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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般想著,並未點評對方的修行之道,而是問,“你方才可曾從功法之中聽出什麼?”

燭微微頷首,“慚愧,貧尼略有所得。”

巫洛陽看著她。

她也看著巫洛陽。

片刻後,巫洛陽隻好開口追問,“略有所得,然後呢?我才是當事人,也足夠配合你了,你既然有所得,總得告訴我吧?”

“現在隻是些猜測,還不可說。說了,反倒可能誤導施主。”燭微微搖頭,“待貧尼看過施主發作時的情形,才知道猜測是否正確。”

巫洛陽無趣地坐了回去,“所以說,我最討厭出家人了。”

說話總是不肯說完,總要留個懸念,吊在你心裡,叫你抓耳撓腮地想,然後給你一句“不可說”。

頓了頓,她才意識到對方話中的另一個重點,“你覺得,這功法還會發作?”

燭沒有回答這個明擺著的問題。

要是隻發作一次,那魔頭也就不成其為魔頭了。

巫洛陽皺眉,“我不再修煉這個功法,也不行嗎?”

“恐怕要讓施主失望了。”燭說,“依貧尼所見,施主無一刻不在修行。”

巫洛陽微微吃驚,連忙內視自身,果然發現,儘管她沒有主動運轉功法,但是它卻一直在運行,雖然不像主動運功時那樣快,但這般晝夜不休,進境自然非一般功法可比。

難怪她在三年追殺之中,還能進步神速。

巫洛陽本以為是自己確實如燭所說的那樣天資縱橫,現在看來,這功法要占一半功勞。

這個發現,讓巫洛陽不由得產生了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燭之前的敘述,讓她產生了一種錯覺——平時的自己還是自己,隻有在某些特殊的時刻,功法才能操縱她,而那時候,她便不是自己了。

可是,當真是這樣嗎?

這此刻正罔顧她的意願運轉著的功法,難道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操控?

……

雖然頭上懸著一柄刀子,並且在不遠的將來總會落下來,但能晚一天也好。

巫洛陽決定不再修行功法,就讓它自己練。

然而山居無事,這裡又隻有她和燭兩個人,作為清修之所,更不可能有任何娛樂設施。巫洛陽很快就受不了這樣枯燥乏味的生活,決定做點兒什麼。

一開始,她興致勃勃地跟著燭一起修行。

徒步登上山頂,在瀑布下承受水流衝擊,沉入潭水之中屏住呼吸……但這些對她來說太簡單了。

巫洛陽很早就知道,一旦入道,就是仙凡兩隔,但這才是她頭一次跟凡人生活在一起,也終於意識到了這四個字的分量。

就連她這個旁觀者也感慨萬千,何況身處其中的當事人?

也許,以凡人之身,生活在這個全是修士的世界裡,對燭而言,本身就是一種修行。

巫洛陽自己不會做這種事,但不妨礙她佩服燭。

所以她決定替對方做點什麼,也許人家不需要,不過……就當是打發時間了。

巫洛陽打算在這裡建一棟房屋。

雖然修士有靈力護體,不懼各種天氣變化,但是刮風下雨的時候沒有屋子躲避,還是有點不舒服的。在露天的地麵上睡覺,更讓人十分沒有安全感。

為了延長工期,巫洛陽決定不用法訣,親自動手完成這棟房屋的建造。

不過,她最後還是失敗了——不是房屋建造失敗了,而是不用靈力失敗了。因為她發現,如果不用法訣,很多看似簡單的步驟,自己根本不可能徒手完成,畢竟,她可沒有學過任何凡人的技藝。

對於她的行動,燭從始至終保持了沉默。

她依然維持著自己每天的日常規律,既不去幫忙,也不阻止,眼睜睜地看著這片山穀地帶一天一個樣,變成她完全陌生的樣子。

小木屋建好之後,巫洛陽本以為,要說服燭搬進來,應該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誰知她隻提了一句,燭就十分爽快地答應了,讓巫洛陽有種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覺。

不過燭拒絕了巫洛陽提供的全套由靈材製作成的鋪蓋,選擇了直接睡在床板上,也不蓋被子。

跟幕天席地相比,隻多了一個屋頂。

巫洛陽隻好把自己那張與對方並排的床弄得加倍舒適,還美其名曰是為了幫助燭修行——抵抗舒適生活的誘惑,誰能說不是一種修行呢?

並且,巫洛陽還受此啟發,在房屋完工之後,便琢磨起種地來。

她身上雖然帶了一些靈植的種子,但在這裡是種不活的。好在無名山上物產豐富,本來就生長著許多野果野菜,燭這個凡人,平時也是靠這些東西果腹的。

巫洛陽將它們移植到小木屋附近,每天喂一點點靈力,它們就長得又多又好了,就連味道也變得甘甜可口。

“這個,你應該不會拒絕吧?”她問燭。

這些都是速食,也是普通的植物,並不違背燭苦修的理念。

燭聞言,坦然地伸手,拿起了一個野果,彬彬有禮地道,“多謝。”

日子就這樣在平淡的雞飛狗跳之中迅速流走。

漸漸的,巫洛陽似乎也找到了幾分山居的趣味,不再總是抱怨無聊了。有時候,她甚至都會忘記自己是為什麼出現在這裡的,覺得就這樣過下去似乎也不錯。

就在這時,一直安安分分,已經快要被她遺忘的功法,終於開始作妖了。

大概從功法的角度而言,作妖這個形容很不公平。畢竟巫洛陽這個主人不修行,它隻能日夜努力,將近兩年的時間,才堪堪將第四層修成,功法也很委屈好不好?

