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頁(1 / 1)

風月狩 尤四姐 4226 字 6個月前

聖上和皇後殿下麵前行禮,可千萬不能出錯,聽見沒有?”

居上說知道了,“那些規矩在行轅時候就學過,昨日溫習一遍,都爛熟於心了,阿娘彆擔心。”

楊夫人頷首,“還有一樁事,今日午時起,三日內不得與郎子再見麵,他就算來,也要給轟出去了。”

關於婚前三日不能見麵的事,居上早就知道,反正就是古時傳下來的習俗,淩溯因此還彆扭了兩日,對這古派的安排很是不滿。

但沒辦法,一切要以吉利為上,其實三日不見也沒什麼,居上正好再回味一番未出閣時的快樂時光。昨日也與淩溯交代好了,讓他今晚老老實實住在東宮,彆再來了,誰知午時之後,門上忽然傳話進來,說太子殿下又來了,趕也趕不走,門上又不敢硬攔著,不知怎麼處置才好。

居上撫撫額,嘴上很是厭煩這人的執拗,心裡卻並不真的反感。讓門房掩上門,自己隔門與他說話,嘖了聲道:“三日而已,你怎麼一點都不聽話!”

結果一隻手探過來,手裡捏著個螺鈿的盒子,盲目往前遞了遞,“這個給你。我四個月前讓人定製的,直到今日才完工,你看看,看喜不喜歡。”

原來他是如此細膩體貼的郎子啊!

居上喜滋滋接過來,打開盒蓋打算過過目,結果一個像蛇一樣的東西猛地彈出來,險些打中她的臉。她嚇了一跳,定睛看,原來是隻跳脫,一般手釧盤上三五圈足夠了,他的盤了差不多有二十來圈。雖說鏨花精美,上麵鑲滿了寶石,但形製真是蛇,那蛇頭上嵌著兩顆米粒大小的綠眼珠,嘴裡咬著細細的珊瑚,瞋目裂眥地,正往外嘶嘶吐著信子。

“怎麼樣,好看吧?”門外的人語調裡含著喜悅,“上回你說房六娘得了貴妃賞的跳脫,我當時就想,一定要做個比她更好的送給你。這跳脫的圖樣是我畫的,前後改了五六次才定下來,是不是一見忘俗,富貴之中兼有機巧靈動?”

居上看著這蛇,這蛇也看著她,忽然覺得灰心,這就是他的審美嗎,北地人,果然有很大的進步空間。

不過這是他的得意之作,她也不好打擊他,便違心道:“確實一見忘俗,美得人七上八下。”

淩溯滿意了,輕快地說:“你回去試試看,我走了。”腳步噠噠去了兩步,重又折返回來囑咐,“這兩日好生休息,養精蓄銳,千萬彆累著。”

居上心道你不在,對我來說就是最好的休息。嘴裡領情地應了,托著盒子回到後院,姐妹三個把這跳脫放在案上觀察,見它一圈圈盤桓,還能直挺挺立在那裡,居安當即表示姐夫殿下好有創意,這蛇就差活過來了。

戴上試一下,居上須得把袖子捋到肩頭,才能配得上它。她本來微微豐腴,結果戴上跳脫之後,肉從間隙裡溢出來,她歡快地振臂一呼,“看,多像紮蹄!”

和那樣一位審美缺失的郎子生活在一起,就得有苦中作樂的樂觀心理。不過他雖然傻了點,心是好的,就因為她提了一嘴房六娘的跳脫,他就記在心上了,得遇這樣一位郎子,也算幸事吧!

