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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48 字 6個月前

淩溯,大有交付江山的決心。

淩溯沉默下來,斟酌良久卻未答應,“阿耶在一日,兒便一日為阿耶監國。況且就要過年了,兒的婚期也近了,兒願阿耶阿娘都在長安,新婦拜見舅姑時,也好有個著落。”

聖上聽了,這才想起來,“哦”了聲道:“對,你要成婚了,朕怎麼把這件事忘了。”

淩溯說是,和聲道:“有爺娘在,兒才覺得自己是孩子,還能縱情幾日。這段時日因政事冷落了太子妃,兒想趁著過年,好生陪陪她。”

聖上臉上浮起了一點笑意,目光悠悠望向外麵長天,“朕還記得,少時與你阿娘在一起,每年過年必要抽出空來陪她采買……後日就是除夕了,領著太子妃逛逛東西市吧,也讓她高興高興。”

淩溯道是,正想提及安排聖上登樓觀燈的事,不知城中誰家那麼性急,率先放起了炮竹。

“砰”地一聲,蹦到半空中,“啪”地一聲,炸成了兩截。然後空氣裡泛起硫磺的味道,絲絲縷縷地,飄進太極宮中來。

第80章 郎君中用!

過年了, 過年了,新朝建立的第一個春節,萬象更新, 朝政平穩,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

居上住在行轅的日子也暫告了一段落, 自今日起, 就要回家待嫁了。

咚咚鼓一敲響,全家都起床了,除夕起開始元正日休沐, 朝中放了七日長假,供文武大臣們歡度佳節。

府邸內外裝點起來,上年雨水多, 白牆有好幾處泛起了黴點,幾位阿兄穿戴整齊, 將祠堂內外重又粉刷了一遍。女眷們則擦洗燭台香爐等, 把細碎的事務處理好,再去灶房幫著做糕點茶食, 以便晚間上供所用。

一大家人聚在一起說笑, 居上最喜歡這樣的日子, 雖是世家大族, 但全家沒有嫌隙,到了過節的時候同進同出, 異常熱鬨。

三嬸接到了遠在營州的三叔來信, 信上說向全家問好, 細數了自己這一年在營州經曆的種種。

楊夫人道:“小郎一個人在外, 怪可憐的, 等下年你也過去吧, 到時候九郎的婚事八成已經辦好了,夫婦倆在一處,也好有個照應。”

顧夫人其實是難離長安的,“營州的水土我不服,上回去了半年,險些要了我的命,喝那水都發澀,沒有長安的水養人,我可不去。”

李夫人失笑,“難怪小郎上次回來,臉都糙了,看著比他二兄還老。”

顧夫人對未來還是很有打算的,笑著說:“且再等幾年吧,把底下人帶出來了,再奏請朝廷調回京畿,到那時候全家在一起,那才像個家呢。”

李夫人聞言,又想起了那個唯一不在家的孩子,歎道:“五郎現在不知人在哪裡,就要過年了,背井離鄉的,也不報個平安回來。”

這裡正惆悵,忽然聽見外麵有人回稟,說太子殿下來了。居上出去看,見家令命人搬了好些起坐用具進來,當即納罕地問:“這是乾什麼?搬家呐?”

淩溯臉上一派淡然,負著手道:“行轅那裡空出來,打算讓人修建蓄水的池子,預備以後孩子鳧水用。我也放了年假,這幾日搬到貴府上來住,方便見你。”

居上扯了下嘴角,“誰答應讓你住進來了?”

