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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對顧樓月很重要嗎?”

秋姿看了他一眼,“我們青樓的人,大多都是沒了根的人,都以兄弟姐妹相處著,這麼說吧,你有多稀罕你那個寶貝妹妹,班主就有多看中秦煙。”

說罷,或許秋姿覺著二人終歸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便隻身離開了,回去照顧秦煙。

推開門,似是意料之中一般,顧樓月坐在床邊,守著秦煙。

秋姿上前拍了拍顧樓月的肩膀,“你先去休息一會兒,兩天沒合眼了,這樣下去,身子吃不消的。”

顧樓月不予作答,秋姿歎了口氣,將大夫的原話複述了一遍。

他還是沒什麼反應,良久,才道一句:

“我一定要徐長稚血債血償!”

秋姿恨鐵不成鋼地道:“除了這個你就沒彆的話嗎?你非要這幾天去殺了那個姓徐的嗎?你就不想,等你這一來一回的,秦煙還能看得到嗎?”

顧樓月臉上還有剛剛被打那一巴掌的紅印,格外顯眼。

“秦煙惦記的是阿寧,還有你這半個徒弟,阿寧小不知事,你還小嗎?”

吱呀——

門外一聲輕響,二人同時轉過頭去。

阿寧小小地依在門外,眼眶周圍紅紅的一圈,很明顯是已經哭過了,小手支撐著門框,站在門檻外,不敢進來。

王大哥站在門外,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不好意思啊二位,這是他自己跑過來的,我馬上帶他回去啊。”

秋姿突然道:“不用了,讓他進來說說話吧。”

說罷,又轉頭對顧樓月道,“彆想那些有的沒的了,阿寧還需要照顧,你總得說些什麼,看如何告訴阿寧這些事。”

顧樓月沉默不語。

秋姿走了出去,將阿寧帶進來,隨後關上門。

“我說姑娘啊,你們這是不是不太好啊,那還是個孩子啊。”王大哥不解道。

秋姿翻了個白眼,“這人生在世啊,就跟吃麵一樣,吃一碗少一碗,見一麵少一麵,不趁著現在多看幾眼,指望著將來嗎?你們一路逃難上來,難道還不明白這麼個理兒?”

秋姿一席話,將王大哥懟得啞口無言。

“那你怎麼還出來了?”

秋姿抿了抿唇,眼神瞥向一旁,“我跟她算老冤家了,恩恩怨怨的鬥了好幾年,以前都很不得她消失在這個世界上才好,如今到了這麼一天,我竟埋怨起了自己是不是當年狠毒的話說的太多,被老天爺聽了進去。”

想當初,秦煙私奔離開時,她滿肚子的幸災樂禍,如今,同樣的情形已經是第二次,她卻笑不出來了。

…*…*…

往後幾日,周玉簫確實將人參片給帶了過來,配下大夫熬製的藥後,不出半日秦煙便醒了過來。

秦煙這一醒,也就維持了不過一個多時辰,知道自己時日無多後,似乎已經了心理準備,情緒沒有太大波動,簡單地交代著自己的後事。

可當顧樓月問道想葬在哪裡時,秦煙沒了準信,說了些想回家的話,而後又覺著算了,全憑顧樓月和秋姿的安排了。

阿寧哭得稀裡嘩啦,一個勁兒的地說著自己的不好,自己的不是,以及舍不得娘親。

顧樓月握著秦煙的手也不敢太用力,她的手微微泛著僵硬,冰涼涼的,且沒什麼力氣,像下一秒似乎就要斷掉的線。

師姐的嘴唇泛白,呼吸有一搭沒一搭的,破傷風的症狀已經有了,隻是誰也沒想到會這麼快。

秦煙清醒的這一個時辰,眼神都在不斷犯困,可仍然想支撐起來,再多看一眼阿寧,多看一眼顧樓月,多看一眼秋姿,想將他們臉上所有的細節都記著腦中。

或許她也知道,見一麵少一麵的道理。

最終秦煙也是抵擋不住襲人的困意,睡了過去。

人是第二天清晨走的,那時夏風和煦,人亦安詳。

真正的離彆,不是高峰傾倒,不是海水倒流,隻不過在同樣灑滿著陽光的早上,有的人留在了昨天。

第105章 借個%e8%83%b8膛

應著大夫所說,提前幾日準備了秦煙的後事,以至於操辦起來時沒遇到太多的麻煩。

災民當中不乏有做過木匠的,顧樓月使了些銀子,讓他們連夜打造出個簡易的棺材來。

在京城,一般奴仆或賤籍人士死後,稍微體麵些的,隨便找了個地就安葬了,若是嫌麻煩,連人帶著生前的東西一塊兒扔到亂葬崗裡頭,最後連個墓碑都沒有。

顧樓月如此操辦後事,雖不隆重,但也羨煞一部分人了。

因為秦煙玉殞在了徐家的彆院,顧樓月還覺著這地方晦氣,又花了銀子,雇了些災民中身強力壯的家夥,停棺三日後便啟程離開了。

原本白事在世人眼中晦氣的很,但現在都在逃難當中,見著有人招活兒,給吃的又給工錢,自然就把這些顧慮拋之腦後,畢竟他們也盼望著,等著災情結束,回去過自己的日子呢。

一乾人等朝南行了一天一夜,偏偏老天下了雨,不得不在座破廟裡過夜。

“班主,我拿了點麵食過來,你多多少少吃點吧。”

醉生樓的眾人早就回去了,唯一跟著顧樓月隻有秋姿和阿寧,原本他是打算讓秋姿跟周玉簫一同離開的,可秋姿說什麼都不願意。

接過麵食,咬了一口,口中沒什麼味道,味同嚼蠟一般,“帶的乾糧還剩多少了?”

