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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 勖力 4298 字 6個月前

一身母親自有的奶香氣。

開顏憎恨。她已經不需要這樣的母親了。

“你永遠不明白這種感覺。我明明知道舅媽和姑姑未必多把我多視如己出,我明明知道她們永遠對我會有所保留,但是我一點不氣惱她們。因為她們畢竟隻是親戚,可是你不一樣,你做再好再多都無濟於事了,你對我再好,我心裡也會記著,你對心扉不還是一樣,甚至隻會比我更好。”

“事實也是你對她確實比我更好。你彆不承認。”

沉默半晌的薑秧穗在二手煙的充斥下,連咳了好幾聲,隨即頭一點,“開顏,我老早忘記你依偎在我懷裡撒嬌是什麼光景了。我也老早忘記我是怎麼把你養大的了。我在你麵前,老早就一點母親的成就感都沒了。事實也是,我明明缺失了你生命二十年,憑什麼以一個母親來自居了。我知道的。”

可是,她還是不死心地一回回想起死回生。

現在她知道了,知道當初離婚的時候,女兒為什麼義無反顧地選了父親。

因為那個擁抱。

也因為她父親的人格魅力。

“我爸死後,你憑什麼覺得我會跟著你,你即便真的拿到撫養權,你要把我怎麼安排,帶到陳家去?”

“開顏,無論你信不信,當初我動用律師想拿回你的撫養權是真心的。無奈,你姑姑的手段,她放出那樣的輿論,說我貪圖前夫的財產,說我婚內出軌人儘可夫。最終,你依舊沒有選我,選擇留在了曲家。”

曲開顏聽到這樣的話,一時光火,“所以我說你是軟弱無能的,你即便被人騎到脖子上,你依舊忍氣吞聲,怪得了誰!你不還是覺得我有曲家這個後路而已,所以你放棄了,換作是心扉,她無依無靠,你怎麼也要把她監護回來的!”

“是!我軟弱無能的,我始終覺得你有個曲家後路。那我能怎麼辦,開顏,顏顏,你教教我呀,我要怎麼做,和你姑姑撕破臉?拿著你爸爸的一些證據去威脅她,那些證據我早交給曲家了呀,我是那種會備份的人也不至於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即便有,我也不會的。因為你口口聲聲不肯跟我,你當著曲家那麼一大宅子人不肯要我這個媽,我那時候什麼臉麵什麼心腸都碎了。我空口白牙把你爸的……去公之於眾?我能得到什麼,我除了摘不乾淨的一身罵名,沒準我還會逼死我自己的女兒!你是那麼愛你的爸爸!”

“開顏,我要怎麼做呢,你教教我!從頭至尾,我沒想到你爸爸會死……”說到破防處,薑秧穗淚如雨下,“我想不到他就那樣死了,他才三十九歲。開顏,我即便和他鬨成那樣,我也沒想過他會死呀。”

“我爸嗑藥了是不是?”

“……”

“除了嗑藥呢,他還做了什麼。當年你們那麼和平地離婚了,是因為你拿到了他不軌的證據?還是陳適逢?”

“……”

曲開顏一氣之下,把手裡的煙拋了。“媽,我感謝你為了我為了我爸為了他們曲家,忍下這筆苦楚,但是,我依舊要說你無能軟弱,你有姑姑一分魄力,我們也不會是今天這個局麵。你總是前思後想的。即便想著我年紀小你舍不得說,這麼多年了,你又為什麼不說?”

“你把你爸看得這麼重,沒有你爸沒有曲家你也不能這麼多年過實實在在的千金小姐生活。我說了,非但緩和不了我們的關係,你更會恨毒了我,我知道。”

是的。曲開顏即便這一刻,她都依舊是不想聽,不想認的。

事已至此,不破永遠不會立。

曲開顏再冷靜不過的神思,“我看到的那個擁抱是你和我爸談妥了離婚的訴求?”