當然這跳脫戴是戴不成了,等下回找那工匠改一改,至少讓人家知道,她的眼光並不像太子一樣獨到。

三日時光一晃而過,轉眼就到二月十二了,皇後內仆局派來的人,幾乎要把辛府上下裝滿,居上一應的穿戴打扮都不用家裡人操心,宮中的傅母全都包辦了。

柴嬤嬤在一旁笑道:“娘子不必擔心,有老媼在,保證不出一絲差錯。”

宮中使者送來了太子妃的行頭,褕翟上身,頭上有花釵九樹,掩兩博鬢,沉重是真沉重,但這樣倒春寒的天氣,穿上倒是十分暖和。

居上早在行轅已經多次演練過,因此可以端莊而穩健地穿著它緩行。新郎子來迎接她,她坐在行帳中,看著他把大雁丟過帳頂,八位阿兄七手八腳接住了,將雁嘴綁了起來。

麵前的輕紗帳幔被打起,他穿著袞冕從外麵邁進來,白珠九旒,革帶金鉤,這樣隆重的冠服是她第一次見到,果真人靠衣裝,打眼看去有種說不出的莊重威嚴,若不開口,竟還覺得有些陌生。

不過一開口,就毫無疑問地打破想象了,他說:“我先前太激動,下馬的時候崴了腳,好疼。”

厚重的妝麵也遮不住居上的驚訝,“你是瘸著腿進來的嗎?”

他說沒有,“我咬牙忍著,不會讓人看出來的。”

居上忙道:“讓我瞧瞧。”正好坐在馬鞍上,順勢提起他的袍裾,探手在腳踝上摸了摸,十分慶幸地說,“還好沒腫,要是腫起來就嚴重了。”

他笑了笑,一手撩開在眼前晃蕩的珠簾,照著她的臉再三打量,“她們怎麼把你畫成這樣,我都有些認不出來你了。”

居上斜眼瞥了瞥他,心道彼此彼此,你今日也人模狗樣。

當然這樣重大的日子,不能用在鬥嘴上,淩溯伸出手來牽她,居上舉起團扇障麵,隨他走出了行障。

帳外等著的親友們見新婦露麵,紛紛起哄鼓掌。居上聽見一個童聲高興地大叫:“姑母!姑母!和月在這裡!”

她不便拿開團扇,隻能透過扇麵望過去,見一個俊秀沉穩的男子抱著和月,因人多,須得把她高高舉起,才能讓她探出身來同姑母打招呼。

原來那人就是唐義節啊!居上看見銀素站在他們身旁,溫和的微笑重新浮現在那張娟秀的臉上,所以好的婚姻,真能讓人心神安定,她再不是那個惶惶不可終日的女子了。

騰出一隻手來,居上朝他們招了招,很快又縮回來,今日可不能造次啊。

辭過宗廟後,退出來拜彆爺娘,長輩們總要仔細叮囑幾句,“日後再不是孩子了,要收斂脾氣,敬愛舅姑,夫妻和順。”

居上道是,伏拜下去,心裡免不了有一絲傷感,她的兒時歲月,到這裡就徹底完結了。今後是彆人的妻子,彆人的阿娘,雖說才剛滿十八歲,人生卻好像走過了一半似的。

還好,一旁有雙溫暖的手將她攙扶了起來,淩溯向高堂長揖下去,“拜謝大人的養育之恩,兒一定愛護娘子,請二位大人放心。”

辛道昭與楊夫人樂嗬嗬說好,不像彆家嫁女哭哭啼啼,女兒是自己的,一輩子不會變,郎子又那麼聽話近身,從不自恃身份疏遠他們。婚前常來常往,婚後也錯不了,因此送女出門時都歡天喜地。

待傅母將居上扶進輅車,目送迎親的隊伍緩緩去遠,辛道昭才小聲對夫人說:“總算把她嫁出去了。”惹來夫人一個白眼。

那廂居上要經受的折騰還沒完,迎親使者持節前導,將她引到太極門前,這時宮人、典內都已就位,她一步步登上大殿,麵北站立,副使跪地取出太子妃冊寶,而後授予讚者,再由讚者長拜後交付居上。居上雙手接過,複將冊寶交給家令,太子妃冊封禮就算成了,終於可以升座暫歇一會兒了。然後便見烏泱泱的宮官叩拜,讚者那高亢的嗓門回蕩在太極殿內外,“再拜……再拜……禮畢。”

傅母上前來,攙扶太子妃降座,再入後麵兩儀殿,拜見聖上與皇後。這時行的是家禮,雖然莊重,但不像之前那樣令人大氣不敢喘了。

皇後上下打量這新婦,心裡很是滿意,牽著她的手道:“日後夫妻一心,同進同退。不管發生什麼,一定不要窩在心裡,要開誠布公地與大郎說,知道麼?”

