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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16 字 6個月前

什麼,不用細想也知道,李夫人道:“人在存亡關頭,自然會替自己開脫,從她嘴裡出來的醃臢話,夫人不信,我們也不會追問。隻請夫人相信一點,我們辛氏百年之家,從未出過奸佞,也從不仗勢欺人。說實話,昨日忽然聽得消息,大家一下子都亂了,實在不知應當怎麼處置才好。思前想後,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郡侯與家下婢女有情,我們也不能硬扣著人,不讓他們團圓。鄙宅雖不算大富大貴之家,但一個婢女還是奉送得起的,因此便讓家仆把人連同身契一齊給貴府上送去,若此舉莽撞了,還請夫人擔待,我們確實是出於一片好心,將處置的大權交到夫人手上,一切請夫人親自定奪。”

反正事就是這麼個事,各自都要粉飾,誰也不會將真心話說出來。

在陳國夫人聽來,那句“郡侯與家下婢女有情”,簡直像個巴掌一樣,狠狠地甩在了臉上。

唉,好好的貴胄,偏要和伺候人的婢女糾纏,叫她這做母親的臉也沒處擱。今日送到人家門上來,少不得要聽人奚落兩句,自己也沒計奈何,要怪隻能怪那個糊塗蟲。

還是得笑臉相待,畢竟今日是來求和的。陳國夫人愧怍道:“我也知道貴府上此舉,是為了周全我們侯府的臉麵,心裡很是感激娘子。實不相瞞,我見了那婢女,一心隻想把她遠遠送出去,神不知鬼不覺妥當處置了,再登門向貴家主與娘子致歉。不曾想,我那不爭氣的兒子舊情難斷,憑我怎麼軟硬兼施,都不能動搖他的決心。”

楊夫人早就知道謎底,順勢做了一回好人,“夫人也寬懷,若實在沒辦法,那也隻好做爺娘的仔細周全,總不能棒打鴛鴦。”

陳國夫人臉上顯露出冷硬之色來,“斷乎不能周全。娘子是知道的,我家老家主不在了,我一心栽培幾個兒子,盼著他們重振門庭,將郡侯府在長安城中立起來。可是家業還未大成,就出了這樣的醜事,我能讓全長安的高門顯貴都知道,那逆子戀上了婢女嗎?”邊說邊搖頭,“不能啊,我丟不起這個人,將來事發,也沒法向陛下和皇後殿下交代。”

辛家妯娌聽罷,各自低下頭,配合地悵然歎了口氣。

顧夫人道:“情這一字說起來容易,卻又是天底下最難辦的事。”

陳國夫人道:“庸情罷了,當斷則斷。我思來想去,不能因個婢女,毀了韓家累世的功德,既然這兒子勸不回頭,那就索性不要了。所以我昨日趕在宵禁之前,進宮麵見了陛下,求陛下罷黜他的爵位,另擇賢能。這樣做雖於事無補,但也算給了小娘子一個交代。我聽說那逆子與府上小娘子結識在先……真是一步錯,滿盤皆落索。若是他能珍惜與小娘子的緣分,咱們兩家締結了姻親,那是多好的事啊!”

事是好事,但辛家人無福消受,這樣的人,即便成了婚也不會安分。起先聽說他被奪爵,大家還有些同情他,但聽完了陳國夫人的話,確定是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主,那麼乾脆成全他的一片癡心,反正他也不在乎虛名。

裡間旁聽的三姐妹交換了眼色,居安很是著急,壓著嗓門說:“阿嬸怎麼不把他的所作所為說出來?我想看看郡侯夫人是什麼反應。”

她急得扭動,居上怕她鬨出動靜,一把壓製住了她,做個噤聲的動作,示意她再接著往下聽。

三妯娌之中,還數三嬸說話最敞亮,料想她也和居安一樣壓抑了半晌,聽罷陳國夫人的話,先是表達了她的遺憾,歎息道:“難為夫人,嘴上怨恨,其實心裡滴血,我們都明白。護犢之心人人都有,我們也一樣,夫人不知道,那日咱家大娘子去西明寺進香,正好遇見郡侯與果兒會麵,他們私下裡說的話,果兒的那些圖謀,真是……沒臉告知夫人。”

