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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44 字 6個月前

做了出格的事,你還願意等我回來嗎?”

這個問題很嚴肅,因為憑辛娘子以往的戰績,她真的有可能見一個愛一個。他必須趁現在說清楚,免得引發慘烈的後果,遂道:“不願意,我沒有對不起你,你也不能對不起我。”

居上說看吧,“人心都是一樣的,君既無情我便休。換了我,我也找個新郎子,我就要隻聞新人笑,不聞舊人哭。”

所以淩溯無數次慶幸,他們的身份沒有對換。因為這人要是鐵了心,那就太可怕了,大明宮都得擴建。

居上不管他又在琢磨什麼,接著打探:“那個太常寺少卿為人如何?郎君認識他吧?”

淩溯說認識,“茶陽唐家,算不上一流門閥,卻也是當地大族。唐義節與五嫂是表兄妹,自小便有來往,唐義節其人識禮謙遜,本朝建立時,祭告天地等大典都是他承辦的,可說麵麵俱到,行事滴水不漏。”

居上唏噓不已,“表兄妹再續前緣,難怪這麼快便登門提親了。那位唐少卿之前沒有夫人嗎?這次是續弦嗎?”

淩溯道:“人家不曾娶過親,五郎說當初五嫂若不嫁給他,本該嫁給唐義節。”

這下居上更覺得那位唐少卿是重情重義的好郎子了,也頗為阿嫂慶幸,“還好有人一直等著她,阿嫂是有福之人,等他們大婚,我要隨一份禮。”

淩溯問:“你不關心你五兄嗎?”

說起五兄她就晃腦袋,“他已經有和月了,將來就算不成婚,也不要緊。再說阿叔沒到家呢,年前他怕是還有一劫。”

淩溯沉默下來,沒有將他的安排告訴她。辛五郎經過和離一事,名聲已經壞了,沒有人會在乎他的去留。瓜州與沙州毗鄰,瓜州節度使對朝廷明從暗反,朝廷派去的人無一能順利抵達,那個地方慢慢與長安斷了聯係,時日一長,便真的難以轄製了。

現在正需要有人將沙州與朝廷串聯起來,辛重恩此一去,是西域邊界的定海神針,隻要大事辦成,一則洗清他的過往,二則辛家有了定邊的功勳,不再僅僅隻靠詩書傳家了。

隻是此行有風險,辛家其他人得知內情後會怎麼想,不好說。不敢告訴她,是怕她覺得他趁人之危,將她阿兄的性命當兒戲。但就淩溯來說,這是無巧不成書的事,當初他們建立本朝經曆了九死一生,如今也給辛重恩一個翻身的機會,隻要不是貪生怕死之輩,有朝一日便能衣錦還鄉。

“阿叔回來時,五郎應當不在長安了。”他含糊道。

居上直起了脖子,“不在長安?他要去哪裡?”

淩溯垂眼撫了撫袍子上的皺褶,“說要遊曆名山大川,已經托我向蘭台致仕了。”

這麼一來卻讓居上傷心了,倚著憑幾若有所失,“受了情傷就要離開長安嗎……你說,他會不會找個深山古刹剃度,做和尚去?”

她的想法一向跳脫,淩溯設想過她惆悵,但沒想到她會以為五郎打算出家。

他尷尬地開解,“不會的,他是性情中人,沒準這次離開長安,能建功立業也不一定。”

居上對五兄建功立業這事不抱希望,隻盼著他能平平安安的,無論如何他是她阿兄,即便婚姻上晃了神,也不該落個青燈古佛的下場。

***

第二日朝會畢,辛重恩便向秘書省呈遞了辭呈。原本辭官也需經過幾輪核準,但有了太子的授意,這件事就好辦多了。

政事堂裡的辛道昭聽說了消息,匆匆忙忙從衙門趕了出來,看見垂頭喪氣走出蘭台的侄子,氣得臉色鐵青,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二十五歲,從四品的官職,多少人連想都不敢想的前程啊,他居然不與家裡人商議,這樣輕飄飄地說辭就辭了。他對這混賬東西已經不能用失望來形容了,見他朝自己望過來,便隔著台階狠狠一指,“早知如此,我當日就該打死你!”

