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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狩 尤四姐 4246 字 6個月前

裡不缺人承襲爵位。按理來說,母親一般不會輕易放棄自己的骨肉,除非韓煜確實傷了她的心。良賤不通婚,這事必定會鬨得滿城風雨,與其讓他汙了武陵侯的爵位,不如儘早收回,另擇賢良而任之。”

所以那是何等清醒的人啊,居上竟有些佩服陳國夫人的手段,即便是對待嫡親的兒子,也有說懲處便懲處的決心。

“那將來韓煜會如何?”居上問,“褫奪了爵位,還有東山再起的一日嗎?”

淩溯看了她一眼,仿佛覺得她多此一問,“奪爵是一輩子的羞恥,他又與辛家婢女糾纏不清,這兩件事,哪一件能讓他直起腰來?再說將來……將來更不會有機會東山再起。”

他話沒說透,但意思很明白,多年之後大曆掌舵的人是他,隻要他不許,一切就成了定局。

所以女郎們願意嫁高官之主啊,緊要關頭,胳膊肘知道往裡拐。

居上狗腿地說:“郎君官大,郎君說了算。”一麵又開始感慨她那情路不順的阿妹,得出一個邪門的結論,“居幽之所以那麼難,全是因為阿叔名字沒取好。她小時候一波三折,假山上摔過一次,荷塘裡淹過兩次,能活著都是命大。你說做什麼叫居幽呢,居幽多孤僻!我覺得該叫居揚,張揚的揚,這樣才能活得肆意瀟灑,光芒萬丈。”

她自覺有理有據,不想淩溯一句話就打破了她的幻想,“磨刀霍霍向居揚。”

居上呆住了,“你在說什麼?磨刀霍霍向豬羊,不是向居揚!”

這個人,天生是來和她作對的嗎?剛誇完他有用,他就自揭其短。

淩溯倒是不慌不忙,十分淡然地說:“當初在北地,邊關有很多外族人出入,口音從四麵八方來,各不相同。我的意思是取名還需慎重,大曆建朝後,外邦使節和胡商逐漸多起來,說不定有人讀得不準,要是這樣,居揚還不如居幽。”

居上聽罷很不服氣,但又找不到話反駁他,鬱塞短促地歎了口氣,“郎君,我明日還想告假。”

這就令人不愉快了,淩溯蹙眉道:“怎的又要告假,今日外出一整日,還不夠嗎?”

居上道:“自然不夠呀,事情還不曾有下文呢。”

“怎麼沒有下文,我不是將宮中的消息告訴你了嗎。”

但是短暫的豁然,比不上大家聚在一起熱鬨議論。她想把消息帶回去,最好趕在廢黜武陵郡侯的旨意下達之前。

可淩溯不讓她回家,她就邁不出行轅,宮門郎兩隻眼睛雪亮,整日候在大門上寸步不離,不得太子口諭,她想出門,纏也纏死她。

她開始想方設法打商量,“就明日一回,還不行嗎?明日過後我哪兒都不去,乖乖跟著家令學掌家。”

淩溯不為所動,“今日已經是破例了,小娘子不知道嗎?”

居上說知道,“可你看,我確實有事在身,一出門,破了一樁大案。”可好話說了千千萬,他依舊油鹽不進,她有點氣惱了,嘟囔道,“我又不領你的月俸,也不是你家奴婢,不過定了親而已,就像看牢囚一樣看著我,我不服。”

他起先還翻書,這回連書也不翻了,抬眼道:“你不知肩上責任重大嗎?現在約束你,是為了將來讓你遊刃有餘。”

居上當然知道其中道理,但年輕活潑是天性,天性畢竟很難壓抑,想了想道:“受教不差這一日,你就再準我一天假,我去去就回,晚間在門上迎接郎君,如何?”

