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皺眉,看他忍耐著。
“晏平樂,”她說,“你要乖乖聽他們的話,他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司娉宸強調:“不要反抗。”
皇宮不是誰都能進的。
她去皇宮學□□妃禮儀,可晏平樂去不了。
司關山手下的能人將士多的是,一個五境的晏平樂,他不會看在眼裡,隻要他和普通的侍衛那樣聽從命令就好。
司娉宸說:“你不要死。”
晏平樂黑瞳暗淡,焦急又茫然,想要做什麼,卻又不知道如何做,隻能可憐望她:“你……你不要我聽話?”
司娉宸安靜著沒說話。
晏平樂兩手搭在膝上,焦急將額頭往她跟前湊,等了一會兒,沒等到他想要的,微微抬眼,見她沉默著,要哭了般,抓著她的手放在自己額上,慌張說:“我是最特殊的,你不要特殊了?”
身後簷廊的宮燈忽然亮了起來,橘色的光打在她背上,模糊了她的麵容,卻將晏平樂的神情照得一覽無餘。
司娉宸的手動了動,從他的額頭點在眼角,心想,真可憐,快要哭了呢!
她說:“我會回來。”
晏平樂眨了下眼,明白了她的意思。
司娉宸收回手,起身回屋,卻被拉住,視線落在抓自己袖口的手上,又從手逐漸上移,同他對視。
晏平樂低聲說:“不要太久。”
這次,不要等太久。
司娉宸靜靜看他,舉手按在他眉心,輕輕應了聲:“嗯。”
司關山說的月後去,可這個月也沒有幾天了。
進了皇宮後,她便不會來書院,會有專門的先生給她傳輸相關知識,各種禮儀、皇宮規矩,以及為了與太子有共同話題的琴棋書畫,還會教政商兵法之類,以及一些修行常識。
她在書院待了一天,想了許久,也沒想到要跟誰告彆,達奚薇以後會在宮裡見到,達奚蓼的話,她們早就沒說話了。
司娉宸看著打鬨的少年們發呆,不過多時,達奚薇過來敲敲她的桌子:“喂,司娉宸,本公主允許你這幾天跟我一起玩。”
司娉宸“啊”了聲,臉上有些可惜,但還是軟軟笑著說:“今天過後,我就不來書院了。”
達奚薇之前一直在忙盛會的事情,許久沒來書院,本來想著這笨蛋在書院的時間不多了,好歹一直說喜歡她來著,讓她見見自己的小姐妹。
達奚薇皺眉:“這麼快?”
司娉宸抬眼:“薇茗公主知道了?”
達奚薇確實十幾天前就知道了。
盛會現場時,她聽父皇和司將軍提過兩句,但當時人多,兩人都沒多說,她還以為還有不少時日呢。
又盯著司娉宸看了半晌,發現她雖然還是沒脾氣的樣子,卻像是沒了活力,焉噠噠的,沒精神。
想了想,她也想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若是她被父皇隨意許了出去,恐怕比司娉宸還要難過,大概會鬨吧?
“你……大不了我多去看看你。”
司娉宸笑著說:“嗯嗯,謝謝薇茗公主。”
同樣無精打采的,還有身旁的晏平樂。
今天達奚薇邀著兩人去膳堂吃飯,瞥了眼半碗飯都沒吃完的晏平樂,她莫名其妙問:“他對我請的飯菜有什麼意見嗎?”