他正愁不知怎麼應對,恰好看見楊夫人出來,忙叫了聲“阿娘”,“我想在家住幾日,娘子不讓,請阿娘發句話,容我住下吧。”

這樣的貴婿,還有往外推的道理嗎,楊夫人忙道:“住下吧,隻是家裡隨常,怕慢待了郎子。”

淩溯道:“隨常就好,都是一家人,千萬不要見外。”

他又去巴結嶽母去了,居上沒辦法,隻得指派人把東西運進院子。

淩溯這廂剛說定,就見淩洄從門上進來,神神秘秘將他牽到了一旁,壓聲道:“阿兄,我和你搭夥住兩日吧,我也想熱鬨熱鬨。”

淩溯當然不答應,“搭什麼夥,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不方便。”

淩洄道:“以往行軍,我們住一個大帳,也沒見你不方便啊。”

淩溯發現這兄弟腦子不太好使,咂嘴道:“以前是以前,現在是現在,能一樣嗎!”

淩洄慘然道:“那怎麼辦,我也想住這裡。”

淩溯覺得他太著急了,“你們才剛定親而已……你這人,思想真是齷齪,還想一步登天?”

淩洄道:“阿娘這事辦得不地道,為什麼你們要設行轅,婚前同住一處,我卻不能?”

這不是顯而易見的嗎,淩溯道:“阿耶和阿娘覺得我難相處,有意讓我們多多往來,增進感情。”

淩洄訝然道:“我就好相處嗎?三娘見了我,到現在還像見了鬼似的,我也需要先設行轅,增進感情。”

“你不同。”淩溯道,“這門婚事是你自己求來的,阿娘不信你不好相處。”

淩洄無計可施,大覺失望,正好看見居安探頭探腦朝這裡張望,他大吼一聲:“三娘!”吼得居安一蹦三尺高,淋了雨的蟾蜍一樣。

淩溯看著這兄弟,簡直不知道應當怎麼引導他。雖說自己當初也不解風情,但還不至於像他這樣。

長兄挑剔地盯著他,淩洄也察覺不妥了,重又換了個相對溫和的語氣,對居安道:“我眼睛疼,快替我看看。”

居安湊過來,未婚夫的長相一直讓她很敬畏,連查看都查看得戰戰兢兢。但見他上眼瞼有些紅腫,她篤定地說:“你長針眼了,是不是看了什麼不該看的東西?”

淩洄想了想,說沒有,“可能因為這兩日挑燈夜讀,睡得太少。”複又問,“那現在怎麼辦?”

居安說:“我給你斬影子吧。”

作為北地來的酋豪,完全聽不懂斬影子是什麼東西,居安便仔細告訴他,“就是靠牆站在日光下,兩手平攤,我拿刀在你中指的指尖前端劃一刀,把你的影子留在牆上,針眼也就跟著一塊兒留下了。”

淩洄心下打鼓,懷疑地問居安:“你替我斬嗎?”

居安點頭,“這個我在行,以前阿姐長針眼,也是我親自動手。”

好吧,也算增進彼此感情的一項舉措。

於是高大的淩洄攤平雙手,挨緊牆根站著,垂眼看舉刀的居安,心頭一陣發緊。

站在一邊旁觀的居上,對他報以同情的凝望,“三娘這人辦事,不太靠譜。”

話音方落,聽見淩洄一聲慘叫,再一細看,是居安偏移了準頭,割在他爪尖上了。

居上露出果不其然的神情,對淩溯聳了聳肩,“你看,我就說吧!”因為深有體會,才會這麼篤定。

居安一驚,嚇得扔了手裡的刀,趕緊掏出手絹替淩洄纏上,怯懦地、眼淚巴巴地說:“對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一定瞄準,不會再砍錯了。”

壞脾氣的淩洄,這次倒沒有勃然大怒,他甚至想不明白這有什麼好哭的,遂道:“今日可是除夕,你哭什麼?流點血而已,本王又不是沒流過。”說著卷起袖子,粗魯地在居安臉上擦了兩下,擦得居安臉上一片潮紅。

作為過來人的淩溯看了,實在挑剔莫名,“男子果然不能在軍中待太久,他怎麼如此不知輕重,你看把三娘的臉擦的!”の思の兔の在の線の閱の讀の

兩個人交頭接耳,嘖嘖唏噓,忽然聽見門上傳來熱鬨的招呼,回身看,是獨孤儀領著家仆送節禮來了。

相較淩洄和居安那一對,獨孤儀和居幽則要正常得多,正是情濃的未婚夫妻,連對視一眼都透著甜膩。他們溫和地交談,含蓄地微笑,是那種文人式的,透肌透骨的相處之道,和其他人的雞飛狗跳不一樣。

