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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來,恐怕是很不得了的一些照片,讓他這麼痛苦糾結,真是對不起了,但是他曾經也傷害過他,所以就這樣吧。

柏舟抱著他,輕輕地,並不用力,像是安慰,又像是一場平靜的告彆。

再見了,鬱哥。

和紀寧好好過吧,彆被困在從前了。

你看,我就走出來了哦。

柏舟久違地笑了笑,可惜弧度太淺,很快就消失不見。

看楚子鬱這個態度,離婚手續暫時是辦不了了。不過沒關係,有時候口頭上的約定比白紙黑字更加有效率,等他離開了,這段婚姻關係自然就解除了。

這天晚上,楚子鬱果然因為白天的事情耿耿於懷,白天哭了好久,晚上就像從陰曹地府裡爬上來索命的鬼一樣,陰沉沉地跟在他身邊,洗澡也跟著,吹頭發也跟著,上廁所也跟著,最後睡在床上,楚子鬱拋棄了一貫的好教養,四肢攀附在他身上,眼睛冷冷地睜著,像個過於恪儘職守的哨兵。

然而柏舟很快進入了夢鄉。

他不介意楚子鬱這樣纏著他,因為這是他們的最後一個晚上,如果楚子鬱要再過分一些,他也不會拒絕,但是楚子鬱什麼也沒有做,隻是緊緊抱著他,嘴唇碰了碰他耳畔柔軟的頭發。

耳邊很癢,是楚子鬱喃喃的,細碎的哽咽:“不要離開我……我錯了……我錯了……”

柏舟被這細碎的聲響吵醒了,楚子鬱的眼淚打濕了他的肩膀,夜色幽微,柏舟稍稍側身,抬手撫了撫楚子鬱潮濕的眼窩。

這些話聽起來很耳熟,好像他們上一次分離的時候,他也是這樣對楚子鬱說的。

那時候楚子鬱是怎麼對他的呢。

其實都已經過去了。

從楚子鬱口中聽到這些話,他前不久還以為至少解恨,但是並不,和他相處得越久,他就越是發現,對於楚子鬱,他還是恨不起來。

原來他恨不起來,不是因為記憶模糊,而是真的……隻要是這個人,無論怎麼傷害他,他都恨不起來。

他做不到像他傷害他那樣去報複他。

因為他曾經愛過他。

他這輩子隻那樣虔誠地愛過這麼一個人。

他捧起楚子鬱熟睡的臉,在他眉心很溫柔地親了一下。

“不要哭。”

“不要像我這樣笨。”

——

第二天早上,楚子鬱醒來時,床的另一邊已經冷了。

剛睡醒,他的腦袋卻嗡地一聲,好像有什麼不好的預感襲來,他瘋了一般地跑下樓,鞋也沒穿,管家正在交代新的打掃事宜,陳姨忙著將早餐端到餐桌上,見楚子鬱來了,正要笑臉相迎,卻突然發現他的神情很不對勁,連忙問:“少爺!怎麼了?”

“柏舟……你們有見到柏舟嗎?”

楚子鬱站在客廳中央,傭人們站在窗邊,麵麵相覷,接連搖頭,清晨溫涼的光線透過窗欞落在木質的地板上,映出雍容閒雅的百花圖案,然而楚子鬱整個人卻籠罩在陰翳裡,他失魂落魄地發了會兒呆,而後發出一聲悲切的低吼,像失去了聲帶的野獸,內臟都要隨著身體的痙攣嘔出來了,他蹲在地上,卻發不出太多聲音。

此時,柏舟已經乘坐上了最早的一班城際列車,去往他定居兩年的海濱小鎮。

他很幸運地補到了靠窗的位置,今天天氣很好,窗外的景色也不錯,耳機裡放著輕音樂,他壓低帽簷,像第一次出門遠行的孩子一樣,好奇地看著沿途的山水。

隧道過完,路途漸漸平坦,經過了幾個湖泊,幾座大橋之後,眼前開始出現一望無際的沙灘和粼粼的波浪,列車車廂內開始響起乘務長溫柔的提示音,終點站即將到達,請乘客做好準備。

