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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 勖力 4317 字 6個月前

告訴姑姑,原來過去是可以過去的。

因為她真正際遇裡的,屬於自己邂逅的人,更重要些。

哪怕這樣算作自私,她也不辯駁,父母的過去,她什麼時候起已經不想追究了。她甚至想過,如果周乘既勢必和陳適逢利益牽絆著,她願意就這樣含糊著遮掩著過他們自己的生活。

可是周乘既不這麼想。他眼裡心裡的驕傲,甚至不允許他愛護的人受一點委屈。他寧願把自己一步一個腳印積攢這麼多年的功勞毀之一旦。他寧願回去跟他父輩低頭。

曲開顏是慚愧的,也是心驚的。她害怕哪天這樣一個驕傲的人,知道她心裡其實是清楚的甚至逃避追究的,他也許會對她失望。

事實也證明,她這麼多年加起來,都沒有這短短兩個月與他相伴時,來得澄明與踏實。

她的開心安逸騙不了自己。

從來他都是富足的。

她不把她的過去追究清楚,那麼,她永遠是寄居的、襤褸的。

曲開顏終究起身來,她最後一句問姑姑,“爸爸除了嗑藥,你還知道點什麼?或許,我請你直白地告訴我。”

曲意年啞口。

可是曲開顏這麼多年,她早不糊塗了。姑姑這種雷霆手段的人,如果不是事先知道點什麼,或者誰給她背調了,她的性子看到兄長這樣的死故,她決計要調查清楚的。

當初父母離婚其實很平靜。隻是開顏懂得媽媽那個擁抱,她才堅定地選了爸爸作監護人。

爸爸死後,她依舊如此。她選擇留在曲家,並不是姑姑多疼愛她,而是她的倔強不允許她朝擁抱的人低頭。

現在想來,父母能那麼平靜地分割離開,總有點緣故的。

她不會輕易原諒走離她人生繩索的人,同樣,她也不能輕易忽視屬於她原先童話小樓裡,每一個的過錯、推手。

包括她一直仰以為傲的父親。

夜闌人靜中,開顏推開了偏廳朝南的玻璃窗,徑直要離去。

曲意年難得惶恐之色,“顏顏,你要作死嗎!你如果把你父親的過去公之於眾,那麼你也什麼都沒了,曲家跟著沾上恥辱。”

“還是你要和你那個無能軟弱的媽一起過日子了!”

“不。我隻想清清白白地愛一個人,恨一個人。”

否則她會掉進另一個情緒牢裡。

如果可以,她想把她過去的一切都扔作一邊,專心致誌地愛她值得的人;

如果他知曉這一刻的她後還願意毫無保留的話。

第65章

4月20日, 是日穀雨。

曲開顏錯過了清明祭拜的高峰期,擇了個最清淡小雨的工作日來祭拜父親。

這些年,她向來如此。她不會那些燒紙擺肉的舊名堂,每回來, 隻抱束素淨的白花。

今年也不例外。一束最簡單的雛菊, 彎腰置於父親墓前。碑墓空地處, 錯落擺放著各色各樣的祭品,鮮花,香煙,書報……

唯獨沒看到那瓶黑方威士忌。

等身後傳來一陣清泠泠的腳步聲, 摻在雨幕裡, 不值一提。

她永遠這樣, 永遠這麼小心翼翼。曲開顏私心看來,也許爸爸和陳適逢就是喜歡她這天生的脆弱感。

是的。即便曲開顏這個年紀這個閱曆冷眼看薑秧穗。她二十歲哪怕三十歲的時候,都絕對輕鬆憑著她不言不語的冷而靜的落寞感, 迷甚至惑到男人。

事實勝於雄辯。陳適逢把她保護得很好, 一個女人, 到五十歲的年紀都能任意妄為,不談福氣,那也要花光上輩子攢夠的運氣。

看她身後跟著的司機便知道, 陳適逢即便被她掌摑了個那麼重的巴掌, 可是夫妻依舊是夫妻。

薑秧穗病了幾日, 昨晚接到開顏的電話,她夜裡就張羅了律師以及聯係銀行那裡要取一個保險箱出來。

陳適逢這兩天由著妻子發了好大一通火, 她再忙匆匆地要出門。陳適逢問她去哪裡, 薑秧穗不答。

他便不同意她出門。

薑秧穗冷漠極了,“那麼便離婚吧。我能離第一回 , 就不怕彆人笑我第二回。”

