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緩慢解開黑色外衣,又將帶血的裡衣脫下,清瘦的身體上新舊傷痕遍布,新的傷口像是被水泡過,皮肉外翻,微微泛白,血絲一點點滲出,似是已經流過一次血。
眉頭微不可見地蹙了下,司娉宸拿起藥瓶的手緩緩放下,沉眉問:“沒人給你處理傷口?”
晏平樂想說大家都這樣,看到她不開心,不知怎麼,隻在喉間短促地溢出一個“嗯”字。
任務完成到重新進到這間院子前,他隻換了身衣服,草草包紮了下手上的傷口。
管家說讓醫者給他看完再來,但是他沒聽。
司娉宸說:“我去叫醫者來處理。”
說完往外走,留下晏平樂不開心地抿唇。
不過片刻,醫者過來,熟練地處理傷口,司娉宸向醫者問了幾句,便用最昂貴的藥給他塗了整個上身,治愈快還祛疤。
醫者走後,司娉宸看著渾身纏滿藥布的晏平樂,朝著外屋道:“去休息。”
接下來兩天,司娉宸沒有出去,反而老實待在自己的院落,練字看書,再帶著晏平樂在院子一角種花。
種的是墨蘭,十月就可開花。
她指揮,晏平樂動手。
第三天,她收到衛蕪的請帖,說是邀請她一起去玩,司娉宸一大早便去赴約。
除了晏平樂,江柳還派了一個護衛,被司娉宸以不習慣拒絕了。
這種小事上,江柳和司蒼梧都是願意慣著她的。
這種世家貴女之間的聚會一直都有,職場關係、同窗關係、姻親關係之下,各有各的小圈子,私下裡也有許多的聚會。
司娉宸在書院的幾年,沒有幾個關係好的小姐妹,加上司關山的威名,更是沒人願意同她玩。
她去的最多的,是送進將軍府的請帖,同江柳一起赴宴。
這次衛蕪組的聚會,司娉宸並不知道會有哪些人,但她對衛蕪的印象不錯,便同意赴約。
聚會在一處精致的園子裡,園子引進了一片湖水,遠處的湖麵上盛放著紅蓮,水裡養著紅色鯉魚,時而躍出活潑的水花。
湖邊錯落著大大小小的山林,亭台樓閣圍湖而建,曲折蜿蜒的走廊立於湖水之上,可供遊人觀賞遊玩。
司娉宸坐著馬車到時,衛蕪跳著高興接她,她身後還有幾個對她友好微笑的少女。
衛蕪拉著司娉宸往裡走,嘴上說道:“司姐姐,可算見找你了,知道你回了將軍府就立馬遞了帖子,連我二哥都說要來看司姐姐,但這是咱們女孩子的聚會,哪裡能讓他過來。”
身旁的幾個女生笑著說:“衛二公子來的話,我們歡迎還來不及。”
“是啊是啊!若是衛二公子來,我必將我昨日買的頭釵帶上,再配上前日剛做好的裙子。”
“想得美你!衛二公子來了,那將軍府的公子是不是也會來?”
衛蕪抬手戳戳幾個笑鬨的女生:“瞎說什麼呢,才不讓他來,想見我二哥,你們自己見去。”
說完轉向司娉宸:“司姐姐第一次來,你們不要嚇到她。”
見司娉宸朝她笑,衛蕪怔了怔,心想司姐姐怎麼越來越漂亮了,然後朝跟在身後的晏平樂道:“我們女孩子的聚會你也要跟上來?”
晏平樂墜在眾女孩子五步以外,在前麵鶯鶯燕燕的歡笑中,顯得冷漠又僵硬。
聽了衛蕪的問話,他冷酷點頭。
衛蕪無奈:“好吧!”
其他姑娘也沒說什麼,畢竟誰都知道司娉宸的光輝事跡,有個侍衛跟著,反倒讓她們更放心。
至少司娉宸出現意外了,侍衛能及時救人。
衛蕪一路上嘴不停,一會兒跟司娉宸說幾句,一會兒又被自己的小姐妹逗弄,朝她們開炮懟回去。
司娉宸安靜聽她們說著,時而插上兩句,然後配上驚訝恍然神情,竟也十分融入。
快要進入內室時,衛蕪忽然“啊”了聲,朝司娉宸眨眼調皮道:“你一定不知道還有誰也來了!”