“這不用你擔心,就算省一些,半個月也是夠的。”秋姿回答道。

顧樓月又嚼了兩口,聽著外麵瀟瀟的雨聲,耳旁並不安靜,略感疲憊:“阿寧呢?”

“又趕路又哭的,早就睡下了。”

秋姿說著,又不免多數落兩句,“你多多少少也該休息了,從秦煙走後,我就沒看你合過眼,茶飯不思,夜不能寐的,你整個人都瘦了。”

一旁幾個陪同的壯漢也不免附和道,顧樓月這幾日的所作所為都看在眼裡,說真的,這要換他們身上,多半撐不下來。

顧樓月聽著秋姿的說落,良久才道:

“師姐生前,似乎也說過同樣的話……”

秋姿默了,都不知道該怎麼接下去。

顧樓月臉上閃過一絲歉意,“抱歉,我又說煞風景的話了。”

起身,朝外走去,“我出去走一走吧,睡不著,就當消磨精力了。”

如此,秋姿也不好攔著,放任著他去了。

破廟旁草木連著山,周圍倒有一處小涼亭,顧樓月慢慢悠悠,晃神似的走過去坐著,外麵依舊下著小雨,褲腳濕濕嗒嗒地也沒他有個反應。

坐在石階上,靠著身後已褪色的紅色石柱子,眼神望著一片漆黑的天空,發著呆。

顧樓月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麼,好多個思緒漂浮在腦海裡麵,以至於身旁有人接近,都毫無察覺。

“班主……”

“誰?”

渙散的神情一下子緊繃起來,顧樓月當即挺起身子,尋著聲音的來源望去。

他當真是太鬆懈了,連有人進身都來不及察覺。

“抱歉,在這個時候打擾你了。”

來者確實挺讓顧樓月意想不到的,甚至這個人已經好些日子沒在他的腦海中出現過了。

“謝陽,你來做什麼?”

“……我帶了點東西來。”

謝陽一身平民麻衣裝扮,還穿著蓑衣,頓了一下才上前,手中拿著個布包。

顧樓月接了過來,嘴上還說著‘什麼東西神秘兮兮’的,不過拆開布包的下一秒鐘,他倒是愣住了。

裡麵白花花的一片,放滿了祭祀用的紙錢。周遭下著雨,紙錢卻未被打濕,可見保管地很好。

“你怎麼弄到這個的?”⊿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顧樓月驚出了聲,前些日子他一直想要燒些紙錢給秦煙,可這裡是郊外,地廣人稀,哪裡會有紙錢這些東西,就連財大氣粗的周玉簫也沒能弄到。

“四散的災民在說著關於秦煙姐的事,對此我很抱歉,這是去金陵城裡弄來的,還請班主你彆見外,收下吧……”

謝陽的語氣透露著一絲乞求,生怕班主說任何一種關於拒絕的話。

手上這包裹沒多少分量,但在這災民肆意的亂世之下,想得來一件東西當真不容易。

“你什麼時候知道的事?”

“三日之前。”

“你是知道後,才去的金陵城嗎?”

“……對。”

“那金陵城現在……是什麼樣子?”

“已無官兵駐守,城裡全都是逃難來的百姓,不過班主你放心,我這紙錢可不是搶來的……”

害怕顧樓月誤會,畢竟上一次見麵時,他留下的印象並不好,似是在挽留,所以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顧樓月喃喃道,又有些苦笑不得:“你又何必為我這個不重要的人做這樣的事,你明明不是還想要造反嗎?”

“不,班主你很重要!”

謝陽斬釘截鐵地回答著,“當年在京城,是你救下的我,在邊塞,是你把我收養的,我這條命在世,已無父無母,班主你是我最大恩人,你是我放下一切都想要得到的人,我很抱歉沒有在你最需要的時候在你身邊,也很抱歉之前遊船上所做的一切,或許我做的這一切都無用功,可……”

“彆說下去了,打住吧……”

“班主……”

謝陽有些慌張,就在以為顧樓月想要趕走他時,卻聽他說道:

“可以借你的肩膀一用嗎?”

“可以。”

顧樓月將臉埋了進去,稍許一會兒,發出了小小的哭泣聲,不等謝陽安慰,便能感覺到%e8%83%b8口濕了大片。

“嗚嗚,我的師姐沒有了,我的師姐被害死了,她是我最親近的人啊,我當初承諾過要報答她的啊,我,我再也沒有師姐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我再也見不到師姐了!”

亭外的雨似乎在這一刻大了起來,伴隨著雷電的轟鳴,顧樓月這嚎啕大哭的聲音,當下隻有謝陽一個人聽得到。

壓抑了幾日的情緒得到了釋放,自秦煙走後,顧樓月一直在操持著她的後事,悲傷是有的,隻不過一直埋藏在心裡。

他二十多了,不像阿寧是個孩子,他不能不顧大局的釋放自己的情緒,可也是老天看不下去了,給了他這一刻短暫的宣泄。

顧樓月哭了好久,手一直拽著謝陽的衣襟,擰成了個團都不罷休,眼淚跟涕液也是不要錢地落入謝陽的%e8%83%b8膛,濕噠噠的一片。

這幾日壓抑的情緒得到了釋放,往日成熟穩重的班主此刻哭得跟一個孩子般,不顧及形象與場合。

謝陽突然感覺到一絲無力,現在他似乎什麼也做不到,隻能借出一個可以供班主哭泣的%e8%83%b8膛,聽著對方的哀念。

心都要碎了。

在他認識班主的這些年裡,哪裡見過他這幅易碎的模樣。

似乎在自己的記憶當中,顧樓月一直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