陳這才沒轍。隻知會了司機陪她去。

薑秧穗恨透他們一個個總想禁錮她的行徑。她乾脆挑明了朝陳適逢,“你既然不想留住乘既,那麼,我總要替自己的女兒留一條後路。”

陳適逢痛心疾首,“你哪隻眼睛看到我不想留他。是他一心為了開顏要和我割席,秧秧。”

“他說得沒錯。他這樣做也是對的。彆人的孩子總歸是彆人的,你壓根就沒想過待她好。有了自己的女兒後,你的心就更狠了,你看到開顏隻會想到老曲。”

“夠了,我不想從你口中聽到一個關於他的字。秧秧,我待你還不夠好嘛,啊!還是你好了傷疤又忘了疼,嗯?就因為他死了,你又開始憐憫他了,他那些年怎麼折磨你冷落你的,你又忘了!死人真是大啊!”

“對,就是因為他死了。死者就是大。我能說,你就是不能!”薑秧穗幾乎斷喝住陳適逢。

夫妻倆有一時是緘默的,四目相對。

良久,陳適逢隻手捏住妻子的下巴,冷而乖張地告訴她,“這麼多年,你是算準了我拿你沒辦法,是不是?”

忽而,陳適逢丟開了手。

薑秧穗在他身後告訴他,“當初老曲留給我的,一應細項,我都要轉到開顏名下去。”原本這些她是要等到她死,遺囑形式留給大女兒的。

現在老陳和周乘既鬨成這樣,薑秧穗最後一點活絡的心都沒了。她徹徹底底心死了,盤不活的枯木,再強勉也難逢春了。

陳適逢理所當然,“你自己的東西自然你自己做主。即便你拿我們的東西去給開顏,我也不會說什麼。”

是的,他確實不會說。但也確實沒法平等地愛兩個孩子。

*

公墓山頂上,薑秧穗扭頭打發了司機,一隻手裡是個公文包,一隻手裡是那瓶黑方威士忌。

細雨落在她的綰發上。粒粒清明。

她也看清了開顏身上穿得這套裙子,是她當年送給她的成人禮生日禮物。

“我以為你不喜歡這條裙子的。”

曲開顏沒理會母親的話,隻是看她手裡那瓶黑方。

薑秧穗當著女兒的麵,把酒擱到老曲墓前去了。不言不語。

曲開顏也一時難開腔。片刻,她走離了父親的墓前,去到山頂的一片空地上,落雨天俯瞰白茫茫的城市,山腰上浮雲盤桓。

終究是跟過來的薑秧穗先開口的了,“開顏,乘既如果真的離開啟躍,雖然有點可惜,但是我相信他的人品和能力……”

“你希望他離開嗎?”曲開顏擎著傘,半轉過身問母親。

薑秧穗晦澀不答。

曲開顏煩死她回回這個態度了,“我和你說話,每次,說真的,我感覺我把我爸從墳墓裡拖出來,都比和你說話利索點。或許,我到底是不是你們生的,你告訴我!”

“你不是我們生的,是誰生的!”這一回薑秧穗倒是急了,急得反駁她的話,“無論我之後有多對不起你,但是你是我和曲鬆年的孩子,這點毫無疑問,誰人都不可以質疑!”ω思ω兔ω文ω檔ω共ω享ω與ω線ω上ω閱ω讀ω

一向脆而軟弱的人,忽而這麼斬釘截鐵,曲開顏心裡酸澀卻是受用的。

這個世上,也許父親乃至父輩親緣會懷疑你的血緣。唯獨生你出來的母親,她永遠不會。

母女倆沉默片刻,薑秧穗把手裡的公文包遞給開顏,知會她,裡頭全是原件,下雨天,還是回去再看吧。

“是什麼?”