辛重恩羞愧難當,深深長揖下去,辛道昭看都不想看他,轉身便走。走了幾步猶不解恨,站住腳道:“等今晚回去,我再與你算賬!”

辛重恩張了張嘴,無法辯解,好在太子從少陽院出來,見老嶽父這樣生氣,上前勸慰了兩句,和聲道:“事已至此,我倒覺得五郎辭官不是什麼壞事。辛家百年望族,名聲要緊,且這事看似過去了,終究經不得人重提,倒不如讓他辭官,斷了有心之人彈劾的念想,將來時日一長,重新入朝也不是什麼難事,嶽父大人說呢?”

這句“嶽父大人”叫得辛道昭舒心,轉念再想想,目下保住東宮要緊。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將來有個掌權的妹婿,五郎也不至於落魄到哪裡去。

“也罷。”他沉重地歎了口氣,轉身望向那落寞的背影,“我隻是覺得他阿耶還不曾回來,孩子弄成了這樣,我對不起他阿耶……”

各人自有命數,這少年成名的孩子,本不該這樣慘淡收場。

那廂辛重恩從含光門上出來,卸下了一身的擔子卻不覺得輕鬆,心裡充斥起了更大的空虛。

他對家仆說:“從今往後,我就是一文不名的光棍漢了。”

家仆垮著個臉,眉眼是八字形的,他看了他半天,訝然道:“狗兒,我從來不知道你長得這麼難看。”

名叫狗兒的家仆訕訕,“以前我更難看,正是因為跟著郎君,染上了郎君的書香氣,才稍稍變得好看了一點兒。”

家仆很會說話,人生也沒有那麼糟糕,看開些吧。

他接過馬韁,翻身上馬,嘴裡嘀咕著:“明日我就要離京了,去和她道個彆吧。”一路愁腸百結到了延福坊。

轉過一處牆角,再往前就是鄭宅,可他忽然勒住了韁繩,看見銀素從門內邁出來,笑盈盈與站在台階前的人打招呼。

照著背影猜測,那人是唐義節無疑,剛下值便急著趕來見她,身上還穿著緋色的公服。

銀素的氣色很好,脫胎換骨了一樣,穿著蜜褐色的夾衫子,重新梳起了螺髻。他已經很久沒有見到她如此靈動的樣子了,好像與成婚前沒有多大差彆,隻是站在台階前的人不是他了,換成另一個等了她多年的男子。

她與唐義節說話,神情平和,偶爾掩唇頷首,彼此相處很是和諧。大約她發話請他登門了,唐義節舉步上了台階,猶豫片刻來牽了她的手,她沒有拒絕。

辛重恩慘然泄了氣,牽著馬,轉身折返了。

那廂的鄭銀素朝巷口望過來,視線略一停頓,便轉身邁進了門檻。

他無處可去,也沒有途徑排解憂愁,索性回去,告知家裡人自己辭官的消息。

李夫人聽了大哭一場,指著他的鼻子罵道:“孽障,什麼事都是自己決斷,你眼裡可還有父母長輩!”

他跪了下來,額頭抵著母親的足尖,哽咽道:“兒生母早故,是阿娘一手帶大兒,阿娘在兒身上耗費的心血,兒一輩子報答不儘。如今兒走到窄處,偏身也擠不過去了,留在長安會成為辛家的把柄,倒不如辭官雲遊,也保全了全家的名聲。隻是兒一個人走得乾淨,卻要把和月托付給阿娘,求阿娘看在母子一場的情分上,替兒照顧血脈。若是兒還能活著回來,再給爺娘儘孝,儘我做父親的責任。”

李夫人被他這樣一說,頓時慌起來,“你要去哪裡?你阿耶還不曾回來……你先見了你阿耶再說。”