居上看得心生羨慕,“彭城郡王也在軍中多年,你看人家……”複鄙夷地上下打量他,“再看看你。”

淩溯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好,“我現在不是很有長進嗎,也能與獨孤儀論個高下。”

居上搖搖頭,努力了半年才勉強趕上人家,他大概不知道,自己是命大,才保證相處的過程中沒有被他氣死。

不過新的一年就要來了,不能想那些死啊活啊的事,要想些高興的。中晌吃過了飯,就開始盼著晚間的驅儺活動,那是個城中百姓自發組織的龐大隊伍,帶著各色儺麵,繞著城中三十八條主乾道遊走,可以驅散邪祟,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當然,辛家的郎子們是不能留在嶽丈家辭歲的,還得回到各自家中,陪伴父母長輩過節。居安姐妹三個早就換好的衣裳站在門前,遠遠看見驅儺大隊來了,為首的儺公儺母引領著成百上千的護僮侲子招搖過市,居上拉著兩個妹妹混跡進了妖魔鬼怪的行列,大唱著驅儺詞,完全不擔心跑調,很有桃花潭邊踏歌的趣致。

迎麵遇見一隊人,順著朱雀大街一路向北,隊伍裡全是孩子,那是專門進宮,為宮中貴人驅儺的。幾個男子上前來,與她們隊伍裡的護僮侲子打商量,想收買侲子的行頭。

“三十錢,賣不賣?”討價還價,口沫橫飛。

居安在一旁看著,豔羨地對長姐說:“要不咱們也買幾套,跟著一起進宮去吧。”

居上在這種方麵摳門得厲害,頭搖得撥浪鼓一樣,“沒錢、沒錢……宮裡的人你又不是沒見過,何必花這個冤枉錢。”

還是節省下來,買些小食吧!街邊上有糖稀澆築的果子,一人一串吃了,再給侄兒侄女們帶幾串。

回到家時,庭院裡已經點起了火堆,這是長安城中家家戶戶都要準備的,俗稱“庭燎”,焚燒舊物之餘,孩子們也可趁機玩爆竹,把鋸好的竹節拋入火堆,不多時就聽見熱烈的爆炸聲,砰砰地,火星四濺。

全家人圍著火堆坐定,小輩們一級一級給長輩磕頭拜年,拜到居上的時候,少白帶著弟妹們恭恭敬敬說:“新元肇啟,姑母萬年永安。”然後紛紛撲上來,吱吱喳喳問,“姑母,我們的壓祟錢呢?”

居上被他們鬨得暈頭轉向,好在早有準備,把做成小菱角、小豆子的金銀果子分發下去,一麵仔細叮囑,“拿著玩兒,不許放進嘴裡,不許塞進鼻子眼兒,知道嗎?”

傅母們上前來領命,學著孩子們的語氣說:“記住了,多謝姑母。”又領著孩子們退下去了。

接下來輪到居上與兄弟姐妹們起身拂衣,給爺娘叔嬸拜年,大家齊聲高呼“彌壽無疆、福祿延長”。

這是一年中難得不必遵循長幼的日子,大家一頓起哄,挽著長輩們載歌載舞。居上笑鬨得累了,轉頭望向內城方向,不知道淩溯現在在做什麼,應當也與兄弟姐妹一起,圍著帝後賀新禧吧。

可惜明早還有個元日的大朝會,不光文武大臣要上朝,像周邊的附屬小國,也有使節上賀表,因此不能鬨得太晚,將近亥正前後,就各自回房了。

居上讓人燃了安息香,閉上眼還能聽見外麵熱鬨的喧嘩,大多人家今夜是不睡的,要守歲到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