回顧了一會兒,覺得燭當時的狀態,應該也不可能注意到這些細節,才鬆了一口氣。

算算時間差不多,巫洛陽下了床,先生了火,讓冷冰冰的屋子重新溫暖起來。

磨磨蹭蹭了一會兒,她才故作自然地推開門,踏出木屋。

下一瞬,巫洛陽驟然變了臉色。

雖然已經是深冬,萬籟俱寂、冰天雪地,但是這座無名山中的瀑布,因為是活水,卻並未被冰封,依然在衝刷著前方的水潭。潭裡的水結了冰又被衝碎,變成了一潭冰水混合物,冰涼刺骨。

燭隻是苦修,並不是找死,所以冬天的時候,她基本不會去瀑布和水潭那邊。

但現在,她正盤膝坐在瀑布下麵,一半的身體被攙著碎冰的水浸泡,一半的身體被飛落的水流衝刷。

“你在乾什麼?”巫洛陽飛身而至,又驚又怒地問。

燭抬起頭,隔著水簾與她對視。

不知為何,一對上這雙平靜的眼睛,巫洛陽便覺得鼻尖一酸,眼眶一熱,視線便立刻被模糊了。

剛剛發現了真相的她,怎麼會不知道燭是為什麼在折磨自己呢?

任何人都有資格指責她,唯獨巫洛陽沒有。

雖然走進封印是燭自己的選擇,雖然直到現在巫洛陽也對發生的事毫無辦法,可是,這一切的的確確都是因為她。也許不是她的錯,但確實是因為她。

巫洛陽上前一步,自己也站在水幕之中,用力抱住了燭。

可是她連一句“抱歉”都不能說。

這一刻,巫洛陽好像終於明白了一點燭內心的煎熬。雖然與她相比,自己所感受到的,或許隻有萬分之一。

冰冷的流水帶走了巫洛陽的眼淚,她才能夠肆無忌憚地哭泣。

但她也不敢讓自己沉溺在這樣的情緒之中太久,燭還在冰水裡待著呢,她的身體可不像自己那麼耐得住冷。

等她抱著燭從水裡走出來的時候,巫洛陽已經徹底平靜了下來。

她把人送回房間,先是不由分說,一股腦兒將之前沒有用上的法訣,都在燭身上用了一遍,確定她沒有被凍壞,這才把人安置在火爐前。

整個過程中,燭始終是安靜的,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問。

巫洛陽也在她旁邊坐下,將一個裝著炒山貨乾果的盒子推到燭麵前,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她們正要圍著火爐夜話。

然而下一刻,她就聽到燭說,“施主已經知道了。”

仍然是那種很平靜的語氣,好像她們正在談論的,不是那件兩人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事,而是在說外麵的天氣。◆思◆兔◆在◆線◆閱◆讀◆

巫洛陽微微一僵,好一會兒才慢慢恢複過來。

很吃驚,但似乎又不是那麼吃驚。燭總是這樣,坦然得令人無法理解她究竟在想什麼。顯然,當她意識到巫洛陽已經發現了什麼時,再對這個話題諱莫如深,已經沒什麼意義了。

反而是巫洛陽很抗拒,不願意提起這件事。她裝傻,“什麼?”

“施主醒得比貧尼更早。”燭的語氣依舊平靜,沒有因為說的內容而有所波動,“看到那樣的場麵,應該就猜到了。”

不等巫洛陽說話,她就一改平日的沉默簡潔,解釋了起來,從她對功法的猜測,說到自己在巫洛陽的識海中所做的嘗試。事無巨細,當真沒有半點隱瞞。

巫洛陽也是第一次知道,原來自己的識海裡,還藏著這一個地方。它被如此謹慎地安置在潛意識的最深處,連她本人都沒有意識到。

她看著燭,好幾次想開口說點什麼,卻又不知道能說什麼,於是隻能沉默地聽著。

直到燭說完了,她才鼓起勇氣道,“你破戒了。”

這似乎是一句廢話,但巫洛陽緊張地盯著燭,等待她對這句話做出反應。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麼,但是內心裡,又很希望燭能夠給出一個解釋。

“阿彌陀佛。”燭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微微欠身,聲音平穩地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

一顆心從熱到冷也不過是一瞬間。

但是,她在期待什麼呢?燭本來就是一個標標準準的出家人。在那樣的時刻,這是她唯一的選擇,她自然不會退卻——即使需要破戒。

她這個被拯救的人,有什麼資格要求更多?

對於燭而言,她不過是坦然地踏入了地獄。之所以不願意開口提起,除了自己破了戒律之外,說不定也是考慮到巫洛陽的心情。

巫洛陽深吸了一口氣,勉強笑道,“昔年佛祖割肉喂鷹,舍身成聖。今日尼師效仿先賢,想來不日便能功德圓滿了。”

燭靜靜地看著她臉上仿佛要哭出來的表情,沒有說話。

隻是瞳孔幽深,如同靜夜。

……

短暫的安靜之後,燭又主動提起了功法的事。

“目前看來,此法頗有效驗,但從以往的記錄來看,功法修到第九層,或許又是另一個層次。”燭說,“施主還需繼續嘗試,若能從功法的掌控之中掙脫,保持自身,到第九層時,方有一搏之力。”

她點到即止,但巫洛陽卻已經明白了。

現在這一切,不過是暫時的拖延。到第九層,如果她還不能保持清醒,那很有可能會永久陷入功法的掌控之中。

那時候,即使控製她的欲望不是殺戮,而是情愛,但一個隻知道歡-愛,連自身意識都沒有的人,又真的還能算得上是人嗎?

對燭而言,那或許是有意義的。因為她至少限製住了巫洛陽這個魔頭,沒有讓她大開殺戒。為禍蒼生。

可是,對巫洛陽而言,那就等於她這個人不存在了。

即使她的身體仍然跟燭繼續糾纏,沒有意識,那就不是她自己。

燭為了救她,甚至不惜打破那些她一直以來嚴格遵守的清規戒律,巫洛陽怎麼可能甘心到最後也隻是那樣一個結果?

退一步說,假如最終還是失敗了,那就意味著,巫洛陽能夠保持理智的時間不多了。而在這段時間裡,她隻剩下接下來三次突破功法的機會,也可以說是三次與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