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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時間,場上的死士已被折去大半,局勢逆風翻轉,一方人數的劇增,幾乎結果已成定局。

在壓倒性的勢力麵前,焦灼的戰場瞬間如秋風掃落地般簡單。

“你去後頭好好呆著,一身傷,不要逞強!”

那藩王來到謝陽身旁,周遭的將士為他清掃了前路,二人之間,幾乎毫無阻攔。

謝陽的手微顫,刀刃已有坑坑窪窪的痕跡,在這依然鎖定勝局的前提下,他著實有些狼狽了。

“你怎麼來了?”

說時,謝陽臉上閃過一絲窘迫。

“怎麼,還不想讓我來嗎?”藩王摘下頭盔下的麵罩,不是顧樓月還能是誰?

他皺著眉頭,顯然是有些怒意,喘熄不勻,連續兩日不眠不休地從虎門關趕來,一來便是這幅情景,論誰也不會麵帶笑意的。

“你不是跟我確保萬無一失嗎?不是說京城是你的囊中之物嗎?當時謝大將軍的豪言壯誌我可都曆曆在目,現在又算怎麼回事?”

顧樓月無比慶幸自己來了,雖然最初他不過是想給一個驚喜而已,但若是來晚一步,這驚喜恐怕就要變成驚嚇了。

“沒事,不過就是坎坷了一番,但連你都來了,我又怎麼會輸?”

謝陽笑了,配上那一副少年爽朗的五官,陽光又燦爛;他張開手臂,想要回應一個熱情的擁抱,卻不想儘是一片瘡痍入了顧樓月的眼簾。

玄鐵盔甲上滿是刀痕,關節軟甲處滋啦地在冒著血,雨勢小了些,順勢而下的水珠亦染上了半層血。

“你……混蛋!”

顧樓月見他這一副滿身傷口的模樣,再有如何責備的話都說不出來的,加緊小步子上前,沒敢回應這個擁抱,倒是一拳錘在他的肩膀上,似是在泄憤。

嘶啦——

忽然間,整個人一襲,謝陽先他一步擁了上前。

鼻尖是自己最熟悉的味道,這樣的相擁他們做過無數次,可這一次,顧樓月想都不想,就急著掙脫。

“你在胡鬨什麼!?這是戰場,你也不怕旁人瞧見你這幅模樣!”

謝陽一聲輕笑在耳邊傳來:

“樓月哥哥,你若是再動,我的傷口就要擴大了。”

果然,這一句話下去,顧樓月不動了。

“那你還不快鬆開我,趕緊去處理你這一身傷!”

話音落下,半天都不見其反應,隻有那一直在他頸窩裡亂蹭的腦袋象征這個家夥還是清醒著。

“你莫不是還要說什麼‘我害怕再也見不到你’之類的話吧?”

顧樓月耐著性子,安撫著他。

“不,我從不害怕這個,我能在戰場活下去,靠的就是‘想見你’這一信念,我不害怕再也見不到你,我害怕我的樓月哥哥見不到我。”

顧樓月眼眶一熱。

當年,秦煙離世,顧樓月的憔悴模樣謝陽這輩子都記得,所以他不想讓悲劇重演。

他和班主的這半輩子已經夠苦了,幸得老天開眼,讓他們相擁取暖。

“好了,鬆開我吧,你現在更需要療傷。”

這一次謝陽乖乖聽話了,鬆開了他,顧樓月的前襟染上了一團血跡。

“少主!”

宋叔屠爺趕忙上前問候著,他沒敢打擾剛剛的兩人,也時刻觀察著周圍,防止有不長眼的突然襲擊。

“少主,據顧大人所言,京城內確實與各地藩王密函聯係,想裡應外合,搞一個甕中捉鱉,但他們沒能闖過顧大人的虎門關,顧大人也是不想打草驚蛇,便偽裝成藩王的軍隊入京。”

謝陽聽著,腳步輕浮了幾分,突然一個踉蹌,還是顧樓月眼疾手快地接住了他,沒有讓其倒在地上。

“你……”

“不好意思,勞煩哥哥了。”

謝陽的臉病態地發白,顯然嗜血過多,顧樓月自然二貨不想多說,直接叫人把大夫交上來。

原本混亂的場合被壓倒性的勢力控製,很快京城內的死士被解決了個乾淨,速度之快,連李長頌的血都還沒流乾。

建隆皇帝被人挾持住,最後所做的那些掙紮就如同笑話一般。

被自家兒子陷害了不說,甚至最後直接丟了江山,還是被兩個歲數加起來還沒有他大的毛頭小子。

謝陽尚且需要療傷,顧樓月便攬了大局。

曾經揮一揮手便呼風喚雨的皇帝,如今像個瘟雞一般被架在前頭。

“皇上,若是沒算錯,這應該是你我之間第四次見麵了。”

建隆皇帝瞧著顧樓月,眼神眯了眯,想要看清楚一些,好半天才認出來,“原來是鎮遠侯。”

他並不驚訝,甚至還有些釋然。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這一次,是朕輸了。”

一句話畢,建隆皇帝好似老了幾十歲。

顧樓月看著他好久,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你就不好奇我為何造反嗎?”

建隆皇帝抬眸,“是想讓朕死的明白點嗎?”

顧樓月回應這個問話,也算是默認了,道:“我是回鶻一族。”

此話一出,建隆皇帝愣住了,混沌的眼睛也難得的晴明了一下,卻異常空洞,他看著顧樓月,眼神再度微微眯起,似是在透過他這張臉再看什麼彆的人。

良久,他仰天長歎,卻哈哈大笑起來。

“因果報應,都是因果報應啊!哈哈哈哈哈”

……

很難想像,瘋子,頹廢,癲狂這類詞竟然能在一帝王身上展露出來,或許是真的意識到大勢已去,建隆皇帝瘋癲之後,也算是認命了。

“來人,送先皇陛下上路。”

顧樓月單手一揮,持刀的劊子手便上前。

他做事向來都是斬草除根,但該有的體麵,他還是會給的。

“顧大人,請等一下!”

