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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36 字 6個月前

?”

問題終是要解決的,韓煜道:“雖有些說不出口,但我實在走投無路,也顧不得那許多了。出了那事之後,家慈上疏陛下奪了我的爵位,想必殿下已經知道了。如今我既無爵,又無職,想謀個差事,又因削爵一事弄得處處碰壁,實在不知應當如何是好。”

淩溯之殺人誅心,在於明知故問,“孤記得,郡侯的爵位已經由二郎承襲了,府上三郎也在率府任職,照理來說你想謀個職位,不是難事。”

韓煜的絕望無可遮掩,歎息道:“我是長兄,弄得聲名狼藉要去求告兩位阿弟,實在舍不下這張臉。”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他沒能說出口,韓家人不敢得罪太子,一心與辛家求和,除了日常施舍他些錢財,誰也不會冒天下之大不韙,替他安排前程。外人呢,個個笑話他平底行走都能摔一跤,不落井下石就不錯了,誰會管他死活!

殷切地望向太子,人到了窮途末路的時候,臉麵其實不那麼重要。他拱手道:“求殿下,看在我父親曾為大曆立下汗馬功勞的份上,救從明於水火吧。”說著便要叩拜下去。

一旁的家丞在他膝頭快要點地時,忙上前托了一把,笑道:“郎君有話好說,千萬不要行此大禮,我們殿下沒有這習慣。”

淩溯見他泫然欲泣,倒也沒有立刻拒絕,淡聲道:“你既然求到我門上來,我也不能坐視不理。但京兆恐怕很難有你一席之地,商州還有個司倉參軍的職務,你若是不嫌低微,我可以舉薦你去那裡。”

隔壁旁聽的居上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壓著嗓門對藥藤道:“你聽,他還給他謀出路!”

藥藤也是一臉不解地望著自家小娘子。

居上連呼倒灶,“彆不是那句情難自禁,讓太子殿下感同身受了吧。”

可惜不能衝過去問個明白,一旁的傅母也勸娘子要暫且按捺,她隻得沉住氣,繼續往下聽。隻聽韓煜連連道謝,畢竟倉曹再低微,也是個七品的銜兒,對於現在的韓煜來說,著實是一條明路。

那廂的淩溯微偏過了身子,涼聲道:“你先彆忙著道謝,孤有一句話要奉勸你,知其不善,則速改以從善。商州那個職務也是擇賢能而任之,你若是考慮清楚了要上任,就找詹事,領取信函吧。”

韓煜微怔愣了下,但很快便道是,叉手長拜下去,“多謝殿下。”

淩溯點了點頭,“回去早作打算。”

家丞上前比手,將韓煜送出了廳堂。

居上看人走遠,方從花廳裡出來,枯著眉頭對淩溯道:“我恨不得踹他兩腳,郎君卻給他安排職務,你我處事的方法有分歧,郎君知道吧?”

淩溯說知道,“我有我的道理。”

居上調開了視線,下巴抬得高高的,“還能有什麼道理,無非同情之餘,惺惺相惜。”

與那樣的人惺惺相惜,大可不必,但淩溯有自知之明,不告訴她實情,恐怕她不會放過自己。於是轉身望向韓煜遠去的背影,眯著眼問:“他是不是同你說,已經處置了那個婢女?”

居上說是啊,“分道揚鑣了。”

淩溯卻一哂,“沒有,還養在私宅裡呢。”

這下居上邪火四起,驚訝於那人的荒謬,“求到門上來,居然還在扯謊,他是拿我當傻子嗎?”

這話引發了淩溯的共鳴,看她的眼神,充滿了“你說得對”的暗示。

其實他的這位太子妃什麼都好,就是性情有些急躁,“我知道小娘子很生氣,但是打人不好,我要是來得遲些,你怕是又要動手了吧!”

這話說得……毫無道理!

