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束腳跟著她來到桌前,直到他麵前推過來一杯熱水,才低頭看人。
司娉宸坐在桌前捧著臉頰,目光示意了下她身旁的椅子,眉眼含笑問:“剛出來?”
晏平樂點頭坐下,捧著熱水剛喝一口,輕柔好奇的聲音接著傳來:“著急出來見我?”
一瞬間,滾燙熱意順著杯壁染上心尖,長時間乾活而粗糙開裂的手指後知後覺刺痛起來。
他緩慢放下水杯,低頭的瞬間眼珠動了動,再次望過來時神情帶著小心翼翼的認真:“嗯,著急見你。”
司娉宸已經洗完澡,頭發披散在背後,帶著點平常見不到的懶洋洋,她單手撐著側臉看他會兒,另隻手伸過去拉他的手,指尖輕輕摩挲著粗糙裂口。
細微的癢讓晏平樂想躲,又強忍著這種感覺,手指不自覺動了下,在紅潤柔軟的指腹上劃了道,像是在勾搭對方一樣,可他本人卻無知無覺,還認真看著對方,黑眼清明純粹。
“為什麼著急見我?”司娉宸問。
晏平樂頓了下,傾了下`身,靠近她一點小聲說:“很想見你。”
司娉宸輕緩問:“是隻想見我,還是想見我,也想見褚春渡,也想見褚孤舟?”
他眨了下眼,認真思索這兩者的區彆,說:“都想見。”
還挨在一起的粗糙手指輕輕蜷了蜷。
司娉宸感受著對方的糾結和茫然,歪頭笑了下,就聽他又說:“最想見你,他們可以不見。”
司娉宸撲哧笑出聲,調笑道:“不是朋友嘛?可以不見朋友了?”
他沒聽出話裡的玩笑意思,反而點頭:“你最重要。”
司娉宸慢慢收斂了笑,視線低垂盯著手上的裂痕,外溢的一點血液已經乾涸,要清理掉血痂才能塗藥。
“下次不用急,你什麼時候出來都能看見我。”
司娉宸起身去取玲瓏盒,也就沒看到她撤回手的下刻,晏平樂不自覺伸手追逐她的,卻被柔軟的發絲觸碰到。
烏黑的發絲在半空中輕微晃動,橘色光暈下顯出一抹溫柔來,讓他瞬間失去思考。
身體下意識的舉動比他思想更快。
發絲從指尖滑落的瞬間,他兩指並攏,夾住了一縷青絲,一根發絲嵌入食指裂口,細細的痛忽然劇烈了下,可心裡卻升起了一種隱秘的歡愉。
他不知道什麼原因,隻能呆呆看著那抹停留在他手間的墨色。
司娉宸本是想起身去拿玲瓏盒,忽然察覺一股細微的力道,側頭便看見晏平樂對她頭發呆愣的樣子,她又坐了回去,撐著下巴觀察晏平樂。
似乎開了點竅。
司娉宸彎眉淺笑:“晏平樂,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晏平樂漆黑眼珠望過來,忽然就驚醒過來,觸電般鬆了手,然後垂下頭不說話。
司娉宸歪著腦袋去看他,頭發晃啊晃的,晏平樂無意識追逐過去,一下子和她對視上,純黑眼珠顫了顫,又緩慢彆過頭去。
司娉宸便換個方向繼續歪頭看他,柔柔喊他:“晏平樂。”
晏平樂不說話。
司娉宸繼續喊:“晏平樂。”
晏平樂勉強低應了聲:“嗯。”
司娉宸就問:“你在做什麼呢?”
晏平樂不回答,司娉宸便一直笑著看他,他被逼得不知道怎麼辦,好半晌隻能睜大眼睛抬眸,小聲說:“我……我是登徒子。”
即便他額角開始冒小細汗了,司娉宸還是沒放過他:“可是我問的是,你在做什麼?”
晏平樂露出點難堪的神情,聲音更低了:“玩你的頭發。”
司娉宸笑眯眯捧著臉問:“好玩嗎?”
晏平樂抬了下眼,見她沒有生氣的意思,從喉嚨裡溢出低低的“嗯”,還沒更多地感受這種未知的情緒,然後司娉宸離開了。
她生氣了!