司娉宸杏眸微微睜大,配合她好奇問:“還有誰?”
門從裡麵打開,就見一個妙齡少女坐在窗邊觀賞湖光水色,聽到聲音,朝這邊望過來,神色溫婉,目光柔和。
見到司娉宸的瞬間,達奚蓼微微怔住,隨後笑著朝她打招呼:“好久不見。”
衛蕪拉著司娉宸往裡,小聲道:“聽說司姐姐和郡主關係一直很好,隻是因為家族關係逐漸淡薄,前不久郡主聽我要組聚會,便主動說想與司姐姐說話。”
衛蕪小心覷著司娉宸的臉色:“司姐姐,你會不高興嗎?”
司娉宸搖頭,微微笑著:“怎麼會呢,我高興還來不及。”
衛蕪放下心來,這時達奚蓼也走了過來,司娉宸朝她道:“是呀,好久不見。”
兩人打招呼期間,姑娘們一一進屋,晏平樂跟在一眾歡笑的姑娘後,見人都進屋,自己站在門口守著。
衛蕪自覺給這兩人留個小空間,去大圓桌子同其他小姐妹一起玩。
桌子上放了許多機關遊戲,這是她們最近尋到的新玩意兒。
機關遊戲有十關,越往上關卡越難,機關內外刻有陣法,無法使用術法通關,她們現在最高的也隻有通過六關的。
此時所有人都顧不上看風景吃點心,相互交流著怎麼通關。
另一邊,達奚蓼朝著靠窗口的地方指了指,帶著商量的語氣:“我們要不要也聊聊?”
司娉宸笑得清甜:“好呀!”
第59章
脾氣見長
在片片碧綠圓葉間, 紅蓮在湖麵依次綻放,粉白的花苞一點點破開,露出紅色的花瓣和金色蓮蓬, 淡雅清香彌漫。
窗台上放著魚食, 達奚蓼往窗外撒了些,紅色鯉魚靈巧遊動,魚尾甩出細小的水花。
兩人誰也沒說話,耳旁隻有紅魚進食的嘩啦水聲, 以及女孩子的小聲議論。
司娉宸望著不斷盛放的紅蓮,輕聲感歎:“好神奇呀!”
有了司娉宸開口,氣氛稍微緩和了些。
達奚蓼將魚食放下,朝湖麵望去,同她解釋:“這片湖水底有四季陣法,可自由調節季節景色變化, 春湖靜美, 夏湖盛蓮, 秋湖肥魚,冬湖冰雪, 遊園的客人可依據喜好做調整。”
“不單單是這湖水,還有其他山水林木,都可以調整成你喜歡的樣子。”
司娉宸:“好厲害, 是陣法裡融入了五行術嗎?”