沒臉說的話,自然有人來代勞。邊上的後宅管事娓娓把經過說了一遍,最後一笑道:“我們辛家是書香門第,不興殺奴那一套,但要論果兒的行徑,打殺發賣都在情理之中。”

陳國夫人是頭一回聽到真相,一時也有些惶然,半晌回過神來,咬著牙道:“這小小的賤婢,竟有這麼深的心思,看來著實是留不得。”

天下哪個做母親的不害怕呢,兒子和有心計的女人廝混,長此下去,彆說前程,連命都要葬送了。

不過那是韓家自己的事,辛家就不參與了。堂上坐著的人都帶著無奈之色,楊夫人為了緩和氣氛,轉頭吩咐仆婦:“去看看,雲英麨做好了沒有。”

陳國夫人這廂是沒有心情吃什麼雲英麨的,重新整頓了下心緒道:“貴府上把人送到我家,我怎好白得一個婢女,因此回了府上幾樣小禮,也請貴家主笑納。再有一樁事,這兩日中書省擬了詔書,便會重新封爵,我那二郎倒是人品穩重,現在金吾衛任職。”說著略顯難堪地笑了笑,“我是想,兩家既有緣,本該也是談婚論嫁的,不必因先前的糾葛斷送了。不知府上可還有適齡的女郎?若是不嫌棄,我們兩家以後常來常往,也算不打不相識。”

這話一出,屏風後的居安有點慌,拽著長姐的袖子說:“不會把我填進去吧?我怎麼覺得在說我?”

居上很有把握,“阿娘不會答應的。”

果然,楊夫人與李夫人交換了下眼色,笑道:“夫人思慮過重了,事情過去就過去了,就算不結姻親,咱們也可時常走動。現如今的孩子不比咱們當年,個個都是有主意的,早不興爺娘強做主那一套了。我們家是這樣,兒郎多,有九個,女孩兒卻少,隻有三個,越是少,越是珍愛。再者貴府上小郎君定有他的主意,夫人也要問問他的意思,替他定一位可心的女郎才好。”

話說得很委婉,但分明是拒絕了,辛家的女孩子,誰也不必去蹚韓家那趟渾水,又不是嫁不掉了,非在裡頭打轉。

當然陳國夫人也知道,這種提議斷乎不會成,她這麼說,不過表明一下心跡,還有與辛家結秦晉之好的願望。既然辛家不同意,那麼就此作罷,這場風波算是過去了,以後官眷盛宴上見麵也不用刻意躲避,兩下裡有了交代,誰也不欠著誰。

後來又客套了一番,這才起身告辭。辛家妯娌將人送到門上,陳國夫人登車前還熱絡道彆,待車簾一放,臉就冷了下來。

馬車緩緩沿著坊道去遠了,大家重新退回門內,內宅管事上來稟報,說陳國夫人送來些錦緞布匹等,要論市價,大約和一個果兒相當。

李夫人笑了笑,“倒是一點不占人便宜,就算心裡怨咱們,做的事還算明白。”

這時居上姐妹從屏風後麵走出來,居幽道:“明白什麼,不還想著與辛家結親嗎,可把玉龜嚇壞了。”

楊夫人道:“她家不是誠意求娶,我們也瞧不上那樣的門第。長兄是如此,誰又敢說底下的阿弟就是好的。”

顧夫人開始嘲笑居安,“小小年紀,想得倒挺多,誰說人家要向你提親?”

