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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沒死,楚家的人會讓他躺進棺材嗎?

他怔怔地想著,連自己的手腕被人拉住了都沒有發現。

直到——

天旋地轉,一股巨大的拉力作用下,柏舟猝然失去了重心,翻身滾進了棺材裡,重重地壓在了楚子鬱身上。

“呃嗯……”

楚子鬱發出隱忍的一聲悶哼。

眼淚還掛在睫毛上,柏舟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對上那雙墨色的隼目,那樣悲痛而喜悅的目光,眼淚突然就失控了,啪嗒啪嗒地砸在血肉模糊的傷口上,柏舟用力撐起身體,卻被楚子鬱用那隻完好的胳膊抱住了。

“不要走……”

他緩慢地,用唇語哀求。

“你又騙我。”

“我沒騙你。”楚子鬱很艱難地說著話,卻努力地將口型做得最大最明顯,不管有沒有牽動傷口,他隻是想把柏舟留在他身邊,“如果你今晚沒回來,我會死在棺材裡。”

很可怕吧。

很可怕啊。

柏舟覺得兩個人走到今天這一步,真的無可救藥了,可是他沒辦法從棺材裡離開,他沒辦法停止流淚,他覺得他們的腦子都壞掉了,沒有辦法思考了,沒有餘力去恐懼,去後悔,去憎恨了,他人生中最大不幸的源頭就在他的麵前,就在棺材裡,馬上就要被埋葬了,可是他卻俯身,用濕鹹的%e5%90%bb澆灌它長出新芽。

這樣是正確的嗎?

這樣是可以的嗎?

好可憐……好悲哀啊。

可是他沒有辦法停止愛他。

原來他一直不願意回到A市,一直不願意再見到他,一直以為自己忘了他,隻是因為一見到他,一想起他,他就會徹底失去雙翼,又變成那個被縛在繭裡的毛毛蟲。

“不哭,不哭。”楚子鬱用殘破的右手撫摸他溼潤的臉頰,明知道血會弄臟他,卻還是輕輕為他拭去淚水,“如果我們兩個之間一定要有一個人離開,另一個人才會好過的話,那個人應該是我。”

“我知道……我做錯了很多事情,我有罪,我無法被原諒……但是……我愛你……這件事從來都不是一個謊言……”

“我一直、一直……竭儘全力地愛著你……從來沒有變過。”

“柏舟……你還愛我嗎?”

本來以為不會被答複的話,一個無望的哀求,他自己都覺得很無恥,可是柏舟咬著顫唞不已的牙齒,淚眼朦朧地點了點頭。

楚子鬱覺得就算是死,也了無遺憾了。

“不要死……嗚……”

柏舟哭起來真的很可愛,事到如今,楚子鬱依然這樣覺得,儘管柏舟的長相並不是可愛型,而是正統的冷豔型大美人,可是在這種時候,他哭起來真的很惹人愛。

啊啊……楚子鬱怎麼舍得死。

他巴不得自己長命百歲,多活一天就意味著能和柏舟多廝守一天,他沒有忘記自己比柏舟大了八歲,他怎麼忍心拋下他走在前麵。

他賭贏了。

而柏舟又中了他的圈套。

在這段感情裡,柏舟總是輸,可能和他天生不擅長賭博有很大關係。最初在那個城市邊緣地下酒吧裡,他拒絕了楚子鬱想要和他賭錢的提議,可是這些年,他卻在隱形的豪賭中賠上了自己的一生。

第59章 多餘的話

楚子鬱“詐屍”了。

他被柏舟從棺材裡抱出來, 用他的話說,是柏舟赦免了他的死罪。

溫垣好像並不意外,很快接手了楚子鬱的治療工作, 雖然是精神科專家,外科手術也做得毫不遜色。

錯過了最佳治療時機,楚子鬱的手臂恢複得很慢,而且極有可能留下後遺症, 臉上大麵積的摔傷無法徹底消除,傷口結了疤, 掉了痂,疤痕從額角蔓延到臉頰,像鬆柏枯死的枝椏。

