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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06 字 6個月前

下局麵,終究還是忍住了。其實這婚事,多少也帶著些無奈,陸氏原本在弘農也算數一數二的望族,但因家主亡故,逐漸式微,自己少年及第後是全家人的希望,振興陸家的重任,就落在他一個人肩上。

原本迎娶士族千金,無論如何是個好出路,但今夕不同往日,大曆開國之後,門閥的勢力進一步被削弱,科舉麵向寒門,再也不是大半朝堂同氣連枝的局麵了。

皇權一統,公主便是無可比肩的,為了重新撐起門庭,個人的婚姻便不重要了。

但對於殊勝,他確實問心有愧,回弘農侍疾的時候,他曾同母親透露,欲向摯友的妹妹提親,母親也是答應的。但回到長安述職,情況便有了改變,聖上提起了沛國公主,很讓他感到兩難。但也隻是一瞬,人的功利心占了上風,他想都沒想便說自己尚未婚配,雖然屬實,但辜負了另一位好姑娘,他心裡明白。

要去解釋嗎?他想過千萬遍,但又覺得羞愧,遲遲不敢實行,於是一拖再拖就到了今日。本以為不相見,這件事含糊過去就算了,誰知她居然與太子聯了姻,這下避無可避,見麵難以避免。她望向自己的時候那麼自若,反觀自己卻像個醜角一樣,在她心裡,不知怎樣唾棄他的所作所為吧!

沛國公主與居上聊得很熱鬨,那句“成了一家人”,換來居上豁然的笑,點頭附和:“貴主說得是。”

女孩子之間總有說不完的話,公主說最近得了上好的茶,邀請居上有空一定上公主府來坐坐,居上應了,回首看淩溯,“等哪一日殿下休沐,我們一同去府上拜訪。”

這算給足了淩溯麵子,尤其在陸觀樓麵前,各得其所也好讓他心安嘛。

淩溯並不願意讓公主察覺內情,對陸觀樓道:“女郎們說話,咱們上彆處坐坐。”說著比手向開闊處引領,緩步踱開了。

男人可商討的,無非是職上一些見聞,還有朝中正在實行的改革。陸觀樓是個才思敏捷的人,很多觀點極有見地,淩溯對他的學識很欣賞,也充分證明居上的眼光不錯,至少不是少女懷春的胡亂動情,那個人,確實是值得仰慕的人。

他們這裡正說得熱鬨,忽然聽見謁者尖細的嗓門響起來,說吉時已到,恭請皇後殿下主持拜月。

於是一乾女眷在皇後的引領下走出大殿,移到了露台上。內侍省早就擺好了香案和香燭貢品,眾人齊齊向巨大的圓月叩拜,各色鮮煥的華服逶迤在地,獨有一種屬於女性的盛大與宏麗。

男人是不需拜月的,他們三三兩兩避讓一旁,淩溯見淩凗就在不遠處,便有意上前與他攀談,問阿嬸近來可好,今日怎麼又不曾見到她。

淩凗眉間有隱隱的鬱色,“阿娘近來欠安,往年小毛病不斷,今年愈發嚴重了,想是長安與北地不同,不知是不是地勢的緣故。”

淩溯聽後也有些擔憂,“命太醫令會診吧,看看到底是什麼緣故。”

淩凗點了點頭,“連巫醫都看了,稍稍有了些起色,但精神還是不好,所以今日的中秋宴也不能參加。”頓了頓又一笑,“阿娘還掛念著殿下呢,說殿下若是來家裡,要命人做北地的糟魚款待殿下。”

說起糟魚,淩溯早年最愛吃,那時每次歸家再返回軍中,總要帶上幾包打打牙祭。阿嬸的心意必是要領的,便道好,“等我這兩日抽出空來,一定去府上探望阿嬸。”

淩凗應了,目光悠悠看向露台上拜月的人,笑道:“殿下與辛大娘子聯姻,於朝局來看是件好事。朝中新貴與舊臣,似乎已不像之前那樣劍拔弩張,想必右相從中調停,朝堂上變得一團和氣了。”

淩溯沒有立時回話,略沉默了下才道:“我與辛大娘子定親,可辜負了阿兄?”