平日裡他就跟棵挺拔的小白楊,活力生氣,現在像是生了什麼大病,垂著眼,悶不吭聲。
司娉宸歪頭看他片刻,朝達奚薇說:“平常吃多了,現在要緩緩。”
達奚薇眼神裡透著懷疑,但這個小侍衛飯量本就不正常,之前大得不正常,現在又小得不正常。
她瞥了兩眼沒說話,身旁其他小姐妹說說笑笑,注意力很快就移開。
吃完飯後司娉宸慢吞吞收拾東西,扔給晏平樂後,繞著書院轉了會兒,澄澈平靜的湖水,火紅熱烈的楓林,泛著青黃的濃密大樹。
慢慢逛到下學,她找到自家馬車,趴在車窗口看絡繹不絕的人流,朝氣的少年少女們打鬨瘋跑,有的一出書院大門便禦風疾行,你追我趕的。
衛凝達奚琅同司蒼梧一起出來,見到乖巧跟他們打招呼的司娉宸,笑著喊她。
達奚琅被他燦爛得過分的笑容惡心到,不由提醒他:“她不久後就要進宮學太子妃禮儀,你收斂點。”
衛凝臉上的笑垮了下,來到司娉宸馬車前問:“妹妹,你要進宮了?”
司娉宸軟軟點頭,他立即頂著一個大些的可惜臉,苦哈哈說:“唉,以後見妹妹就難了。”
扭頭朝著走來的司蒼梧笑問:“我時常去拜訪你,能見到妹妹嗎?”
司蒼梧溫笑著:“不太能,至少會待到訂婚前一年。”
達奚琅補充:“那都有兩年了。”
衛凝垮著臉朝司娉宸說:“妹妹,你真的沒有通天玉嗎?”
司娉宸被他一驚一乍逗笑,朝他搖頭。
衛凝又逗了會兒司娉宸,被達奚琅勾著脖子拖走,司蒼梧上了馬車,問她:“什麼時候動身?”
“兩天後。”司娉宸臉上的笑淡下來,帶著不舍和不安:“哥哥,你們不在,我好害怕。”
司蒼梧抬手摸她的頭發,一下一下的,安撫道:“不用擔心,皇後娘娘會護著你的。”
司娉宸垂著腦袋,好半晌才抬頭:“要是我想哥哥了怎麼辦?”
黑眸純粹,溫軟的目光靜靜看他。
司蒼梧有一瞬間確實有些許動容,乖巧聽話,心裡眼裡都裝著他這個哥哥,被滿心信任著。
這種感覺確實不錯。
但也僅如此。
身體的沉屙讓他衣下的肌肉痙攣起來,但司蒼梧還是笑得溫和,如同一個寵溺妹妹的好哥哥那樣,聲音溫柔:“你總要經曆這麼一天的,爹和我不可能永遠陪著你。”
撫著她頭發的手動了動,在她臉上捏了捏,笑著說:“太子才是你以後要朝夕相處的人,你隻要好好待他,自然會讓他喜歡你,到時候,你歡喜得怕是連家都不願意回了。”
司娉宸立即認真道:“我肯定不會這樣的。”
她說:“我最喜歡哥哥了,我們一起長大,比誰都親,就算我喜歡太子,也還是哥哥最好。”
輕捏臉蛋的手頓了下,司蒼梧收了手,好笑道:“嗯,那我可當真了。”
司娉宸嗯嗯點頭,高興地貼著他坐。
回到自己的院子,司娉宸讓侍女打來水洗澡,在水裡泡了許久,洗完披了外衣,她取了布擦頭發,來到外屋,抬手敲了敲桌麵。
晏平樂翻身下來,就聽司娉宸問:“吃飯嗎?”
他搖頭。
司娉宸坐在桌前,一下一下擦著頭發,有些頭疼地看著盯她的晏平樂。
委屈的,難過的。
像隻即將被拋棄的小狗。
司娉宸招招手,他老實過來,將布放他手裡,司娉宸懶懶撐著下巴,撥了下頭發,說:“幫我擦乾。”
晏平樂垂著眼將她半濕的頭發撈起來,用手裡的布包住發尾緊了緊,吸飽了水汽後,布巾在他手心一點點變乾,又繼續包住上麵一點的頭發,重複。
司娉宸一手撐著側臉,一手把玩杯盞,道:“跟朱野說,計劃不變,近兩年我不會聯係他,等我信息。”
握著逐漸順滑乾燥的頭發,若有似無的香氣在他鼻尖縈繞,他下意識聞了聞手裡的巾布,沒等到他回答的司娉宸側目,正巧看了這幕。
察覺到她的視線,晏平樂陡然僵直,放下手裡的頭發。
他是登徒子。
一想到這個,他就呆立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不繼續?”