心跳猛地停了一拍,他絞儘腦汁想該怎麼辦,再抬頭時司娉宸已經過來了。
她手裡拿著玲瓏盒,自然地將他的手拉過來,從玲瓏盒裡取出藥膏和清水,動作輕柔地洗掉細小的木灰,將外層血痂清理掉。
晏平樂順從地任她動作,方才停掉的心臟一點點平緩下來。
司娉宸一邊抹藥膏一邊對他說:“你不是登徒子。”
晏平樂茫然地眨眨眼,就見她從溫柔的光暈裡抬頭,笑得輕柔溫軟:“因為我允許了。”
心間好像再次開了花,劈裡啪啦的,和見到墨蘭開花那次一樣,他怔怔地感受著這種久違的情緒,抿唇掩蓋內心的劇烈,低聲問:“你還會允許其他人嗎?”
司娉宸輕笑出聲:“不錯,長進了。”
處理了一隻手,她又低頭處理另一隻,墨發柔順地垂在背後,幾縷因為她的動作滑到肩頭,晃動時差點碰到藥膏,司娉宸剛準備抬手撩開,晏平樂先一步伸手。
大手虛握著拳,手背彆開阻礙視線的發絲,冰冰涼涼的觸?感讓他心情很好,於是追問道:“會不會?”
司娉宸仰頭佯裝想一會兒,看見晏平樂緊張又認真的樣子,有些為難說:“嗯,說不好。”
方才還高興得圓圓的眼睛瞬間垂下來,湊近她問:“為什麼說不好?”
司娉宸這會兒已經低頭,正在幫他手指抹藥,晏平樂不泄氣繼續問:“為什麼?為什麼?”
司娉宸笑著說不話,他就垂眸問:“你還會允許誰?”
“那你呢?”司娉宸塗完抬手,放下藥膏洗淨手,也不管還被他半攏著的頭發,淺笑問他:“如果有人允許你碰她的頭發,她的臉頰,她的手,你會不會碰她?”
晏平樂回答很快:“不會。”
司娉宸又問:“那為什麼我隻能允許你碰,不能讓彆人也碰呢?”
晏平樂怔住,他沒想過這個問題。
司娉宸說:“什麼時候你想清楚了,我就隻允許你一個人。”
第106章
我想不出,你告訴我。
晏平樂皺眉認真思考, 司娉宸看了會兒後不管他,轉身上床睡覺。
床前的燈盞默默燃著,淡淡光暈將暗夜變得柔和。
她在夜間還是睡不好, 從前記憶未恢複時, 耳旁隻有模糊的聲音和緊繃的神經,現在這些聲音變成了模糊猙獰的黑影鑽進她的夢裡,百遍千遍地殺她,她躲不掉, 也反抗不了。
說來有些諷刺,小時候她假裝怕黑,有睡覺留燈的習慣,現在她真的怕黑了。
司娉宸閉眼回憶朱野發回來的消息,思索死去的兩個人是否在那些黑影中,隨後有些可惜地想, 隻死了一個。
晏平樂抿著唇皺眉片刻, 仍舊沒有答案, 不禁側目望向床上的人,眼珠顫了下。
司娉宸的睡姿很標準, 薄被拉至鎖骨處,頭微微朝床前燈盞的方向,橘黃色暗光打在皙白臉頰上, 大概夢了什麼不好的東西, 眉心微微蹙起,莫名惹人憐愛。
晏平樂怔怔注視了很久,平靜的心跳越來越快, 他彆開視線想抑製住這種感受, 可片刻後, 又不自覺望過去。
烏黑青絲鋪了大半張床,有幾縷從枕側蔓延到床沿,墨色柔軟地垂著。
明明隻是安靜地垂下,晏平樂卻覺得它一直在晃啊晃的,就這麼晃進了他的心裡。
真奇怪啊。
晏平樂按著%e8%83%b8口走到床前,想蹲下來握住發絲,讓它不要再晃了,可差點碰到時他又陡然收回手,垂著腦袋繼續想,為什麼?為什麼?