淩凗怔了下,沒想到他會這樣直接,倒弄得有些彷徨起來,“殿下何出此言?”

淩溯笑了笑,“其實我看得出來,阿兄對她也有意,隻是因為我橫刀奪愛,搶了阿兄的姻緣,不知阿兄是不是怨我?”

這話讓淩凗惶恐,忖了忖道:“那日的家宴,可是讓殿下誤會了?我也不諱言,初見大娘子,她的風采確實令我心折,但一麵之緣,哪裡談得上怨恨殿下。殿下雖遲來,但與她緣分更深,其中經過我都知道了。宮中下旨,是撮合有情人,我不過是旁觀者,殿下千萬不要誤會,也不必因此介懷。”

淩溯聽他這樣說,也算解開了心結,畢竟他們兄弟往日感情不錯,這大曆江山也是共同殺伐出來的,不想因為一門親事,弄得彼此不愉快。當然他也明白,終究是地位懸殊,淩凗謙讓了,若是真正來爭一爭,自己未必是他的對手。

不過如今親事都定下了,人也進了行轅,已成事實,沒有什麼可爭辯。但有時又覺得可笑,當初何加焉說過,讓他迎娶辛家大娘子鞏固新舊兩派,他還曾不屑,覺得自己大可不必因此賠進婚姻。但到現在,又很樂見朝堂上政見相合,看來人的認知是會隨事實轉移的,如果用聯姻就能平衡兩派,何樂而不為呢。

這裡閒談,那廂拜月也結束了,露台上的女眷們紛紛返回殿內,淩溯若無其事走開了,免得居上來尋他,再和淩凗照麵。

接下來大宴便開始了,各色的蟹與時令的菜色瓜果堆滿食案,聖上舉杯相邀,大家一同慶祝佳節。待放下盞,梨園的內人上台獻藝,歌舞還有角抵戲等層出不窮,氣氛大大熱鬨起來。

其實赴宴,重要的不在吃,在互通有無,鞏固感情。

盛宴進行得差不多時,大家都自由行動起來,居上也可走動走動了。這半日一直端著,人很乏累,好在含涼殿大得很,找個不起眼的角落站一會兒,人能鬆快些。

剛站定,就聽見帷幔那邊傳來隱約的說話聲,切切議論著:“聽聞太子是被迫與辛家女結親的,外麵傳得沸沸揚揚,阿姐沒有聽說麼?”

啊,有人在挖秘辛,居上也很好奇,悄悄撩開帷幔的一角望過去,原來是魯國長公主和幾位淩氏族親,其中還有陳國夫人。

魯國長公主顯然很訝異,“為何被迫呀?”其實細想也說得通,畢竟辛家女險些嫁給前朝太子,如今又許了當朝太子,可見其中必有原委。

齊安郡主掩住了口,悄聲道:“聽說辛家大娘子幾次三番去率府糾纏太子殿下,殿下不堪其擾,又顧忌她是右相千金,不得不應付。時候長了,名聲不好聽,最後不得不向陛下陳情賜婚,這才下定的。”

大家愕然,“還有這說法?”

齊安郡主高深地點點頭。不過也不想給自己惹麻煩,又圓融地追加了一句,“我也是從彆處聽來的,不知是否屬實,大家聽過則罷,千萬彆當真。”

居上有些氣惱,心道做什麼不當真呢,不當真就不用咬耳朵宣揚了。

若說這幫人裡,還是陳國夫人最拎得清,她笑道:“這等閒話,能有幾分是真的。辛家女出身四大家,不是小門小戶攀附權貴的女郎,就算不嫁太子,也自有上好的姻緣。再說太子殿下何等驍勇多謀,哦,被個女郎糾纏兩回,連太子妃之位都送出去了。”邊說邊搖頭,“編造這些閒話的人,我看是半點沒長腦子,但凡仔細揣摩,就知道經不起推敲。”

這話卻讓齊安郡主大感不悅,上了點年紀的人,就剩這點愛好了,不管真假,與大家分享分享,編造者沒長腦子,那傳播者又成了什麼?