柏舟伸了伸懶腰,像陽光下疲倦的貓咪。

他什麼都沒有帶,手機還是為了驗證身份信息和支付才帶的,他走下車,和大包小包的旅客和遊子不一樣,乘著一輛野摩托,他想回到那個沒有多少人居住的小鎮上。

然而越是靠近,他就越是清楚今天的計劃要落空了。

海邊全是人,密密麻麻的,他居住過的小屋成為了當地最著名的旅遊景點,趁著夏熱未退,全國各地的遊客都來到這裡拍照留念。

柏舟站在稍遠的灘塗上,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正當他思考該換到哪裡去才能悄無聲息地死掉時,他的手機突然響了起來。

備注是“哥”,而不是那串沒有備注的陌生來電。

響了很久,柏舟還是接了。

“楚子鬱死了。”

趙聞遠頗為激動地通知他,他聽到消息的第一反應就是,柏舟自由了。

第58章 無可救藥

趙聞遠是喜出望外, 一時衝動就給柏舟打了電話,根本忘了柏舟現在耳朵聽不見,電話另一邊沒有回應, 他晃了晃手機,才想起柏舟無法接收到這個天大的好消息。

於是他掛斷電話,給他發了條信息。

柏舟看見新消息的提示,卻沒有心思點開, 那條新消息下有無數條未讀消息,來自同一個號碼——

他怔怔地望著蔚藍的大海, 海風吹起他的衣衫,海鷗成片地撲騰翅膀和遊客嬉戲,不知道為什麼, 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感湧上心頭,他莫名有些眩暈,也許是剛才的摩托開得太快, 他顫唞著蹲下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 拉下口罩,撐著堅硬的沙地,胃裡翻江倒海,沒有吃早飯,嘔吐出來的全是酸水。

他沒有辦法思考了……大腦一片空白。

楚#&@#子鬱……&*$^……死了?

這段話在他腦海裡甚至連不成一個完整的句子。

是在做夢吧。

是幻聽吧。

也許從一開始他的聽覺就沒恢複過呢?

是他精神狀況出問題了吧。

那種事情……怎麼可能?

“需要幫忙嗎?沒事吧?”

“是不是暈車了?去樹蔭下歇會兒吧?”

“有沒有人來扶一下他?”

“等、等等!這不是柏舟嗎?柏舟!大明星柏舟啊!”

“什……”

人群中的粉絲擠上來, 將柏舟扶到棕櫚樹下,寬大厚實的葉片遮去了刺眼的光線,柏舟垂著頭, 手一直在發抖, 喉結不住地滾動著, 壓低的帽簷下,人們隻能看見那隻淌淚的口罩。

等那股惡心的眩暈感過去之後,柏舟慢慢站起來,踉踉蹌蹌地往回走,來這邊旅遊的百分之八十都是他的影迷,男女老少都有,當然也不乏一些媒體工作人員,看到這種大新聞下意識就拿出攝影設備,粉絲自動為柏舟築成一堵人牆,大聲嗬斥拍照錄像的路人,托她們的福,沒有費多少工夫,他就乘上了返回A市的車。

坐在汽車後座上,柏舟一直冒著冷汗,眼神幾乎無法聚焦。帶他回去的是一位超話大粉,他們以前見過很多回,甚至有私人聯係方式,但她還是第一次看見柏舟這樣萬念俱灰的模樣,在她眼裡柏舟一直熠熠閃光,那樣光芒萬丈,雖然偶爾也有蒙塵的時候,但下一次出現必然帶著榮光而返。

她默默地調高了車內的溫度,車內的另一位女伴很想為柏舟做點什麼,一直用毛巾給柏舟擦汗,柏舟就那樣呆呆地坐著,除了身體不由自主的痙攣,幾乎就像一座死寂的雕塑。

濱北離A市太遠,因為是旅遊旺季,最近一周的列車票早已售罄,汽車走高速公路單程大約需要十個小時,這十個小時裡,柏舟一直呆坐在車裡,飯也不吃,滴水未進,淚痕卻一直沒有消失過。

