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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 勖力 4331 字 6個月前

是太多放不下,怨來怨去,實則不關心扉的事,她畢竟是開顏同母異父的妹妹。

“我這麼多年,最反感的就是這個‘畢竟’。”為這二字,她要咽多少不甘心與苦楚,誰又知道!

疏桐忠言逆耳也急忙刹車。她拿姑父從前文集裡贈友人的話來衷告他的女兒,如果開顏真心覺得父親留下的一切都是遺物的話:

成年人三成的痛苦來源家庭,

三成的痛苦來源生計,

剩下的四成,源於一生要孜孜不倦地與平庸與自己和解。

今宵良晤,

自省自珍。

曲開顏聽完這一通經,沒什麼表情,隻堪堪滅了手裡的煙。自嘲的口%e5%90%bb,“文人真酸。”

*

晚上疏桐帶著兩個孩子睡在客房,賀家老大的女兒,人如其名,甜甜。

趴在哥哥枕頭邊,兩手托著下巴,腳丫子在空中晃來晃去,聽哥哥胡謅著故事。

賀文易難得還想起自己是個丈夫、父親,給疏桐打來視頻電話。正巧曲開顏敷著麵膜,端著水杯走進來。疏桐叫他和開顏打招呼,賀文易客套地說被曲大小姐嚇了一跳,高竹竿上掛著張無紡布。

說曲開顏這一向又瘦了。

曲大小姐當好話笑納了,反問他,賀總什麼時候過來?

啊?

“你老婆到處陪著你國內國外的social,怎麼難得正月清閒,她過來玩,你倒甩手掌櫃躲清閒起來了。”

賀文易回得自洽,“她是不高興在這裡待了。司機請假了讓她緩兩天都等不得,高鐵票直奔你去了。”

“司機請假,二十四孝老公也請假了?”

疏桐在鏡頭外有點洋相卻沒急著怪開顏的痕跡,賀文易也假斯文扮涵養地沒接話。曲開顏這才把手機還給他們夫妻倆。揭掉麵膜,那頭床上的賀衝兒壓根不睬爸爸,和甜甜翻開著一本繪本,小鼴鼠打洞尋找寶藏。洞的儘頭,最後一翻頁,是條布滿頁麵的大花蛇。

曲開顏被那一滿頁的蛇嚇得魂飛魄散。

兩個孩子笑得一條聲。

賀文易在一屋子歡樂裡不知道跟疏桐說了句什麼,夫妻倆各自掛斷電話。

是夜,曲開顏和疏桐聊天、喝酒到很晚。

疏桐的話題裡,始終離不開賀文易。這趟陪他去荷蘭出差、應酬、看畫,看似數落賀文易種種不如意的地方,然而,對方深夜一通短信來,叮囑她來例假了少喝酒,早點睡,你熬不過曲開顏那隻夜貓子的。

疏桐噙在梨渦裡的笑騙不了人。

曲開顏眉餳眼澀間,說不上的空落與豔羨。

回回疏桐他們吵架,曲開顏總想破口大罵,她不高興罵賀文易,隻想罵醒她的姐妹,薑疏桐,你圖他什麼,你好好一個乾部子女,你還不清楚他圖你什麼嗎?要說誰傍著誰,那也是他賀文易傍著你才是!

回回賀文易那廝又把老婆哄回去,開顏總覺得心裡缺了一塊。就人人都是喧鬨的,唯獨她,最後隻落得個清淨,

乃至孤獨。

好比這一室燈火暖洋裡,

她始終決醒著。

她日夜顛倒著有好幾個月了,工作室的員工甚至褪黑素都推薦了她好幾個牌子。疏桐也勸過她去看醫生,不行好好調理一下。

曲開顏礙於一些緣故,始終不肯去。也一再強調,她不是睡不著,隻是晨昏顛倒。

這一顛倒,因著薑疏桐這娘仨的不速造訪也有例外。

疏桐帶著兩個孩子趁著開顏工作日的幾天,去了趟姑姑那裡,勉強算是造訪長輩過了。

周六這天,晴空萬裡。

疏桐起了個大早,給曲開顏彆墅樓上上下下做了個保潔督工,潔癖如她,連同曲開顏裹在身上的被子都拆下來洗了。

“你這個頑固的時差得戒得倒。今天天這麼好,陪我出去逛逛呢。”