這樣說來……好像也還行,畢竟此人以後要伴在枕邊,以她記仇又驍勇的性格來說,太過得罪了,夜裡睡覺容易驚醒。

但是答得爽快,又像專等她這句話似的,淩溯仍是微微躊躇了下,為難且冷酷地說:“你經常外出,萬一被傅母告到皇後殿下麵前,不要怪我不維護你。”

居上說不會,“我與幾位傅母處得很好,她們也喜歡我,不會輕易告狀的。退一萬步,就算皇後殿下責備我,我一力承擔就是了,不用郎君費心維護。”

淩溯聽她這樣說,這才勉強答應,“隻此一次,下不為例。”

居上說一言為定,然後綻開笑臉感激再三,又客套一番讓他早些就寢,方帶著藥藤回去了。

早些就寢,對他來說有點難。以前徹夜研究作戰的計劃與路線,現在長安攻下來了,大業完成了,又有無窮無儘的瑣碎事務需要處理。

好在辛苦不曾白費,前朝留下的頑疾在慢慢治愈,曆經過動蕩的都城有它驚人的生長力,每一天醒來都有新發展,東西市的交易又長了幾成,西域商隊遞交的入城過所又增加了幾十封,一切蒸蒸日上,一切都充滿希望。

見成效,所以不覺得累,比起馬背上長途奔襲,帶著隨從不緊不慢橫穿過長安城,則是無比安逸的生活。回來後挑燈看文書,看奏報,都不算什麼,有時候一不小心過了子時,經人再三催促,才放下筆墨回榻上去。

今晚還是如此,整套的流程有條不紊,感覺脖子有些酸痛,抬頭看更漏時,已經三更了。

沙沙一陣輕響,像沙子揚在窗紙上。

女史們探身關上門窗,長史正好悄悄打個嗬欠,被他看見了,一時眉眼回不到原位上,滿臉尷尬。

“郎君。”重新整頓好表情的長史上前諫言,“時候不早了……”

淩溯頷首,“歇吧。”

得了令,大家如蒙大赦,長史指揮值夜的女史們退出寢樓,出門時仿佛有濕紗撲麵,雨下得又大又密。

臨走的長史重又折回來,“夜裡恐怕濕冷,郎君切要關上窗,彆受了寒。”

淩溯有規矩,除了灑掃,女史一般不讓上二樓,所以窗戶還得自己關。

他說好,抬手微一擺,長史嗬腰關上了門。

轉身拾級而上,窗下的燈火照出綿密的雨勢,打濕了窗台前的地板。

他過去卷竹簾,不經意一瞥,發現對麵還點著燈,那玲瓏窗口從黑夜裡突圍出來,像個金色的落款,異常鮮明。

下雨了,婢女怎麼不關窗?他駐足片刻,自己也猶豫起來,畢竟雨後的清新爽朗,是任何香料都無法比擬的,且存續的時間又短,一個疏忽便會錯過……

正思量,看見有個身影行屍走肉般過來,雙手摸索著,“啪”地一聲關上了窗。

***

次日,天地清朗,居上用過晨食照例出門,還沒等家令勸退,微笑著告訴他,是太子殿下特許的。

家令自是不敢質疑,忙令人套好馬車,將人送下了台階。

待要問娘子什麼時候回來,居上搶先一步告訴他:“殿下下值之前一定到家。”

家令道是,肅容叉手,把人送出了新昌坊。

待得回到辛府,立刻把探來的消息告訴大家,大家一致認為太子殿下帶回的消息,具有完全的可信度。

反正李夫人大覺受用,解氣道:“真是報應,好在陳國夫人不像她兒子一般糊塗,與其受外人恥笑,不如自己斷腕為好。”

顧夫人驚訝過後自歎弗如,“女中豪傑啊!要是換了我,我可沒有這樣的決斷,怕最後還是會妥協,想辦法替兒子周全。”

其實這是大部分母親的通病,自己肚子裡爬出來的肉,總不能見他一敗塗地。但陳國夫人的選擇,是最無情卻也最明智的選擇,比起換一個兒子襲爵,和辛家交惡才是自掘墳墓,後患無窮。 思 兔 文 檔 共 享 與 線 上 閱 讀