斷頭的利刃即將落下,可卻被一道聲音給打斷了,眾人尋聲望去,薑公公著急忙慌地趕來,神色一改往常的雲淡風輕,那抹慌張跟無措根本遮掩不住。

“顧大人,這跟說好的不一樣,你們答應過我,絕不要他的性命。”

薑公公是真的急了,連平時掛在嘴上的‘咱家’都不說了。

“我何時答應過你?”顧樓月覺得有些無厘頭,可對方的樣子並不像是假的。

薑公公已經站到建隆皇帝的麵前,二人年歲相差不了多少,若隻看身形,薑公公甚至還瘦些,而就是這樣一個人,在大勢所去之時,依然站在皇帝的身前。

“哥哥,是我同他應下的。”

謝陽被包紮了一層紗布,被屠爺攙扶著走上前,在顧樓月不解的眼神下,解釋道:“不久前,你被擄去虎門關,我便在皇宮自爆了身份,薑公公答應與我合作,便是想要事成之後,帶走老皇帝。”

“你們……那你為何要幫著李長頌謀害皇帝?”

宮中沒多少人知道回魂花,李長頌敢對自己父親下毒,多半是薑公公在旁出謀劃策,既如此,為何最後還想帶著這個老頭。

“我隻想帶著他去贖罪而已,我本是西域人,年少時被賣到皇城裡做了太監,當時便跟著長公主與陛下,而後奪嫡之爭起,我便將西域的回魂花帶來幫助陛下奪取帝位,而後為了穩固陛下的江山,我隨著長公主一同前往北寒,但後來,我未能阻止回鶻和北寒的滅族,我身上留著西域的血,我願帶著陛下一同贖罪。”

薑公公語氣難得的虔誠,他這一說,許多尚未解開的謎團突然就有了眉目。

“你這個人就是個牆頭草,我若是今日放了你,難保不是給將來留下一個隱患!”

“我願同陛下後半輩子吃齋念佛,尋一處寂靜之地,或者去太廟,恕清罪名。”薑公公說這話時,目光看向了謝陽,“少主不是言而無信之人。”

“京城之外是我爹葬身的亂葬崗,太廟裡安眠是我的母親,他們並不希望見到你們。”謝陽語氣冰涼,下決定道:

“就這皇城吧,皇城就是你們的囚牢,你們一輩子囚禁在這裡,斷絕一切與外界的聯係,直到老死。”┇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謝陽……”

顧樓月皺眉。

“謝大明新皇不殺之恩。”

薑公公跪下,鄭重其事地磕了個頭。

他這一跪,竟然連前朝舊主都彆過眼去。

誰能想到,自己能免除一死,竟然靠的是一太監。

“走吧,殿下,我們這一身罪孽,還得慢慢贖啊。”

第182章 尾聲

叛軍入京,新舊朝更迭,一切猶如滄海桑田般,發生在瞬息之間。

京城上下的動亂尚未停歇,老皇帝被擒住的消息尚未傳播,所以依舊有人拿起武器反抗著,不過這些都些皮毛而已,不足為據。

皇宮在經曆了一番折騰後,恢複了平靜。

尚未逃離的宮女太監被抓,顧樓月也隻是將他們安頓在一起,等到事態平穩,他們是走是留,皆有人會安排。

至於建隆皇帝的後宮妃嬪一乾人等,終身幽禁皇宮,不成親,不嫁娶,算是後半輩子都給交代了。

這隊他們來說或許也算是個好的結局,畢竟光是‘前朝餘孽’這幾個字,走到哪裡都是人人喊打的街頭老鼠。

在京城的部下收拾著戰場,天空好不容易放了晴,天晴了沒多久,又開始下起濛濛細雨。

雨水衝刷了廝殺的血跡,恰如時間能帶走一切。

“這邊京城事了,我們便回江南,我記著快到你師姐的忌日了,這次回去告訴她,我們成親的事。”

謝陽渾身纏著紗布,整個人泛著一股草藥味,好歹血是止住了,人才休息兩下子,便又開始纏著顧樓月。

“這個急什麼?去趟江南少說都要十天半個月,今年多半是趕不上了,倒是你,好不容易塵埃落地,所有人都等著你登基,都不打算給個回應嗎?”

顧樓月在背後為他擦著血漬,手邊的水盆換了一盆又一盆。

“當皇帝嗎?其實誰做那個位置我都無所謂,你也可以,鐘賢也可以,天下賢能之才皆可,為何非得是我?”

啪——

顧樓月敲了一下謝陽的腦瓜。

“事到如今,說什麼玩笑話,你以為大家夥陪你走南闖北都是吃飽了撐得嗎?你陪著他們一路廝殺過來,就為的是推翻舊朝,立儲明君,若最後坐上龍椅的人不是你,他們會怎麼想?”

“這片土地,北至天涯山,南至蜀地,西至西域,東至臨海,千裡江山之下,唯獨你掌握三十萬軍權,又是親自帶軍入京城廝殺,樁樁件件,皆是霸主的影子,所以你是眾望所歸,那個位置,除了你,沒人當得。”

“天下需要一個象征,就像雪地的狼群,不能沒有頭領。”

顧樓月了解謝陽,他不可能不明白這些,隻是那隨意散漫不正經的性子,確實要改改了。

“唉,我原本隻想與你做一對閒雲野鶴的鴛鴦,奈何天將降大任於是人也啊。”

謝陽無奈歎氣,似是對前途感到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