於是瞥了陳國夫人一眼,拿捏著嗓門說:“人活於世,不就是讓大家評斷的嗎。阿姐弄得一本正經,我們這些人倒成了長舌婦了,往後說起彆家的事來,還得靠著阿姐的話做警醒呢。”

言下之意你彆在這兒裝正經,奪了這個兒子的爵,又賞了那個兒子,嫡長子如今都已經被擠兌出長安了,難怪堵人的嘴,想是怕閒話說到自家頭上來吧!

魯國長公主比今上年長好幾歲,頤養天年的年紀,願意做一做和事佬,笑著感慨:“如今的年輕人,和我們當初不一樣了。”

眼看要成事實,居上苦惱這些人不是市井婦人,不好衝過去與她們爭辯。正鬱塞的時候,身後有人探手掀開了帷幔,她訝然回頭,發現竟是淩溯。

他連看都不曾看她一眼,拱手向魯國長公主揖了揖,“姑母不要聽那些謠傳,把辛娘子和侄兒說得如此不堪。這門婚事是我向阿耶求來的,辛娘子也是我真心愛慕的女郎,原本一段好好的姻緣,到了有心之人的口中就變成了這樣。”說著調轉視線看向齊安郡主,“姑母往後要是再聽見這等謠言,就替我好好教訓那人。若是怕不好處置,大可派人來知會我,我自己與他論斷。”④思④兔④網④文④檔④共④享④與④在④線④閱④讀④

這一瞬,淩溯的形象在居上眼中高大起來,果真有人撐腰就是好,自己說破了嘴皮子,也不及他三言兩語的澄清來的痛快。

眾人乍見引來了正主,笑得訕訕,魯國長公主忙道:“我就說了,那種閒話荒唐得很,也不知從哪裡傳出來的。”

齊安郡主也說是,“我初聽就覺得不可信……殿下放心,若再有人胡言亂語,我一定掌她的嘴。”複又來向居上打圓場,“大娘子彆往心裡去,我是聽得了這個謠言,覺得實在過分,才說與長公主聽的……我也很為娘子打抱不平。”

畢竟都是皇親國戚,這種場合不能讓人下不來台,居上大度道:“清者自清麼,這種閒話我也聽說過,不稀奇。可是編排我就算了,怎麼把殿下描摹成了那樣……”邊說邊歎息,很是無奈的模樣。

哎呀,正是呢,大家連連附和。都怪那些無中生有的人,鬨出了這樣的笑話。

後來彼此間的尷尬氣氛著實令人窒息,為了避免大家難堪,淩溯還是帶著居上走開了。

走上露台,圓月當空,居上說:“真可氣,為什麼都在謠傳郎君是受我所迫!”

淩溯放眼展望太液池,平靜地闡述事實,“我倒覺得頗有幾分還原,畢竟是你親口說求見太子,是為了嫁給太子,這話當時不隻孤一個人聽見,消息傳出去了,你也不冤枉。”

居上張口結舌,“你明知道我當時是負氣,後來我也向你解釋了。”

淩溯看月色如練,照得湖麵粼粼,淡聲說:“小娘子可不是一般女郎,你要是個貪圖富貴權勢的人,我就不當真了。如今你求仁得仁,還有什麼不高興的?”

居上嘟囔不已,“既然如此,你剛才就不該反駁,怎麼還往自己身上攬?”

“那我應該說什麼?說小娘子真心愛慕我,我盛情難卻,所以才答應定親嗎?”他說罷,哂笑了一聲,“我這是顧全你的臉麵,彆得了便宜還賣乖。”

第39章 看來這女郎有點喜歡他。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 居上氣不過,左右看了一圈,見周圍沒有人在, 抬腿在他足尖跺了一腳。

小小的腳後跟, 蓄著巨大的力, 一下子落在淩溯的腳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