居上支支吾吾道:“我在行轅,受傅母們的教誨,自當約束自己……郎君不要杞人憂天。”

是嗎?她的宗旨不是路見不平,能動手便不動口嗎?不過因為礙於行轅耳目眾多,不得不收斂,淩溯也不與她爭辯,閒適地踱開了步子。

居上不死心,追上去問:“他會為了一個倉曹的職務,拋棄果兒嗎?”

淩溯說不知道,沒有再理會她,徑直回東院去了。

***

“知其不善,則速改以從善”,這句話不停在韓煜耳邊回蕩,像赴死到了時辰,他知道該有個了結了。

男女之間的感情,經得起現實的磋磨嗎?他本以為自己可以維護果兒到底的,但當郡侯的爵位從他身上剝離的時候,他忽然就後悔了。

那日阿娘換上冠服出門,臨到她登車的那一刻,他都覺得她是在嚇唬自己,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底下哪有不顧兒女前程的母親。所以他放心地摟著果兒,關心她的身體,向她承諾將來,他甚至已經想好要替她弄個假身份,就說是遭難的遠房表妹前來投靠,不說做正室,收進房裡做妾總是可以的。

阿娘出門又回來,他仍未放在心上,大抵是騙他進了宮,實則去外麵轉了一圈吧!

當然,上房也沒有傳出任何消息,他以為事情就這樣過去了,畢竟爺娘與子女之間的鬥爭,就看誰沉得住氣。

可誰知隔了兩日,宮中的詔書從天而降,嚴辭斥責他忤逆,褫奪了他的爵位。那一刻他直接傻了眼,做夢也想不到,阿娘真會上疏陛下。

領旨之後癱坐在地上,他茫然問阿娘為什麼。阿娘冷酷地告訴他,韓家絕不會因為一個他,得罪當朝太子。

沒了爵位,天翻地覆,他終於可以放心與果兒在一起了,代價就是失去居所、用度和所有仆從。

郡侯府沒有果兒的容身之處,她被驅趕出來,他隻好領著她去了彆業。晚上相擁的時候,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激情與戰栗,也沒有了郡侯與婢女身份的懸殊,他們變成同命鴛鴦,誰也不知道歸路在哪裡。

貴可生閒情,賤則生怨懟,他開始憎恨現在的種種,怪果兒紅顏禍水。原本是打算送走她的,可她說自己有了身孕,他又猶豫了。

然而今日見了太子,那句話狠狠敲打了他,他驚惶地意識到,太子知道的,恐怕比他以為的更多。

要一輩子淪為豬狗,和她捆綁著墜入地獄嗎?眼前有把上岸的梯子,是放棄,還是掙紮著重新爬上去?

他在門前站了許久,終於推開半掩的門扉邁進門檻,這是他授爵之初置辦的彆業,院子很大,但沒有家仆,到處顯得空蕩蕩地。

垂著袖子進門,果兒見他回來忙迎上前,急切地問:“郎君,大娘子答應了嗎?”

韓煜看了她一眼,不知怎麼,她好像沒有往日的嬌俏了,臉色泛黃,唇上也起了皮。

他不動聲色撤回手,一屁股坐進交椅裡,乏累地說:“辛大娘子恨不得吃了我,還是太子殿下容情,許了我一個倉曹的職務。”

果兒有些失望,“倉曹是幾品官?”

韓煜無奈地慘笑,“從七品。”

從七品相較於二品的郡侯,可說天懸地隔。果兒有些憤懣,“太子殿下拿郎君當乞索兒,還有那大娘子,也太不念舊情了。”

她的話,又一次深深刺傷了韓煜的自尊心。

“乞索兒?”他忽然捶了一下交椅旁的香幾,捶得轟然一聲巨響,“我變成乞索兒,到底是拜誰所賜?要不是你,擋在我與二娘之間,我早就與她定情,早就向她下聘了!我問你,為什麼我的書信遲遲不能送到二娘手裡,你又為什麼扣著二娘的信件不肯給我?你從中作梗,那些小心思我早就看透了!也怪我自己瞎了眼,不愛貴女愛賤婢,一步步被你拖累至此,真是我的報應,是我活該!”→思→兔→在→線→閱→讀→

果兒被他大吼大叫一頓,人像風裡的枯葉般抖起來,“郎君是在怨怪我嗎?是誰說看見我,就想起那個青梅竹馬的房中人?”