曲開顏困得要殺人。說下午去,她閉著眼要自己的被子。

疏桐饒過她,賀衝兒和甜甜都不饒過。二人一條聲地喊娘娘起床,他們要出去玩。

疏桐去年沒來得及拍S城的玉蘭花,今年補上。

曲開顏蓬頭鬼地被孩子一邊一個地扽起來,“玉蘭花有什麼好拍的。”

“這你就不懂了。玉蘭凋謝的好快的,等你錯過,春天就過去了。”

“過去就過去唄。”

“我和你這個浪漫過敏症說不到一起去。”

“哈哈。”

*

小時候疏桐寒暑假都會過來S城玩。她比開顏更像江南姑娘。

江南的一切她都習慣得來,甚至熱衷。

最近時髦走俏什麼,她每回來,總比開顏更像個向導。

觀光街、地標路上哪家新開的網紅店好吃,她也總比開顏知道些。

開顏和她在一起,倒像個男人,粗枝大葉、冷冷淡淡。

一起去逛中古店,疏桐瞄包首飾,開顏卻端著單反,對一牆的古著領帶感興趣,哢哢拍了幾張。

邊上的賀衝兒自己吃完一個抹茶甜筒,還不夠本,頭湊到妹妹嘴邊,直接羊口奪食。

疏桐見狀,嚴陣教育兒子。

曲開顏和稀泥,說娘娘再去買一個。

當媽的不肯。一來這冷的不能多吃,二來平均分配。怎麼自己的急赤白臉地吃完了,就厚臉皮地來要妹妹的,這是什麼豬八戒行為!

曲開顏笑得要按眼尾紋。

賀衝兒這麼容易受教就不是他聰聰了。他在中古店裡哭哭嚷嚷的,就連一身賽博朋克風的老板娘都看不下去了,煩這小孩影響到店裡彆的客人。

疏桐即刻抱歉,再板起臉來提溜賀衝兒出去。曲開顏最怕彆人當著她麵打孩子了,一味地勸疏桐忍住啊,你要打回去關起門來打。

偏賀衝兒一身反骨,媽媽不哄他,他哭鬨得更凶,甚者還翻臉無情,牽連甜甜起來,說不喜歡妹妹了,他不想帶她了,要送她回A城。

“我送你回A城還差不多。”

這頭還沒哄好呢,那頭呆萌反射弧長的甜甜原本就沒什麼安全感,一聽哥哥嬸嬸不要她,冰淇淋啪嘰掉地上,花著一張臉揉著眼睛哭起來。

疏桐親疏有彆,時刻惦記著要看守好彆人的孩子。一把撈起甜甜,柔聲地哄起來,“不是朝你,乖乖。哥哥不聽話,嬸嬸在教育他呢。”

這下賀衝兒醋壇子徹底翻掉了。撒潑打滾狀,說他要尿尿。

疏桐依舊不買賬,要他情緒穩定下來,好好說話。

賀衝兒偏不聽,齜牙咧嘴還跳腳地要來扒拉甜甜,要甜甜下來。

疏桐也是,任由兒子在線發瘋,偏和他彆苗頭,要他冷靜好了,好好說話。

賀衝兒的性子徹底隨了他那爹,不如意起來,誰都不管。扒拉甜甜,恨不得要把妹妹的胳膊扽下來,在這本來就恨不得要側著身子走的地標路上,小孩號喪都快成活風景了。

曲開顏不大受得了疏桐這套教子,忍不住埋怨,“噢喲,你就慣慣他咯。”