司娉宸抬手摸了摸頭發,還帶著濕氣。
晏平樂就呆呆地幫她擦頭發,回想她方才的命令,沉悶地“哦”了聲,凝出的小老虎咻地衝出窗戶消失不見。
轉了轉茶杯,司娉宸平靜問:“不是說了我會回來,怎麼還不高興?”
晏平樂悶悶道:“你說了不會太久,可兩年好久。”
待在她身邊的時間也才三年。
可是他要等兩年。
兩年,她可以有好多好多晏平樂。
這個念頭一出,瞬間爬滿大腦。-思-兔-網-
想到這裡,語氣低落問:“還會有其他晏平樂嗎?”
司娉宸撲哧笑出聲:“我不就你一個晏平樂?”
晏平樂來了點精神:“最特殊?”
司娉宸點頭:“嗯,最特殊的。”
看著他一點點高興起來,連要等兩年都忘了難過,司娉宸搖頭笑了。
第58章
回家
司娉宸前往皇宮的那日, 司關山有事外出,司蒼梧和江柳在門口送她,晏平樂被安排出任務, 沒有出現。
她垂著頭抹眼淚, 牽著司蒼梧的衣袖不願放手,硬是讓司蒼梧哄了許久,江柳在一旁沉默地看著,偶爾添兩句, 快到午時,才慢吞吞上了馬車。
司蒼梧望向趴在車窗上的小姑娘,一邊抹眼淚,一邊招手說我會早點回來的。
天真的小姑娘還真以為能早點回來。
他斂了溫和,慣是帶笑的神情緩緩冷了下來,轉頭對江柳道:“還有多少人?”
江柳低聲說:“三百五十九。”
司蒼梧閉眼按了下太陽%e7%a9%b4, 沒說話。
江柳看他神色不太好, 溫聲問:“要不要再喝點藥?”
司蒼梧冷笑了聲:“藥?你確定那是藥?”
說完甩開江柳伸來要扶他的手, 朝著將軍府大門走去,仿佛進入一張能吞噬黑暗的大口。
江柳按住被拂開的左臂, 隱藏住細微的顫唞,沉靜的表情忽而歎了聲,也走了進去。
……
司娉宸先去看了單明遊。
單明遊似乎很不舒服, 氣色不太好, 躺在榻上,身上披了條毯子,聽見司娉宸說話也沒睜開眼, 語氣卻是懶散刻薄的。
對司娉宸的委屈, 她隻冷笑了聲:“誰讓你沒法修煉?”
沒法修煉, 隻能任人揉捏。
單明遊嘴上雖然不客氣,但還是讓春喧給教司娉宸的先生提點了幾句。
司娉宸的日子沒想象中的難過。
教她的是個女先生,嚴厲了點,卻十分有耐心。
她每次表現得很遲鈍茫然時,女先生便會問她:“哪裡不懂?”
先生教得內容很多,從前她不碰的琴棋書畫要略懂,治國政經也要能說上幾句,遇到什麼人行什麼禮,朝中各家族人員、所任官職,各種宴席請人規格等等。
而做這一切的目的,就是為了能讓司娉宸和太子以後能有共同話題,能體諒太子的不易,要有太子妃的%e8%83%b8襟與包容。
開始是艱難的,她每天要學的東西很多,一旦她表現得愚笨,女先生便會拉著她一直講,有一次到了子時,司娉宸聽著聽著差點睡著了,女先生還在講。
女先生唯一一次差點對司娉宸發脾氣,是因為她的字。
在糾正了幾次仍舊沒形沒骨後,女先生放棄對她的期待,直接從基礎練起,每天從一百個大字開始。
此外,她每天會去單明遊那裡請安,同她說幾句話,說說今天學了什麼,偶爾抱怨幾句太難之類。
也因為此,她時常會遇到同樣來請安的達奚玨。
若是在鳳鳴殿遇上,達奚玨頂多給她冷臉,不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