所謂的房中人,就是從小伺候韓煜的婢女,那婢女上年不明不白地死了,所以遇見果兒,讓他無端生出了親近之心。

他臉色灰敗,慢慢頷首,“是我糊塗了,把對她的思念,轉嫁到了你身上……可你為什麼那麼惡毒,要不是你的那些主意惹惱了辛家,辛家也未必置我於死地。”

果兒大哭起來,她當然也有自己的懊喪之處,原本是做夠了伺候人的活計,想借著他一步登天的,結果最後走到這樣田地。

如今他是她唯一的希望了,她必須緊緊抓住不放,便哭著說:“郎君,我的圖謀,不過是想與你在一起啊。”

韓煜苦笑連連,“現在你終於和我在一起了,你覺得歡喜嗎?我一無所有,隻剩這處房產,等荷包空空的時候將這裡賣掉,你我就真的變成乞索兒,要沿街乞討為生了。”

說得果兒惶恐起來,“郎君,不會的……何至於……”

韓煜舒了口氣,重挺了挺佝僂的脊背道:“我打算去商州了,長安實在讓我待不下去。”

果兒說好,“我這就收拾行囊,陪郎君一起去商州。”

結果韓煜不說話了,隻是定眼看著她。她明白過來,“郎君是想拋下我嗎?”極度失望後,負氣道,“也罷,你去商州,我回辛家。二娘子素來心腸軟,隻要我與她說,當初是受郎君所迫,被郎君強占了身子,二娘子自會同情我,重新收留我的。”

這番話一出口,往日的情分是蕩然無存了。韓煜咬牙道:“蘇果兒,我早該看透你是個爛了心的賤婢!我強迫你?分明是你投懷送抱引誘我,如今竟要倒打一耙坑害我。”

曾經的郎君卿卿,終於惡語相向,果兒道:“我好好的女郎,從來不曾與外男接觸過,若不是郎君帶壞了我,我怎麼會做出背主的事來!”

韓煜被她氣得說不出話,半晌才道:“你懷著身孕回辛家,辛家能答應嗎?”

果兒微怔了下,忽而笑起來,“我說什麼,郎君都信嗎?我與你相識,由頭至尾還不足兩個月,哪裡來的身孕。”說罷向他伸出手,“既然無緣,郎君便把身契還我吧,也不枉相好了一場。”

她的笑刺傷了他的眼,韓煜氣得渾身打顫,才知道一切徹頭徹尾都錯了。

既然錯了,就該及時止損,若真讓她回到辛家一通胡說,話再傳到太子耳中,一切便都完了。

打定了主意,他站起身說好,“我回侯府把身契取來,你我好聚好散。”

轉身出門,直奔牙行,不多會兒領來了兩個康居人,不顧果兒的哭鬨叫喊,強行把人帶出了彆業。

至於她會被賣到哪裡,是康居還是吐蕃,誰知道呢。一場不切實際的糾纏就這樣結束了,現在回想,像噩夢一樣。

第二日韓煜去安上門外求見東宮詹事,何加焉百忙之中抽出空來見他,聽了他的所求,掖著手道:“殿下確實曾吩咐過我,為韓君安排一個職務,但商州的倉曹一職已經有人填補了……”見他臉色頹然,慢慢又浮起個笑容,“不過鄧州倒有個功曹的空缺,不知郎君可願意去?”

倉曹與功曹是一樣的品級,不過司職不同而已,韓煜如今一心想離開長安,彆說是去鄧州,就算去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