居上說是,這時很是感激行轅的設立,如果沒有之前的大半年相處,她與淩溯的針尖對麥芒放在婚後,怕是會引發很多不必要的大矛盾吧!

這廂拜見過舅姑,還得回崇教殿升座,左右春坊與家令寺等官員都需按禮拜見。又是一番行禮如儀,兜兜轉轉半晌,終於到了尾聲,在居上將要精疲力儘的時候,宮人們將她送進了麗正殿。

柴嬤嬤笑著問:“娘子可是累壞了?”

居上疲憊地吐口氣,“比在行轅演練時累多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柴嬤嬤說是,“這宮掖龐大,前殿到後殿都有那麼長的距離呢,不怪娘子辛苦。”

不過接下來就輕省了,淩溯進了洞房,夫妻按著禮製同牢合巹,這點倒是不麻煩的。餓了整半日的居上喝下一口酒,又吃了兩塊白肉,才覺得身上恢複了些力氣。她抬眼問他:“你的腳,好些了嗎?”

淩溯“嗯”了聲,“還能扛一扛。”

隻是之後還要款待前來參禮的官員們,這點與民間是一樣的,新郎官不免要多喝幾杯,慶祝慶祝這一生一次的小登科。

他又出去了,殿內侍奉的傅母也都退下了,留下幾個女史,將撒帳的花生紅棗等物,從床上清掃乾淨。

居上頂著一腦袋花釵,頭皮拽得生疼,趕緊讓藥藤替她卸下來。

之前在娘家時候的貼身婢女,可以作為陪房跟進宮中來,這樣便如在家時一樣自在了。候月從外麵端了熱水,將她臉上厚厚的粉都擦洗乾淨,等換了身寢衣,人才像重活過來,長出一口氣感慨:“好在一輩子就成這一回親,真要活活把人累死了。”

所幸年輕人,體力恢複得快,吃上一點東西,再歇一會兒,便已經恢複了大半。

殿內供了多處暖爐,信步走來溫暖如春,居上推開窗戶往外看,入了二月還不曾回暖,今夜更是奇怪,天上明月皎皎,卻又淅淅瀝瀝下起小雪,這樣的景色真是難得一遇,大約預示著瑞雪兆豐年吧!

居上托腮看了半晌,喃喃對藥藤說:“命中注定我要入東宮的,對吧?好就好在我嫁了個自己喜歡的人,還不算太糟糕。”

藥藤掖著手說是,穿上了宮人的圓領袍,看著人也持重了不少,一本正經說:“命中也注定婢子要當女官,等我攢了金子,上藥藏局找蔣侍醫去,他說有辦法把金子鑲在牙上,這樣那顆牙就還能用。蔣侍醫說,老用一邊槽牙進食,容易歪臉。蔣侍醫還說……”

居上和候月眼巴巴地盯著她看了良久,藥藤從她們的目光裡察覺了點什麼,語速漸漸慢下來,遲疑道:“怎麼了?你們做什麼這樣看著我?”

“蔣侍醫、蔣侍醫……藥藤,你是不是和那位蔣侍醫看對眼了?”居上問,“蔣侍醫多大年紀,娶親了嗎?”

藥藤騰地紅了臉,腳尖蹉地,拖著長腔嬌嗔:“哎呀,小娘子……”

這聲做作的小娘子,叫得居上直起雞皮疙瘩,她對候月說:“我明白了,八成二十郎當歲,尚未婚配。”

看牙看出一段情緣來,有點意思。藥藏局又屬東宮,將來打交道的機會也多,難怪藥藤十分慶幸自己不需要經過篩選就當上了女官,且再過兩年,說不定還可以混成長禦,到那時候還怕高攀不上蔣侍醫嗎!

女孩子,對這種事一向很感興趣,候月道:“過兩日娘子尋個由頭召見蔣侍醫,咱們也見見。”

居上說對,複又對藥藤道:“讓我們來替你把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