居安呆呆道:“長姐指婚了,二姐和他家結了梁子,不就剩下一個我,我能不怕嗎。”

楊夫人失笑,“你放心,你們姐妹的婚事得一個一個挨著來,接下來先是二姐,後麵才輪到你。”

居安的樂觀,讓她每時每刻都充滿希望,聽後居然更加歡喜了,“等阿姐們全出了閣,家裡就我一個女郎,到時候奇貨可居,可以配個好郎子。”

大家都笑起來,笑她沒臉沒皮,也笑她不遮不掩的小算盤。

反正武林郡侯那件事翻篇了,居幽雖然小受打擊,但很快就活了過來。大家聚在一起用飯,如今晌午的天氣似乎沒有前陣子那麼熱了,加之昨晚上下過雨,頗有阿娘口中一場秋雨一場涼的意味。

居安給長姐夾了一塊貴妃紅,追問她中秋能不能回來。

居上遺憾地告訴她,今天回來是太子開恩,那句下不為例,意思應該是沒有下次了。

居安很不解,“阿姐你真如下獄了一般,看來許了太子一點都不好。”

結果這話招到了家裡長輩的反駁,大家一致批判居安胡說,“多少人求不來的好事,你該為你阿姐高興才是。就說上回的令公夫人,因四娘嫁不成太子,病到現在都不曾好。”

居安吐了吐舌頭,不敢再說話了,但不妨礙她覺得長姐生得偉大活得憋屈。盤裡的貴妃紅一個不夠,又多給阿姐添了兩塊。

在家的時光總覺得短暫,居上磨磨蹭蹭,一直逗留到未時三刻才辭出來。┆┆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出門藥藤就忙催促,“要快些趕車,眼看太子殿下將要下值了,彆又是半路上遇見,殿下會覺得小娘子說話不算話。”

居上一想也是,趕緊登了車,催促車夫快馬加鞭。

一路行來看見很多沿路叫賣的吃食,還有胡商烤得噴香的古樓子。馬車飛速駛過,羊肉混合著胡餅和椒豉的香氣留在了車廂裡……居上摸了摸半凸的胃,“藥藤,我怎麼又餓了?”

藥藤捺著嘴角笑了笑,心道是誰昨日和太子說胃口不好吃得少,今日她這個飯量要是被太子看見,怕是會驚訝她天賦異稟吧!

但作為忠實的膀臂,就要急主人之所急。於是探入錦囊掏啊挖的,挖出兩塊鹿脯敬獻上去,“小娘子先拿這個墊一墊,等回了行轅,婢子往典膳局跑一趟,讓他們給你做古樓子,多放羊肉,多刷酥油,行不行?”

居上把鹿脯填進了嘴裡,遺憾地說:“可我覺得路邊上做的比較好吃。”

藥藤道:“麵粉混著黃泥,揉麵的時候要是經過一個駝隊,駱駝腳一踏,漫天灰塵,彆提多臟了。”

可有時候就是那種不乾不淨的東西,吃著才彆有風味,但凡熱愛逛東西市的姑娘們都有共鳴。

不過東宮的典膳司也不是吃素的,爐膛燒得滾燙,可以做出另一種高貴的味道。

“嗬——嗬——”駕車的仆從小鞭子甩得鏗鏘,沒用多長時間,馬車便停在了行轅外的台階前。

居上下了馬車四下張望,見一切如常,料想淩溯還不曾回來。

她放心了,搖著袖子,鬆散地吸了口氣。可還沒等氣呼出來,忽然發現門內站了個人,一身妝蟒的圓領袍服,眉眼間烏雲密布,負手盯了她良久道:“言而無信,沒有下次了。”

“啊!”居上目瞪口呆,“現在什麼時辰?郎君怎麼回來得這麼早?”

淩溯沒有說話,東宮下值是沒有定規的,晌午之後就能回來,難道她不知道嗎?

長史在一旁看得冷汗直流,上前兩步道:“娘子確實晚歸了,殿下比娘子回來得早。娘子且不說其他,先向殿下致個歉,殿下有雅量,不會與娘子計較的。”

說到服軟這種事,居上從來都是好手,不該倔強的時候絕不犟脖子,立刻拱手向太子告饒:“我錯了,食言了,我有罪,請郎君原諒我。不過我這回不是有意毀約的,是因為不曾料到郎君回來得這麼早……”說罷長籲短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