但巫洛陽隻是再次為這樣的修行速度而感到頭皮發麻。

隨即便忍不住緊張了起來。

“真的不會有問題嗎?”她問躺在隔壁床上的燭。

哪怕明知道燭並不是真正的凡人,敢留在封印裡,一定有自己的底牌。但巫洛陽還是很怕等自己清醒過來的時候,看到的是燭的屍體。

在她的人生中,經曆過無數次的生離死彆,但唯獨這一次,她無法接受。

“施主請放心。”燭的語氣仍然是平靜的,帶著一種安撫人心的力量,“睡吧。”

巫洛陽閉上了眼睛,意識幾乎是立刻就混沌了過去。

而隔壁的木板床上,燭已經無聲無息地坐了起來,起身走到她的床前,開始觀察她身上的變化。就在這時,床上躺著的人忽然毫無預兆地睜開了眼睛。

那是一雙冰冷的、沒有感情的眼睛。

一如初見。

第303章 色即是空(2) ◇

◎她這一覺,睡了整整十天!◎

棲山寺,心燈殿。

守殿弟子正閉目誦經,忽然察覺到熟悉的氣息靠近,連忙起身行禮,“住持。”

“阿彌陀佛。”灰衣禪杖的女尼站定了,側頭問道,“殿內一切如常麼?”

“是。”

“好。”住持微微擺手,讓弟子自便,便往殿內走去。

心燈殿,是供奉棲山寺所有弟子心燈的地方。這盞燈與弟子息息相關,火焰的大小、燈光的明暗,都代表著弟子此刻的狀態,若是有一日心燈熄滅,那便是坐化了。

棲山寺住持緩步走到殿內最深處,在一盞單獨占據一列架子的油燈前停了下來。

與周圍其他的心燈相比,這盞燈的火焰是如此細小而微弱——一如凡人在修士麵前,便如螻蟻般不起眼。

但它的火光卻仍然是穩定而明亮的。

棲山寺住持卻並未因此展顏。﹌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燭”這個字,並不是她取的,而是對方自己選擇的,在諸多備選的字之中,一眼就看中了它。

燭者,燃燒之炬也。但凡是燃燒的東西,有幾樣能夠長久?何況蠟油化淚,往往是不祥之兆。取這個字,可能意味著她壽數不久、遭遇艱難。

但在當時,住持並沒有阻止。

因為對於以為功行圓滿的高僧大德來說,現世的壽命並沒有什麼意義。

而且佛宗的修者,為了彌補自身不足,往往會發下大願,待誓願成真,修行自然圓滿。壽命不久,也可能是她為了大願獻身。

事實也確實如此。

但真到了這個時候,住持還是很難靜心凝神,被動地去等待那個結果——即使那是燭自己的選擇。

……

寒光在巫洛陽的衣袖間微微閃爍。

燭視線一凝,反應迅速地雙手合十,低頭誦念起一段佛經。

果然下一刻,巫洛陽手腕一翻,匕首便如蛇信一般探出,直刺燭的脖頸。

隻這一下,就將此刻的她和二人初見時的那個人徹底區分開來了。

上次她不過是為了占據上風,這一次卻完全沒有留手,出招便要致人死地。

“鐺”的一聲,鋒銳的匕首刺在了燭的皮膚上,卻仿佛刺到了一塊堅硬的鐵板,非但未能刺破,反而被彈開了一些。

這樣的場麵,卻沒能讓巫洛陽臉上露出半點異色,手臂揮動,再次攻了上來。她的招數十分犀利,燭往往防不勝防——事實上,她也完全放棄了防備,隻是兀自誦念著經文,任由巫洛陽的匕首一次又一次紮在自己的要害之處,又被彈開。

巫洛陽想得沒錯,膽敢進入封印之中,想要了結魔頭之事,自然不可能毫無依仗。

雖然她確實沒有修行過任何佛門功法,但是身為棲山寺祖師的轉世身,燭身上自然也有一些意向,這才能被棲山寺及時找到帶回,其中一點,就包括她幾歲時便能背下幾十本經書,出口成誦。

這些年來,她住在棲山寺,除了苦修之外,便是誦經。

而眾所周知,佛經雖然並不是功法,但所有佛門功法,都是前輩高僧大德們從佛經之中領悟創造的。燭沒有記憶,自然做不到自創功法,但是也可以在麵對眼下這種情況時,巧妙地應用經文去應對。

這是一種無需學習的天賦。

巫洛陽不知疲倦,招招致命,但此刻的燭,便如同一口金鐘,毫無破綻,將所有的攻擊都擋住。

不僅如此,燭還能一邊誦經,一邊分心去觀察巫洛陽的情況。

她跟巫洛陽說,要看看功法發作時的情況,也並非虛言。

《焚身心經》是一本十分特彆的功法,但既然以“經”名之,那縱然是邪魔外道,對於熟知佛經的燭來說,也是可以觸類旁通的。所以她之前聽巫洛陽誦念心法,已經有了一些猜測。現在看到巫洛陽的表現,就更加確定了。

在一般人想來,被功法控製的魔頭,應該會徹底陷入瘋狂之中,毫無自製地濫開殺戒。

包括巫洛陽自己的幻想也是如此。

但事實顯然並不是這樣的。被功法控製住的她,除了沒有感情之外,一切都很正常。她冷靜、鋒銳,幾乎可以說是將自身的能力用到了極致,甚至比清醒狀態時的巫洛陽更厲害一些。

而且,她的攻擊並不死板,每一擊失敗之後,便會立刻調整,而且速度越來越快、招式越來越淩厲。再搭配上功法的恢複與自愈能力,如果在這裡的不是燭,恐怕沒幾個人能抵擋得住。

燭心中已經有了結論。

與其說這本功法是在“掌控”巫洛陽,不如說是在“放大”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