“你閉嘴!”疏桐說這才疙瘩大的人就敢這麼自我的脾氣,將來誰管得住他。

賀衝兒口口聲聲要尿尿,疏桐也當是他的花招。

曲開顏這才把單反側背在身上,走過來抱聰聰,要帶他去上廁所。◢思◢兔◢網◢

事實也是,知子莫若母。曲開顏怎麼也沒想到,一個才三歲多點的娃娃,能把她折騰到差點社死的地步——

她好心好意抱賀衝兒遠離老母親的戰壕,可是她孤僻慣了,低估了一對日夜相守的母子情。

賀衝兒壓根沒尿撒,他就是耍花招博媽媽的關注。

所以娘娘的好心在他眼裡就是辦壞事,他要從娘娘懷裡下來 ,要回去找媽媽。

“你回去就是找死,你媽真的會揍你的。”

“你放開我。”賀衝兒才不聽。

曲開顏隻記得公共洗手間還要一路往北。她滿心滿意帶孩子去,正好散了疏桐這通急火。

可是反骨仔的賀衝兒嘰裡哇啦地不聽話,像是有人掐他似的,扭來扭去,偏要從娘娘身上掙脫下來。

滑泥鰍般地要回去找媽媽,他們已經走出一段路了,曲開顏怕他跑丟了,拽著他的手,平時孩子王的她也難免有脾氣了,“你聽話啊,亂跑丟了,就再也回不了家了。”

賀衝兒這個人來瘋,打蛇隨棍上,隨即童言無忌亂喊,“我要回家,我要找媽媽,你不是我媽媽!”

初春,已經人影如織的遊客下江南。

其中不乏一些上了年紀的夫妻,一爿賣海棠糕的小店門口,一對老夫妻看到了有小孩哭鬨得厲害,而邊上那形色冷漠的女人毫無生養孩子的耐性與柔順,急言厲色地拽著孩子。

“你有話好好朝孩子說呀……你是不是他媽媽呀?”

賀衝兒小霸王的嘴,關鍵時刻隻會賣隊友,一心要掙脫娘娘,“她不是我媽媽。救命呀~”

曲開顏今日出行方便,一身黑色防風衣,人瘦且高挑,再戴著個黑色的鴨舌帽,帽簷扣得低低的。

她原本就耍酷不大合群,初次打交道的人,乍一看她就像那種豪門頂包富養二十多年一朝被揭發的假千金,總之,惡毒女配,灰姑娘的姐姐。

試問這一身夜行衣般的惡毒女配揪著個哭得鼻涕泡都出來的毛頭孩子,孩子還口口聲聲說她不是媽媽。誰不往人間險惡處想。

邊上恨不得摩肩擦踵的人,陸續投來異樣的眼光。

曲開顏並不作解釋,再想抬腳走的時候,先前那位質證她的阿姨,頭發都白了,正義凜然地再問她,“這到底是不是你的小孩啊?”

“……”大小姐冷漠且端持地掃一眼邊上人。她本意是不太想和陌生人糾纏,掏手機打電話想叫疏桐過來的時候,邊上人卻愈發地審判起來,本著寧枉勿縱的原則。七嘴八舌道:現在人販子層出不窮的,你到底是不是父母家人啊,說不清爽,孩子又不認你的話,我們要喊警察的啊!

曲開顏莫名哭笑不得,一時感歎民風淳樸,一時感歎她今天是觸什麼黴頭了,竟然也有成為嫌疑人的時候。

就在她仰首坦蕩想和身邊那個阿姨說笑,你看我像人販子嗎?

話沒出口,就被人群裡看熱鬨一莫名涎笑男人伸手來,對方揭掉了她的帽子,說這鬼鬼祟祟的樣子還一身香氣,絕對可疑。

曲開顏多少年沒被這樣冒犯過了,情急之下,她不想嚇到孩子,曝露在陽光下的黑發顯得毛茸茸的,她人白到透徹的地步。

隨即冷冰冰,抬手,想要回她的帽子。

一記聲音快了她半截,枕水河邊,綠柳抽芽,開得早的紅白山茶,染和煦春光。

波光粼粼的搖櫓行船路上,陽光是最好的濾鏡。

那人穿一身樸素的藍襯衫、開敞著,兩袖隨意卷到小臂之上,裡頭白底圓領T,“發生什麼事了?”

曲開顏微微抬眸去,才發現,他在跟她說話。

而一邊的賀衝兒,人小鬼胎大。他看烏泱泱圍了一圈人,娘娘又一臉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