割掉身上的爛肉, 細胞又重新生長。

柏舟再也沒有試圖離開他的身旁。

他的身體裡好像依然住著一場暴雨,總是把他淋得苦悶潮濕,明明躺在病床上可能殘疾的人是楚子鬱, 他卻好像成了反複在油鍋裡煎熬的螞蟻。

柏舟渾身毛發很少,但這段時間裡, 楚子鬱摸到了他疏於打理的胡茬。病來如山倒,楚子鬱身上積攢的藥性因為這次重傷以壓倒性的優勢占領了他的身體,夜裡高燒不退是常有的事,生命體征也常常出現問題,柏舟寸步不離地守著他, 經常好幾天都沒有合過眼。

也許真的是年紀上來了,楚子鬱時有感到力不從心,因為高燒, 身體沒有一點力氣, 他甚至沒有辦法去握住柏舟搭在床邊的手, 隻有趁柏舟來給他換汗濕的衣裳的時候,才用儘全身的力氣,稍微抬起身體,燒乾的嘴唇在他側臉滾燙地磨蹭。

雖然柏舟在棺材裡哭著%e5%90%bb了他,但回過神來,好像依然不太適應和他這樣親熱地接觸,好像心裡依然過不去某道坎,依然遲疑,依然猶豫,依然怕再次受到傷害。

柏舟沒有回應他,隻是覺得臉頰被蹭過的地方變得很難受,他看著楚子鬱神誌不清的臉,低低地歎了口氣。

溫垣博士說,這是吃了藥的正常現象,問是什麼藥,博士卻隻說暫時還在保密階段。

柏舟雖然笨,卻不是傻瓜。

他認得那種藥片,Munchausensyndrome 037,還在實驗階段的白騎士綜合征特效藥。

楚子鬱不能斷藥,實驗周期也不能中止,所以儘管他傷得這麼重,血漿還是一袋一袋地抽出去,他並不覺得有很大負擔,他這兩年一直都是這樣過來的,可柏舟卻覺得全身的血液都要被抽走了,他覺得很冷,前所未有地冷,終於,在一個寒冷的秋夜,他從陪護床上起來,爬上旁邊的病床,鑽進楚子鬱滾燙的被窩裡。

“……誰?”

楚子鬱本來睡眠就淺,渾身燒得難受,一碰就醒了,視線模糊,他看不清枕邊的人,腦海裡第一個浮現的答案是柏舟,但他不敢這樣期待。

“是我。”

柏舟悶在被子裡,濃鬱的汗腥味和獨屬於楚子鬱的荷爾蒙充斥著他的鼻腔,滾燙的,蒸得他皮膚發紅。

“……寶寶。”

楚子鬱聲音沙啞,尾音甚至有些發顫,他竭力翻了個身,滿背的潮濕終於稍微透了點氣,卻因為猛烈的歡喜變得更加濕熱。

他腦子都不太清醒了,但他依稀還記得,柏舟好像恢複了聽覺,在棺材裡他問他還愛不愛他,他聽懂了,還點了頭,他問他要不要他去死,柏舟流著淚搖頭的樣子真的特彆漂亮。

明明還發著高燒,楚子鬱卻莫名神經質地笑了笑,正要笑出聲來,笑容卻突然凝固在臉上。

柏舟伸手摸了摸他的衣裳,發現他熱得不行,怕焐出毛病,本來困意都湧上來了,還是坐起來,跑到衛生間打了盆水,給楚子鬱擦身體,換乾的病號服。

楚子鬱躺在床上,看著他忙上忙下,不知不覺,枕畔就變得濕冷,他閉上眼睛,任由自己像個累贅一樣蜷在柏舟懷裡,明明最無法接受的就是這種屈辱而無力的感覺,他居高臨下一輩子,最後卻不得不在最愛的人麵前成為一種拖累和負擔。

他唯獨不想讓柏舟看到自己這樣狼狽的一麵,可是沒辦法,他已經沒有勇氣再推開他了……他好不容易才把他給騙回來。

“很難受嗎?”