達奚蓼側目望向司娉宸, 目光帶了些訝然,司娉宸朝她俏皮眨眨眼,語氣顯得活潑:“這兩年我可學了不少。”
達奚蓼被她逗笑, 點頭說:“是融合了五行術, 此外還有幻陣, 真真假假,虛實交錯,隻是遊玩的場所,若是真的改變四季風景,那也太奢靡了。”
數年的刻意冷淡,仿佛被這幾句玩笑般的話打散了。
達奚蓼想,司娉宸總是這樣心軟,若是她自己,恐怕都不會原諒這樣三番四次的冷淡行為。
念及此,她主動問司娉宸這兩年在皇宮的生活,司娉宸便也配合地抱怨幾句,達奚蓼認真聽著,聽到她因為答不上來被先生罰抄字,抄著抄著就掉眼淚,一麵覺得好笑,一麵又為她心疼。
“先生總是不許我玩,每天的課程都安排得滿滿的,先是書畫,每天都必須寫完百個大字,通常我寫完都好晚了,有幾次偷懶我沒完成繪畫作業,第二天的課就改成體能或者劍術。”
司娉宸笑著說:“我都是邊哭邊跑,抱著木劍哭得好厲害,跟我對劍的教習都不忍出手。”
達奚蓼看她輕淡說著讓人心疼的經曆,原本覺得好笑的事情,心頭卻漸漸升起不忍。
司娉宸不知道她的想法,繼續道:“後來是琴棋,我手笨,腦子也轉不快,學了七日琴,外麵巡邏的侍衛就輪流和先生協商了七日,終於放棄讓我學琴,改聽琴,但我聽著聽著就發呆,下棋也是,一步棋先生要等我半個時辰。”
她眉眼淺笑:“先生簡直不知道要把我怎麼辦好,我也不知道怎麼辦好。”⊙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想到什麼,她有些好笑:“你都不知道,先生送我走的時候,又是皺眉又是歎氣,我大概是她教過的最笨的學生了。”
達奚蓼微微皺眉,拉過她的手,五指纖細,手掌溫軟,看著乾淨漂亮,半點受傷的痕跡都沒有。
她們這樣的人家,最是不缺祛疤療傷的藥膏。
達奚蓼握緊她的手,帶著歉意道:“我都沒去看過你,我應該去看看你的。”
司娉宸微怔,隨即笑道:“那你還是不要看我好了。”
她不解,就聽司娉宸說:“薇茗公主每次去看我,都被我氣跑了。”
忽然想起在書院時,司娉宸送達奚薇生氣就開花的裙子,兩人不約而同笑出聲。
聽到笑聲的衛蕪抬眼,瞧見兩人冰釋前嫌,心裡誇了下自己的明智決定,她就知道,司小姐跟郡主一定能和好!
其他玩機關遊戲的女孩見她忽然笑,紛紛問她為什麼笑,衛蕪舉著手裡的機關盒子,手指輕輕一按,啪嗒一聲,遊戲通關了。
“啊啊!你通過第七關了!怎麼通過的?!”
“可惡,我還隻在第五關,你已經第七關了,可惡可惡,你們誰都不要告訴我,我要自己通關!”
“這次是什麼?第七關的獎勵是什麼?”
屋裡的氣氛其樂融融,達奚蓼同司娉宸慢慢聊著這幾年發生的事情,也會抱怨幾句王府裡的事,說她娘對她也越來越嚴格。
許多年沒有交流,能聊的話題很多。
聊到最後,司娉宸有些擔憂說:“不知道我哥哥在書院裡如何了?哥哥有什麼事都不願意說,我問也是能不說就不說,我好擔心哥哥不開心。”
她轉向達奚蓼,聲音壓低了點:“從前我在哥哥麵前提到郡主時,哥哥總會不自覺多問一句,想來哥哥對郡主也是不同的,不知道郡主……”
說著有些為難,好似提到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移開視線,望向湖麵不好意思說:“我剛剛說的這些你就當沒聽到吧。”
但達奚蓼怎麼能當做沒聽到?
她微微垂眸,咬了下唇,低聲問:“你哥哥……當真會問到我?”
司娉宸有些驚訝望她,見她滿臉羞色,含情帶怯的樣子,仿佛明白什麼眨了眨眸子,眼裡蕩著一抹笑,點頭:“對呀。”
沉浸在戀愛的少女下意識忘記了那年大樹下,少年冰冷拒絕的眼神,隻隱約記得幫她取下發上落葉時,少年動作間露出的溫柔。
那次之後,她確實難堪又羞愧,也打定主意不再理少年。
她是王府的郡主,雖然性子溫婉,卻也有著自己的傲氣和自尊,未表露前她還能心生渴慕,芳心暗許,被拒絕後,也能斷掉喜歡,昂著頭顱往前走。
原本她是這樣以為的。
可感情是不講道理的,她喜歡上一次,就有可能會喜歡上第二次。
越來越多女孩說起司蒼梧,每一次聽到他的名字,心都會跟著細微地顫動著,牽引著她不自覺去看那人。
溫潤的少年越發耀眼。
即便他隻坐在人群裡安靜著,也能讓人一眼就看到他。
後來他們有過短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