薑秧穗不置可否,片刻,“是陳適逢拿到了你爸吸食毒/品的證據……”

“你和陳適逢……”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開顏,你爸都沒了,我沒什麼不能承認的了。我說沒有做對不起你爸的事,是婚姻存續期間沒有實質性的關係。但是我確實跑神了,我也懂陳適逢的意思。他和你爸十來歲就是朋友,我們第一次見麵,陳適逢的表現就有點失常。”

*

十九歲的薑秧穗陪同哥哥去P大進修,認識了文學院再年輕不過的副教授曲鬆年。

風華正茂的曲教授,某天,他的書案上有枚陰刻的印章,秧秧看不懂,他給她印在手心裡,才看懂了上頭的大篆,是曲同二字。

薑小姐一時傻眼了。問他,你怎麼有曲同的章呀。

曲教授點頭附和,是呀,我怎麼有曲同的章,這是個值得思考的問題。

直到薑小姐回到A城後,她再給他打電話,電話裡這才想明白,你就是曲同是不是?

那頭:如果你喜歡他的話,我冒認也不是不行。

薑小姐嬌憨可愛,在家裡連連跺腳地驚喜,沒多長時間,哥哥請曲鬆年來家裡做客了。

不到二十歲的嬌慣女兒,昏頭昏腦地愛上了這個文人兼名人。

她那時候覺得在他身上,聽他那樣纏綿地喊她秧秧,好像天底下再沒比他重要的人了。她什麼都願意給他,也什麼都願意為他做。

一來二去,還在劇團掛名演出的薑小姐有了身孕。

哥哥為此和曲鬆年吵了一架,薑家也發了好大的火。補救的法子,唯有結婚一條路了。

婚後曲鬆年依舊在P大教書了幾年。後來女兒要正式上幼兒園了,他也正逢一個長篇創作要閉關形式地寫作。於是,一家就正式回了江南定居。

二三年裡,薑秧穗走馬上任般地從新娘子到了新興母親連同著曲太太。

家裡前前後後都有保姆司機幫襯著,辛勞倒是談不上。

隻是曲鬆年閒落的時候,是個最賦閒的文人公子哥,他能由著你千般萬般地在他身上作威作福。一旦投入工作,也走火入魔般地割裂人格。

情緒不好的時候,酗酒抽煙,當著保姆的麵朝妻子發脾氣是家常便飯。

薑秧穗任性嬌慣口%e5%90%bb有時回嘴幾句,“你從前不是這樣的。”

“你都說從前。你從前還不是孩子媽呢。秧秧,你不能老以戀愛的水準要求我。”

“我沒有。我隻是想你抽出一杯茶的時間陪我說說話。”

