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3頁(1 / 1)

某一麵。

之所以表現出來是殺戮,那自然是因為,“魔頭”們從得到功法的第一天起,就始終處在無窮無儘的追殺之中。這追殺讓他們的修行進度一日千裡,卻也令他們神經緊繃,形成一種思維定勢:隻有不停地殺戮,才能活下去。

在清醒的時候,他們並不會將這種念頭表現出來。

但本人沒有意識的情況下,身體會自然地提取他們心底最強烈的那個念頭,忠實地執行。

巫洛陽也說過,這本功法講究的是“隨心所欲”。所以,“魔頭”們並不是被功法影響了性情,變成了自己都不認識的麵目,而是被放大了“欲望”。

在分析的過程中,燭始終微妙地覺得,這本心法似乎處處都有佛經的影子,但又處處與佛經相悖。

但不論如何,這種微妙感,讓她對自己的判斷更加自信,也覺得巫洛陽眼下這種情況,並非無法可解。

被放大的,是心底最強烈的欲望。那麼,隻要扭轉巫洛陽的欲望,自然就可以終止這種殺戮。而要做到這一點,至少對巫洛陽來說,應該並非不可能。

因為她骨子裡並不是一個喜歡殺戮的人,甚至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燭認為,巫洛陽對修真界那些弱肉強食的規矩,都相當不以為然,甚至是不喜歡的。

她隨遇而安,即使知道自己被關在了封印之中,似乎也沒有太多的急躁。

到現在,她好像比燭還要適應無名山峰上的生活。

無論是造房子還是種野果野菜,她都表現得比燭更像是一個凡人,儘管,她乾活的時候總少不了用靈力做輔助,但事實上,沒有修士會為了這種事情浪費時間和靈力的。

不知道能不能想辦法放大她對田園生活的喜愛,讓她徹底成為一個“凡人”?

殺人放火是欲,安寧富足也是欲,在燭看來,二者之間並沒有高下。

那就隻剩下最後一個問題了,要怎麼轉變巫洛陽的想法?

也許對於彆人來說,這會是最有難度的部分。畢竟巫洛陽現在的狀態,光是應對她的攻擊,就已經足夠令人手忙腳亂,想要見縫插針地影響她,甚至引導她,並沒有那麼容易。

但對燭而言,卻並不是很難。

因為她不僅僅是一位高僧大德的轉世身,熟諳所有佛經,更是千年難得一見的清淨無垢琉璃之體,正是一切旁門左道、邪魔外道的克星。

意識到這一點的瞬間,燭甚至有一種冥冥之中,一切都已經被安排好了的感覺。

以她特殊的身份來說,這種感應絕不會是錯覺。

不過,她並沒有因此轉變自己的心意。和道家的修士不一樣,佛修,修的是因果輪回,講究“一飲一啄,莫非前定”,所以,即便知道這是被安排好的,燭也能從容以對。

作出決定後,她便淡定地伸出手,避開巫洛陽持著的匕首,握住了她的手腕。

燭從一開始就發現了,在巫洛陽被功法操控之後,她的腕間便出現一圈火焰構成的紋路,像是一串珠鏈。此刻,這火焰紋路正在發燙,燒得這一片皮膚都又紅又燙。

這應該是某種功法外顯形成的印記。

在被燭捏住的瞬間,巫洛陽暴風驟雨一般的攻擊忽然一滯。“當啷”一聲,匕首掉落在床沿,又彈落到地上。

燭立刻抓住這個機會,欺身上前,製住巫洛陽,將自己的額頭與她貼在了一起。

幾乎是在瞬息之間,她腦海裡的所有念頭都被巫洛陽的神魂所汙染,隻剩下唯一的想法——殺,殺,殺!