黑暗褪去,一縷晨光從窗欞跳進靜謐的房間裡。
司娉宸久違地睡了個好覺,一側目,見到晏平樂倚著床沿坐在地上睡著了。
這種時候的晏平樂看著很冷酷,眉頭拉直,唇也毫不留情地抿著,還有偏硬的線條輪廓,都給人無情冷漠的感覺。
但隻要睜開眼,就很乖。
司娉宸撐著床要起身,忽覺搭在床沿的手指上繞著一縷頭發,目光轉向晏平樂。
他似乎因司娉宸的動作醒來,茫然的神情在看到少女平靜麵容的瞬間清醒,鄭重說出不知道在心裡重複了多少次的話——=思=兔=在=線=閱=讀=
“我隻跟你在一起,你身邊隻有我,我也隻有你,一輩子。”
說完立即緊張看她,昨夜思索許久,隻有鄔常安的這句話才能片刻安撫他的情緒,於是他反複想,越想越覺得就是如此。
司娉宸沒說話,他眨眨眼,小聲問:“對嗎?”
司娉宸將纏在他手指的頭發抽出來,起身往梳妝台走,一邊找今日要用的發釵一邊問:“隻有這個?”
晏平樂跟在她身後,忽然被塞了數個發釵發帶,他老實拿著,問:“不是嗎?”
司娉宸挑好發飾後坐下,垂頭綰發,柔順的發絲在她指尖仿佛聽話的水流,用發帶繞好盤起,不過一會兒便整理好發型,她一邊從他手裡取發釵一邊問:“誰教你的?”
晏平樂乖乖答:“師兄。”
司娉宸點頭,對著鏡子戴發釵,鼓勵道:“不錯,但不夠,再想想。”
說著便走出房門,同正在喝水的穀梁梔打了個招呼,穀梁梔笑著抬手,臉上的笑還沒消失,就見一個冷麵男子跟在司娉宸身後,一雙眼睛直直盯著溫軟少女。
“噗……咳咳……”穀梁梔咳了兩聲指著男子:“他……”
司娉宸簡單介紹:“留字條的人,晏平樂。”
“哦!”穀梁梔點頭,多看了幾眼,直到司娉宸離開,那男子都沒分一點目光給她。
她摸著臉奇怪道:“那達奚理怎麼辦?”
司娉宸禦風往膳堂走,晏平樂還要跟著,她停住說:“先回去洗個澡,我打包好早膳去安教練那裡,你過來一起吃。”
晏平樂沒再執著,瞬間消失在原地。
今天安教練上午有課,下午有其他事情要忙,雖說三人各自研究各自領域術法,卻還是習慣來安驛的地盤。
單明遊在安驛的居所住下來了。
她的身體越發虛弱,安驛怕她著涼,便在原來草棚的附近搭了座木屋,他們也經常在裡麵討論休息。
單明遊坐在輪椅上,被春喧推著出來,見司娉宸不斷從玲瓏盒裡取出食物,挑眉問:“有很多人來?”
司娉宸搖頭:“一個人。”
隨後褚春渡和褚孤舟兩人在外麵聞到香味進來,就見一大桌子全是飯菜,學習的這段時間,三人在安驛的摧殘下生出了點革命友誼,褚孤舟此時不客氣要上手拿吃的,被司娉宸拍掉。
她目光點了點角落的一盤包子和蒸餃,無情道:“那是你們的。”
褚春渡目光盯著其他食物:“這些呢?”
司娉宸輕瞥他眼:“當然有人吃。”
褚孤舟發出痛苦慘叫:“誰?!”
單明遊望向進來的黑衣男子,輕笑:“人來了。”
單明遊對來人並不熟悉,隻聽司娉宸偶爾提過,打量片刻就不怎麼感興趣了。
褚春渡和褚孤舟帶著憤恨的目光扭頭,見到真容時臉上的神情變了變,褚孤舟笑嘻嘻湊過去說:“這麼多,你肯定吃不完,我們幫你。”
說著就要伸手,又被拍掉。
這次是晏平樂打掉的。
晏平樂:“我能吃完。”
兩人試圖對司娉宸巨大的差彆對待表示不滿,被坐下用膳的兩人無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