曲鬆年就當真要保姆端杯茶來,他坐著、秧秧站著。他要妻子說呀,我在這呢。

那冷落訓斥人的光景,就連家裡的保姆都看得寒毛倒豎。

薑秧穗小曲鬆年七歲,她時時刻刻當他兄長、師長、明星般地仰慕,有時候他這樣的戾氣絕情的脾氣,她真得很受挫。

私底下也掉過眼淚。

保姆大姐勸秧秧,哎,曲老師這種工作性質,你得多體諒體諒他,為了孩子。他也是為了你們這個小家好。

開顏上學後,薑秧穗也開始恢複自己的工作。

她除了自己舞蹈室的教學,還兼顧著丈夫的一應生活助理打理。

曲同愛寫手稿,他的那些草字,也隻有薑秧穗能一字一字清楚無疑地幫他錄入電子稿。

翻譯作也是,她會認真拿原著出來一句一句幫著他校正比對。也是那時候,她的英文跟著突飛猛進。

寫紅學研究稿時,秧秧也跟著後頭耳濡目染成了個半吊子紅學發燒友。

曲同不愛那些應酬交際,也是太太陪著,才算全須全尾走過場了。

一次他們去安徽采風回來,曲鬆年執教期間的學生來拜訪他,兩個人相談甚歡,學生請曲老師為其雜誌寫四月序言,他一口答應了。

曲鬆年抱著自己的掌上明珠,學生誇曲老師的女兒長得真得洋娃娃一般,是不是女兒都像爸爸呀。

全程薑秧穗都沒怎麼說話。晚上,回到房裡,妻子就今天的會客和曲鬆年聊了聊,她說她不大喜歡今天這位女學生。

曲鬆年怪妻子小氣了,不過是個小毛頭,不必放在心上。

薑秧穗說女人的直覺很準,你這個女學生全程跟你說話刻意隱掉她這位太太、孩子的母親。這是很沒有禮貌的社交,也有點挑釁意味。■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最後這個詞無端惹曲鬆年不快了,“她能挑釁到你什麼?秧秧,你是不是在家待久了,想太多了。”

薑秧穗不懂,為什麼簡單一個沒有安全感的閨房問題,曲鬆年會這麼嚴陣地說教她。

“我在你心中,還比不上你一個學生來得重要?”

“這不是比不比的問題。而是你們沒有可比性。我甚至覺得你這樣的比較很無聊,很假想敵。”

是夜,薑秧穗去和女兒睡的。

就這麼一個算不上問題的口角,曲鬆年足足冷了妻子半個月,但在女兒麵前他們依舊是恩愛的。這是曲鬆年的原則,不當著孩子的麵吵架,不當著孩子的麵抽煙。

女兒學校請曲老師去給他們上一節讀書習慣養成課。

曲鬆年滿口答應了,甚至脫稿去的。洋洋灑灑信口拈來地給孩子們講了足足一個小時。

開顏回來驕傲自豪極了,一時想吃披薩。那日,薑秧穗正好胃痛得厲害,原打算說不去的,曲鬆年稍作安撫,說孩子難得這麼起興,彆掃了孩子興。

薑秧穗是吞了兩顆胃藥,硬撐著陪他們父女倆出去慶祝了一番。

也是那裡,難得碰上了陳適逢。

他攜著女伴,過來與鬆年一家打招呼。

顏顏請陳叔叔吃披薩。陳適逢卻之不恭的樣子,打發了女伴陪他們坐了會兒。

曲鬆年陪女兒去洗手的時候,陳適逢問薑,你看起來很不好。

薑秧穗頓時身上生出一身冷汗來,端持守禮地客套了一番。冷漠疏離。

最後,陳適逢同老曲老友般地拍肩,離去。

曲薑二人正式生出嫌隙的契機是因為曲鬆年一次丟稿事件,他的書房輕易不允許人進,他一閉關甚至能幾天不出房門。六七月的江南,黃梅暴雨如注,妻子幫他修得那個玻璃房頂,平時有陽光進來是不錯,關鍵時刻也捅出個大簍子,台風天氣,玻璃頂碎了,那天,曲鬆年難得回房裡休息,夜裡狂風卷進來,風雨把他的一篇新稿撕得粥一般地爛。

薑秧穗第一時間想去幫著補救,曲鬆年大發雷霆,當著女兒、保姆的麵叫妻子滾。

也叫明天就把這倒黴催的玻璃頂給我拆掉!

顏顏嚇得哇哇直哭,怪爸爸,不準發脾氣。

薑秧穗一氣之下就抱了女兒回娘家去。幼兒園的學也不上了。

彼時也才二十三四歲的薑小姐,回到家,原打算跟父母哭訴一下的,父親聽到她把離婚掛嘴上,嚴厲訓斥了番。

大意就是都有孩子的人了,還是這麼任性。婚是這麼好結的?又是那麼好離的?你再提離婚試試看!

終究,曲鬆年都沒來省城接她們母女。隻給舅兄薑柏亭來了通電話,說他要去P城談一個項目的編劇改稿,秧秧和孩子實在不行就在家裡住段時間吧。

薑柏亭兄長撐腰地說了幾句曲鬆年,你這麼忙不開的,當初就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