隻是辛家人都良善,事情鬨得這麼大,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值得,反倒生出點愧疚之心來。

正在唏噓的時候,門上有仆婦進來傳話,說郡侯府老夫人前來拜會了。

大家俱一驚,不知她此來是什麼目的。

還是李夫人鎮定,吩咐居上三姐妹:“你們去裡間坐著,不要出聲,今日聽聽人家說話辦事的手段,也長長見識。”

居上忙應了,一手牽著一個妹妹,很快躲進了屏風後麵。

第30章 郎君心動嗎?心動就對了!

有客登門, 自然要以禮相待。

楊夫人妯娌命人請陳國夫人,三人站在廊下等候,遠遠見一位華服的婦人進來, 梳著高高的髻兒, 髻上插赤金的發梳, 並不因為家裡起了變故, 而顯得麵色萎頓。

大曆建國,城中多出許多顯赫門庭,一般有爵的新貴, 多是北地時期建功立業過的。提起這位陳國夫人,大家也都有耳聞,知道她出生淩氏, 國夫人的封號不單是看著她的亡夫,更是因她自己。

雖說兒女之間有了過節, 但長輩相見, 還是要保持體麵的。三妯娌迎下台階,陳國夫人緊走幾步趕上來, 赧然道:“冒昧登門, 還請恕罪。”

楊夫人道:“夫人是請不來的貴客, 快彆這樣說。裡間準備了糕點茶水, 請夫人進門納涼。”

陳國夫人讓了讓禮,和辛家人一同邁進廳堂, 邊走邊道:“我們從北地搬至長安, 一家人剛安頓好, 心裡總念著要來辛府上拜訪, 卻一直不得空閒。其實我們兩家相距不算太遠, 從光德坊過來, 不過一炷香時候……”見楊夫人比手請她入座,她又頷首道了謝,方坐定在圈椅裡。

轉頭打量,仍是一番客套話,感慨著辛府果真家學淵源,這府邸布置得精巧雅致,連堂上掛的畫作,都與尋常人家不一樣。

內宅的貴婦們,最在行的就是虛與委蛇,要是論東拉西扯,她們能連著說上一整天不重樣。

但陳國夫人此來,不是為了閒話家常的。說了一圈,還是要回歸重點,站起身來,向李夫人長長肅了一禮,“李娘子,小兒無狀,做出這等醜事來,實在對不起貴家主與娘子。我也不敢拿自己不知情的話來脫罪,犬子做錯了事,是我這當母親的管教不嚴所致,一切罪過都在我。因此今日厚著臉皮登門,代犬子向娘子告罪,望娘子大量寬宥,也請代為向小娘子致歉,種種不當都是犬子的錯,小娘子就當不曾結識那混賬,將那些不愉快的事全忘了吧。”

就這席話來說,陳國夫人果真不是庸碌護短的後宅婦人。辛家人原先很是鄙薄韓煜,昨晚上吃飯,飯桌上還在不平,身為郡侯竟然如此下作。但今日聽說了殊勝帶回來的消息,加上現在當麵見到了陳國夫人,那些舊怨倒也不至於太令人耿耿於懷,其實致個歉,一切也就過去了。

她長肅,李夫人忙起身攙扶了一把,“夫人不必如此,這件事本不想驚動夫人的,但若說事小,也未必小,畢竟關係郡侯府的臉麵。我們既然知情了,總要告知夫人,否則夫人麵前交代不過去。”

陳國夫人說是,“若府上不曾把人送到門上來,我也不知道其中內情……”說了半截,忙又打圓場,“哦,我沒有怨怪貴府上的意思,娘子千萬彆誤會,隻是乍然聽說辛府上送了人來,一時有些摸不著頭腦。後來把人召到麵前,零碎問出些頭緒,但一人之言,我是萬不會相信的。”

果兒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