“是當初我和你爸離婚,分割出來的婚內財產明細。我已經簽過字了,你回頭去律師那裡簽字蓋章便能正式生效了。”

曲開顏並不接,反倒是冷笑,“我爸給你的,你給我乾嘛?”

薑秧穗不假思索,“那麼,我不給你給誰呢?”

“你明明還有個女兒。”曲開顏回回都要說這些慪死人的話。她承認,她回回不好好說話,回回能怎麼作踐她怎麼作踐她。哪怕這個人是她的母親。好像母親越不發作,越證明心裡是有愧的。否則,憑什麼可以忍這麼多年。

薑秧穗垂著眸,並不看她。輕飄飄地反駁,“我和你爸的財產,我不會留給心扉的。是你的就是你的。”

她再補充解釋,“我知道,也許你心裡嘲諷,我都那樣和彆人了,還分得了你爸的財產。”

曲開顏無端冷笑出聲,“我沒有。是你自己多想了。”

“開顏,我十九歲就跟你爸一起了,二十歲生了你。我和他的婚姻可能最後潦倒收場,但是我自問沒有依附你父親過活。他那些年很多寫作的素材、創新,行業人群的采風,很多翻譯的校正,商務上的合同、應酬都是我幫著想的、聯絡的。我陪他的那十年,即便是生活助理也不止這點錢。你姑姑可以唾棄我,但是我不允許我女兒也這麼汙名化我。”

曲開顏堅定重複了遍,“我說我沒有。”

薑秧穗這才落寞含糊一點頭,好像前塵往事已經太遠了,遠到她這個年紀隻夠應付前兩天的事,過去的她早已不記得了。隻把眼前她覺得該交代該托付地交涉給對應的人。“哪怕你以後跟著乘既去他的城市生活。無論如何,我希望你能幸福。”

“你喊他乘既,……,我想問問你,你有沒有一刻是私心希望他是陳家的女婿……”

“沒有!”薑秧穗聽聞開顏這樣的話,真真誅心般地痛,“開顏,你為什麼總是要把我想得這麼不堪呢!心扉才多大,你這樣想我……”

“因為我就是不喜歡心扉啊。”曲開顏忽而高了聲,“我不喜歡有這個人的存在。”

母女倆同時陷入漩渦般地沉默。

寂靜後,曲開顏翻包裡的煙來抽,她一邊歪頭夾著傘柄,一邊來滑火點煙,吸一口,煙草的氣息跑到雨霧裡,攪為一起。

抽煙的人重新啟口,“從你生心扉起,我就徹底沒媽媽了。”她絲毫不否認,“無論你來我麵前多少次,無論你怎樣掏心掏肺對我好,無論你替心扉解釋也好道歉也罷,我都不會喜歡你的,更不會接受你。可惜,你永遠不明白我真正的想法。”

這一刻,薑秧穗也是糊塗的。開顏的意思是她是獨一無二的開顏,媽媽也要是獨一無二的媽媽。

可是,媽媽有了彆人的孩子。

上初中那年,寒假開顏和疏桐住一塊,傳染了肺炎。姊妹倆一起住院了。

薑秧穗趕過去,開顏知道媽媽在病房陪了她整整一夜,可是第二天一早,她還是把她趕走了。

不大的三人間病房裡,還有一床彆人家。開顏任性地對薑秧穗又是摔又是打的,不肯她留下來。

那天,直到薑秧穗淚流滿麵地走了,她也沒能明白,開顏到底是怎麼了。

沒怎麼,就是那時候薑秧穗剛生下心扉不久,身子非但沒坐穩當,哺%e4%b9%b3期,還沾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