柏舟粗糙的手指撫過他的臉頰,晦澀的夜裡,帶過一陣細微的電流,刺痛,卻讓人心癢難耐。

楚子鬱鬼使神差地嗯了一聲,喉嚨像是被沙石磨過,粗得不像話。

“我去叫溫垣博士。”

“不……”Θ思Θ兔Θ網Θ

楚子鬱癡癡地望著他,兩人湊得很近,光線再暗,視線再模糊,他也能看見柏舟那雙閃著茶色光亮的眼睛。

他努力地抬起那隻完好的手,伸出一根手指,壓住記憶裡梨渦的位置,將柏舟的臉往回輕輕撥了撥,他微張著唇,滾燙的舌尖等待著這一刻的降臨。

柏舟被燙得心跳失控,楚子鬱病著,燒著,連意識都是模糊的,渾身都沒有力氣,可是舌頭卻依然那麼靈活,那麼強勢,他還沒來得及咬緊牙關就被纏住了,他很久很久沒有這樣接過%e5%90%bb了,楚子鬱的喘熄聲重得要命,好像要因為這個%e5%90%bb死掉了,可當柏舟試圖推他時,他又咬緊柏舟的唇不願意放。

直到柏舟的唇被他咬出血,鐵鏽味在唇齒間蔓延的時候,他才如夢初醒般鬆開牙關,抓住柏舟,粗著嗓子和他道歉。

柏舟推開他,下了床。

他以為柏舟生氣了,又悔又急,不顧身上纏滿的線和手背上的點滴就要跟上去,結果柏舟卻沒繼續往外走,隻是在抽屜裡翻找了一會兒,找出一支藥膏,擠出一點,在嘴唇上抹了抹。

“……”

“下次你再咬我,我就不管你了。”

柏舟好像有點不高興,卻沒怎麼怪他,本來該慶幸的,楚子鬱現在心裡反而七上八下的,莫名惶恐起來,他躺在柏舟身邊,睜著眼睛沒有絲毫睡意。

“不睡嗎?”

柏舟被他混亂的呼吸聲吵得睡不著,啪地一聲按開台燈,長發半垂在肩上,狐狸眼因為疲憊而眯得很緊,幾乎睜不開。

楚子鬱馬上閉上眼睛,假裝睡著了。

柏舟沉默了一會兒,又啪地一聲把台燈關了。楚子鬱慢慢睜開眼睛,又要開始臆想時,被子裡那隻完好的手卻被一隻粗糙的手牽住了,汗濕的手心如同碰上了一片乾燥寬厚的土地,那裡隻剩暴雨侵蝕過的痕跡,沒有多餘的話。

第60章 絮絮叨叨

楚子鬱的臉上留了疤, 手臂上也殘存著縫合的痕跡,但在柏舟的照料下,他恢複得很快, 好像身體從來沒有殘缺過一樣。他很配合,隻要柏舟在身邊,讓他做什麼他都願意。

看護員們都很驚訝,好像不認識楚子鬱了一樣, 不知道以前那個陰鬱狂躁的神經病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順,讓吃藥就吃藥, 讓喝粥就喝粥,讓休息就休息,讓複健就複健。

看護室裡總有一個纖長的身影, 從觀察鏡中能看見那人五官精致,宛如人偶,皮膚瑩白泛亮, 長發及肩,一邊挽至耳後, 發尾微卷。

稍微關注一點娛樂新聞的就知道,這個人是拍攝事故後再次銷聲匿跡的柏舟,一個月前在濱北引起了嚴重的交通堵塞,網絡上對他的討論至今愈演愈烈。

那麼大一顆明亮的星星,落到了這間壓抑的看護室裡。

真不幸。

“恭喜您, 明天就能出院了。”

拆了紗布,溫垣博士檢查完手臂的情況,根據最新的血檢指數, 對楚子鬱說。

這應該是個好消息才對, 但看護室裡隻有溫垣一個人笑著。

楚子鬱心裡還是懷疑, 柏舟隻是因為不忍心看著他死才回來照顧他,要是他好了,柏舟也許還會離開的,難道下一次還要故技重施嗎?下一次柏舟還會被他騙嗎?

柏舟不笑,是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