然而下一刻,這些念頭就像是突然出現一般,又突然寂滅,燭的腦海之中依舊是一片清淨無垢的琉璃世界,不受任何外物影響。

燭誦念著佛經,一步跨入了巫洛陽的識海。

這裡已經是一片紛亂,山峰倒懸、風狂雨橫、地麵開裂,房屋傾塌……仿佛是被某種強橫的力量胡亂地掃蕩了一遍,完全變成了另一幅模樣。

燭就走在這一片廢墟之中,小心地避開斷壁殘垣和地上的裂縫,尋找著仍然沒有被摧毀的地方。

一個人的意識是很複雜的,就連主人也不可能壓下其他的念頭,隻留下最強烈的一個,燭不相信一本功法就能做到這一點,再高深莫測也不可能。

所以,一定還有其他可以與它抗衡的“欲望”殘留在這片廢墟之中,隻不過被功法壓製著,暫時藏到了很深的地方,需要她去尋找、喚醒。

在這個過程中,燭本人的念頭時不時就會被混亂一下,而各種意外,也會自動地開始針對她這個“外來者”。

好在前者被琉璃體化解,後者被佛經擋住,她走得雖然艱難,卻並不危險。

隻是不知為何,燭始終沒有找到自己想找的。

她不相信是沒有,事實上,識海內這副狂風過境的現狀,應該也是功法在操控著殺戮的欲望,想要清除那些“隱患”。

所以,巫洛陽一定有其他的欲望。那麼,它們會被藏在什麼地方呢?

燭的視線掠過天空中的山峰,地麵上的裂口,最終選擇了地底。那裡深不見底,又被土地,大開大合的殺戮很難掃蕩每一寸地方,更容易隱藏。

想罷,燭選中一條縫隙,小心地進入了其中。

到了地底,她立刻確定,自己的猜想是正確的。

因為這裡彆有乾坤,到處都是四通八達的地道。這肯定不可能是閒著沒事弄出來的,一定是為了藏東西。

燭沿著地道往深處走。

這並不容易,因為很多地方同樣遭到了破壞,有時候是走著走著,地道被堵死了。有時候是終於找到了一處房屋,卻已經被摧毀。漸漸的,燭開始感覺到疲倦。

她是凡人,神識本來就很弱,又是在旁人的識海之中,還要不停抵禦各種危險與侵蝕,能堅持那麼長時間,已經是魂魄格外強大的緣故了。

但就這樣放棄,燭又不甘心。

《焚身心經》一共有九層,巫洛陽已經修到了第四層,這一次放棄,她或許就隻有四次機會了——隨著功法的精進,識海的破壞會逐漸加深,找到目標的可能性也會越來越低,等第九層功法大成時,即便是她,也不可能再進入巫洛陽的識海之中。

隻有這第一次,是最有可能成功的。

就在這時,燭微微眩暈了一下,腦海中閃過了一個畫麵的碎片。

即使隻是一閃而逝,燭還是看清了——因為那畫麵對她來說過於熟悉,完全可以說是與無名山峰的現狀一模一樣:一樣的木屋,一樣的野菜地,一樣的野果架,一樣的水潭,一樣的瀑布,一樣的草木蔥蘢、鬱鬱森森。

短暫的愣怔之後,燭就反應過來了。

巫洛陽是個散修。所謂散修,就是沒有宗門、沒有依靠、沒有前輩幫扶的存在。為了一點修行資源,他們必須要四處探索、尋找。這樣的情況,也就注定了他們很少有固定的居所和資產,即使暫時有了,也很難堅持經營下去。

也許,在無名山峰上的這段時光,對一直四處輾轉的巫洛陽而言,反倒是難得的安寧。

這就是燭想要找的!

巫洛陽對於穩定生活的盼望,對於平靜富足的向往,隻會被藏在這裡。

燭加快了腳步。

直到精神快要到達極限,她才終於遙遙地看見了那座無名的小山。

這是怎樣的一種感覺呢?