辛重恩直起身搖頭,“見了阿耶,少不了一頓好打,我就不討那皮肉苦了。”

家裡人恨則恨矣,聽說他要走,自然萬般不舍都來挽留。但他去意已決,苦笑道:“我在長安已經待不下去了,過陣子銀素出嫁,讓我有什麼顏麵麵對舊日的親友。”

第二日坊門一開,他帶著狗兒,迎著朝陽東行,打算從春明門出長安。△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路過東市時,看見胡四娘正在胭脂鋪前買胭脂,身邊站著個眉清目秀的男子,望向她時眼神熱切。奇怪,自己竟一點感覺都沒有了,搖著馬鞭,慢慢走開了。

這段亂七八糟的感情開始得幽微,結束得也莫名,好像誰也不需要給誰交代,斷了聯係,事情就了結了。

狗兒夾了夾馬腹趕上他,喋喋說:“那時候郎君在衙門忙得摸不著耳朵,要是長久忙下去,不再見胡四娘子,也不會弄成今天這樣。”

是啊,如果那日下值沒有被她攔在巷子裡,如果自己沒有一時糊塗上了她的馬車,他應該會繼續過著平靜的生活。

有些緣分是孽緣,存在就是為了毀滅。如今兩手空空重新開始,如果能活著到沙州,就拿命來洗清辛家的恥辱吧。

第63章 三字已滿,可以為所欲為了。

***

今日是旬休, 淩溯不必趕早進東宮,起身之後聽長史娓娓回稟,“辛五郎帶著一個隨從, 兩個包袱, 從春明門出長安, 一路向東去了。”

北行的路線他們事先規劃過, 先往雍州停留幾日,再過薄州直去慶州。看似行進隨意,如此走走停停, 不知不覺間便到沙州了。

長史對此事始終有些不確定,猶豫著問:“郎君覺得辛五郎能夠勝任?”

淩溯站在鏡前整理了衣襟,抬起手臂讓內侍係上玉帶, 曼聲道:“辛家的兒郎,不是隻會讀書, 他們能文能武, 端看西院的娘子就知道了。不過入朝為官後,五郎去的是秘書省, 漸漸拳腳功夫生疏了, 但他有報國之心, 這人便還有救。此事我與他事先商議過, 他有這膽量,我才敢委以重任, 用人不疑, 端看他日後的作為吧。”

是啊, 忽然弄得妻離子散, 雖然對辛家來說是個打擊, 但在太子眼裡, 卻是另一種轉機。

一個合格的政客,能在絕境之中發掘更多可能,辛家平時鐵桶一樣,兒輩裡忽然有人壞了名聲,朝堂上多少人喜聞樂見!光明正大派人前往瓜州,每一次都是無疾而終,既然如此就換個路數,利用他的境遇作掩護,遊山玩水之間抵達那裡,可以減少懷疑。

長史頷首,複又道:“暗處的人,難道不會疑心這是苦肉計嗎?”

屈膝跪地的內侍將玉佩掛在他腰間,仔細整理再三,方卻行退下去。淩溯在鏡中端詳了自己一眼,牽扯著中衣的袖口踱開了,淡聲道:“什麼樣的苦肉計,會讓妻子另嫁他人?”

長史“哦”了聲,“也對,那是鄭家的女郎,不同於一般門庭。我看這幾日鄭尚書精神不振,中晌廊下食的時候,悶著頭一句話都不說,想必為這件事苦惱得很。”

所以天降的機緣,一切都剛好,隻要抓住這個時機,混亂之中能夠建功立業。

回身坐到案前,他打開了北疆一線的布兵圖,瓜州的營房和沙州的駐軍,這圖上畫得清清楚楚。辛重恩抵達沙州之後,將手令交給節度使以調動兵力,邊陲之地的穩定,還是借助地方勢力牽製羈縻為好。徐自渡是紮在朝廷心頭的一根刺,若是能輕巧拔除,於社稷大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