她們問他怎麼了。◆思◆兔◆網◆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

好像……溺水了一樣,意識慢慢不清醒了,一部分器官開始慢慢衰竭,他越來越難以呼吸,連手指動一動都連帶著全身發痛。

汽車抵達A市時,已經是晚上十點了。

A市正下著雨,窗外雨聲淅瀝,玻璃上凝出一片薄薄的霧氣。

他回到鶴苑,卻發現整幢彆墅黑壓壓的,空蕩蕩的,一點光也沒有,一個人也沒有。他沒帶鑰匙,不停地拍打著門,可是沒有人給他開門,他渾身濕透了,發尾不斷地淌著水,他竭力地呼喊,可是喉嚨裡隻擠壓出一點斷斷續續的哀鳴。

楚子鬱死了?

楚子鬱死了……

是他把楚子鬱害死的嗎?

是因為他……楚子鬱才決定去死的嗎?

是因為他沒有接電話……因為他不辭而彆……因為他不再愛他……

其實……還愛的啊。

柏舟癱跪在地,靠在冰涼的大門上,秋雨斜織,這個念頭一出來,寒意便沿著脊椎迅速地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死死地咬住自己的手腕,眼淚和鮮血一同淌在雨水裡,痛覺已經不再那麼敏銳,但舌頭和牙齒依然能感覺到那個“項圈”的存在,也許從一開始,他就被楚子鬱給囚住了。

這樣是正常的嗎?

這樣是可以的嗎?

好可憐……好悲哀。

柏舟倒在大雨中,兀自失聲痛哭起來,青草混著泥土的腥氣充斥著他的鼻腔,烏雲沉沉地壓下來,壓得他五臟六腑都快碎掉,他痛苦地蜷縮著,胃裡已經吐不出什麼東西,可是卻還在一抽一抽地嘔吐著。

忽然兩束光線刺破這厚重的雨夜,汽車引擎的聲響越來越近,最後停在柏舟身邊,車上匆忙下來兩個人,柏舟根本看不清他們的麵容,隻知道自己被扶上了車,片刻後,他們到達了A市最大的墓園,今天整個墓園沒有外客,主廳內滿是黃白兩色菊花和黑白挽聯,花壇中央擺放著一口棺材,靈台上供奉著香蠟紙錢,還有一張熟悉卻陌生的黑白照片。

柏舟掙脫了保鏢的手,渾身重心都不穩,卻還是磕磕跘跘地跑到了主廳,楚子鬱的靈堂。

所有人都回頭望著他,那目光似乎飽含同情,飽含著對不幸之人的憐憫,他們見證過他們的婚禮,也旁觀著他們一路走過的婚姻,最後竟然會是這樣的結果,誰都沒有想到。

在場沒有人說得出安慰的話,在突如其來的死亡麵前,一切言語都顯得那麼蒼白可笑。他們有意回避,把最後一點時間和空間都留給他。

柏舟用儘了所有的力氣,才走到那口棺材旁邊。棺材沒有完全閉合,他甚至能透過縫隙看到楚子鬱黑色的頭發。

“嗚……”

柏舟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情,這輩子第一次,棺材蓋的邊緣卡進指甲蓋裡,鮮血從指甲縫裡一滴滴滲出來,掉進棺材裡,滴落在楚子鬱的頭發上,臉上,病號服上。

棺材蓋推開了。

他想見楚子鬱最後一麵。

楚子鬱躺在盛放的白菊上,安靜地睡著了,他渾身都是傷,卻沒有任何包紮處理,白菊的花蕊裡盛著他的血肉,他的臉幾乎爛了一半,手臂斷了,受傷的部位腫脹得可怕。

柏舟呆呆地哭了好一會兒,忽然顫顫巍巍地伸手去探他的呼吸。

事到如今……他還在奢望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