本該不見天光、陰暗逼仄的地底,卻出現了一座山峰。或許是因為周圍的環境襯托,讓這座原本平平無奇的小山,似乎都變得高大巍峨了許多。明亮的日光不知從何處傾瀉而下,將整座山都照得亮堂堂的。

在這裡,風是輕的,草是綠的,花是香的。

流水聲,鳥鳴聲,風聲,讓這幻象之中的山峰,顯得如此真實而生機勃勃。

這是燭第一次以旁觀者的角度去看這座山。即使身為它的主人,也難免為眼前這一幕而驚異。她還記得自己從前住的地方是什麼樣子,原來在不知不覺間,巫洛陽已經給它帶來了這麼多的改變嗎?

她不由舉步往裡走。

也許是因為一切都太熟悉了,這一刻,她甚至沒有侵入彆人隱私的感覺。而這個幻象,似乎也沒有半點排斥她的意思。

燭走過了自己平常修行的水潭,走過了潭邊那塊她從前當做床鋪用的巨石,走過了長勢喜人的野菜地,走過了攀爬在架子上,恣意生長的野生藤蔓與荊棘,最終停在了那座小木屋前。_本_作_品_由_思_兔_網_提_供_線_上_閱_讀_

不知為何,抬手推門的時候,她有一瞬間的情怯。

“吱呀”一聲,門開了。

屋內的一切也是燭所熟悉的。桌椅擺放的位置,各處的陳設與裝飾,都一模一樣。

似乎是聽到了開門的聲音,巫洛陽從裡間走了出來,看到她,立刻露出開心的笑容,“你來啦!”

她說著,走到燭身邊,挽著她的胳膊,把人帶進了內室。很奇怪,燭發現自己竟然提不起任何反抗的力氣,隻能被動地跟隨著她的腳步。

內室是整個無名山峰上,唯一與現實不一樣的地方。

在燭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她已經被巫洛陽撲倒在柔軟的床鋪上了。

入目是一片熱烈的紅。

紅色的被褥,紅色的床帳,紅色的蠟燭,紅色的窗花,紅色的綢緞——

燭愕然地看著巫洛陽。

她沒有想到,被巫洛陽深藏起來的,強烈到足以與殺戮並列的欲望,竟然會是這個。

壓在身上的人看著她,眼睛裡像是揉碎了星光,四周的紅色映在她臉上,將她的麵頰也染紅了,她低下頭,額頭抵著燭的額頭,聲音輕而軟,“春-宵一刻值千金,咱們這便安歇吧?”

“等等——”燭腦海中一片混亂。

是的,當然,她知道,殺人放火是欲,男歡女愛也是欲,這份欲望隻要足夠強烈,同樣可以取代殺戮。但是,巫洛陽怎麼可能會對她抱著這樣的念頭呢?

而且……燭垂眸看著自己身上的衣物。

即使是在幻象之中,她也仍是一襲僧袍,並沒有換成符合當前場景的衣物。

所以,巫洛陽所幻想的,並不是像凡人一樣生活,被七情六欲支配的她們,就是她本人——棲山寺祖師的十世輪回身,名叫燭的年輕比丘尼。

巫洛陽有些不高興地說,“小尼姑,你還要讓我等多久?”

燭啞口無言。

巫洛陽偏過頭,蹭了蹭她的臉頰。燭注意到,她身上的皮膚燙得驚人,而且溫度還在攀升。

當這道深埋的欲望被喚醒的時候,自然就會被《焚身心經》放大。當它強烈到超過殺戮的時候,自然就能取而代之。

燭已經明白自己該怎麼做了。

順從她,迎合她,放縱她,在最短的時間內,將它滋養長大。

在踏入封印之前,燭曾經發下大願,誓要消除製造“魔頭”的根源,為此,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她都甘之如飴。

但是她從來沒有想過,自己要付出的代價還包括這個。

伏在身上的軀體像是一個巨大的火爐,在這麼近的距離,燭覺得自己似乎也被烤得發燙,似乎隨時都能像對方一樣燃燒起來。她的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