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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裹得緊緊的,兩個人互相依偎著取暖,便誰都不會寒冷。

可柏舟現在不願意了。

看到失蹤的寵物好好地待在籠子裡,或許真的是一件值得喜極而泣的事情,但寵物在成為寵物之前,有沒有人問過它的意見?

如果不愛寵物,就不要買下它,不要把它當做家人一樣對待,否則寵物真的會以為自己一直被愛著,或者曾經被愛過。

真的很殘忍。

如果有人在他二十歲的時候告訴他,會有一個人來解救他的人生,卻又毀掉他的人生,這個人會和他結婚,擁有家庭,彼此依賴,卻從來沒有一秒鐘真真切切地愛過他,也從來沒有一秒鐘真真切切地恨過他,他在他眼裡連人都不算,就是一個招之即來揮之即去的道具。

他一定覺得,這個人瘋了。

可他現在覺得,瘋的人好像是他自己。

楚子鬱為什麼要哭?好吧,他慣會逢場作戲,可是他還不知道他恢複聽覺了,為什麼要對著一個聾子哭?為什麼要對著一個聽不見的道具哭?

這個道具跑掉了,再找一個不就行了,就像當年找紀寧那樣簡單,為什麼挽著一個陷入睡夢中的人顫唞不已,好像什麼珍寶失而複得?

不覺得可笑嗎?

不覺得荒唐嗎?

柏舟的腦袋又隱隱作痛起來,像是熟睡中無意識翻了個身,柏舟側身背對楚子鬱,本以為他睡著了,結果沒一會兒,楚子鬱又試探著從背後貼過來,小心翼翼地把手搭在他的腰上,牽著他的衣服睡覺。

如果說寵物會對主人產生這麼病態的心理依賴,還情有可原,因為主人就是寵物的全世界,那麼,主人對寵物呢?

如果是白騎士綜合症患者的話,他發病時的攻擊性和破壞欲到哪裡去了?明明以前很強勢的,經常在**中咬他,打他,甚至用刀刃割傷他。

可是從他進醫院到現在一個多月了,他一次也沒發作過。

剛剛那個藥不是精神治療的常規藥物,剛才四肢僵硬的情況楚子鬱以前也從來沒有過。

還是和以前一樣,他被楚子鬱耍得團團轉,什麼都不知道。

第54章 提線愛人

柏舟出院那天, 正是A市立秋。

他在溫氏醫療大樓安養了很久,一是因為楚子鬱堅持,二是因為他也有自己想要整理的事情。溫氏醫療的療養水平在國內位居前列, 短短兩個月時間,柏舟的頭發長回來了,不太長,剛剛能夠挽至耳後, 烏亮烏亮的,消瘦凹陷的臉頰又呈現出瑩白的光澤。

楚子鬱傾儘整個療養專家組的資源, 不惜一切代價,買最好的補品,搭配最均衡的營養餐, 每天監督柏舟一勺一勺吃下去。因為長期節食和少餐,柏舟患有輕微的厭食症,為了哄他吃下精心準備的食物, 楚子鬱每天心力交瘁。

但是他看著柏舟的身體一天天好起來,又覺得一切都很值得。他找回了熟悉的筷感, 治愈傷痕累累的柏舟對於他來說是天底下最愉悅的事。

雖然立秋了,但酷暑依然。

楚子鬱從科員手裡接過一把黑色的遮陽傘,撐開,把柏舟好好地遮在一片小小的陰影裡,柏舟戴著墨鏡和口罩, 夾著一枚小小的珍珠發夾,露出白皙的左耳耳廓。

環形雙子樓下,行人來來往往, 寬闊的柏油馬路上車水馬龍, 一輛黑色林肯停在路邊, 楚子鬱挽著柏舟的手,生怕他走散似的,李叔走下來為兩人打開車門,五年過去了,他的背好像沒有那麼挺直了,頭上多了很多白發,但看著柏舟,他還是像第一次見他那樣,恭恭敬敬地微笑。

柏舟一步步走過去,他知道自己又將走上一條可悲的歧路,但他還是遵循著內心最哀切的聲音。他抬頭望向更遙遠的天空,鱗次櫛比的高樓將蒼白的天空切割成一個個狹小的碎塊,他想起那片完整而美麗的蔚藍海岸,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甘願留在這裡當囚籠裡的困獸。

“寶寶,我們該走了。”

楚子鬱將傘拿給李叔,用雙手熟練地比劃手語。比劃完之後,雙手忘了放下去,而是以某種祈求的姿勢僵在半空中,好像很緊張似的,他望著柏舟,抿了抿乾巴的唇。

柏舟徑直走上車,沒等楚子鬱回過神來,他就已經坐在後座,靠著軟墊休息。楚子鬱原地愣了愣神,李叔為他撐著傘,過了一會兒,他才難掩激動地握了握拳,轉身上車。

關好車門後,他取下柏舟的墨鏡和口罩,隔著一點距離,珍惜地撫了撫他柔軟的臉頰,車內的空調開著,怕柏舟著涼,又找出一條方形絨毯給柏舟蓋上。

“李叔,陳媽知道我們今天要回宅子嗎?”

“放心吧少爺,她知道,前幾天就訂購了需要空運的食材,一大早就去菜市買了最新鮮的菜,忙活了一個上午,就是為了慶賀柏先生回家。”

儘管知道柏舟聽不見,他們說話還是儘量放得很小聲。李叔覺得楚子鬱變了很多很多,好像整個人都沉澱了下來,不像以前那樣帶著尖刺,他照顧楚子鬱很多年了,但自從楚子鬱搬出鶴苑一期九號彆墅,他們之間的聯係幾乎就斷了,他托人去打聽過他們的消息,卻聽見有人說,他們已經分開了,楚子鬱無縫銜接,力捧新男友。

彆人可以跟著罵一句人渣,但他做不到。

他看著楚子鬱長大,他的小少爺從來沒有那樣喜歡過一個人,會看著他的照片傻笑,會因為他的一句話改變決心,會謊稱順路送他去方向相反的片場,會為了不傷害對方而用光藥箱裡所有的鎮定劑。

他知道他的小少爺又把事情搞砸了,但是他幫不了他。

人各有命。

他曾經眼睜睜看著那些貓狗死在少爺手裡,他知道少爺越是愛某樣東西,就越是想要絕對控製和占有,最簡單最極端的控製和占有,就是將生命握於掌心,隨意左右生死。

柏先生是很好很好的人。

原本就不該被這樣對待。

他從車內後視鏡中瞥見柏舟的臉,和五年前剛剛被少爺撿起的時候其實沒有太多不同,依舊漂亮,像被擦去汙泥的星星一樣。隻是如今星星閉著眼,光芒黯淡。

李叔晃了個神,不知不覺闖了個紅燈。他開了半輩子的車,還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情況。

他們回到鶴苑一期九號彆墅,這幢彆墅承載了楚子鬱童年時期絕大部分的時光,也送走了楚子鬱生母生命的最後一段旅程,楚子鬱是出於什麼心理住在這裡,李叔不知道,楚父是出於什麼心理把年幼的楚子鬱扔在他母親逝世的地方,李叔也不知道。

他隻是一個司機,作為一個默默無聞的傭人,看著自家的小少爺一點點長高,看著他逐漸成長為一個世俗意義上的成功人士,坐擁億萬家產,成為年輕人心中獨一無二的夢想與道標。

但是這樣的人,每天整晚整晚地睡不著覺,像小時候守著死去的貓一樣,坐在馴蛇室裡和那群冷血動物說話,一說就是好幾天,在遇見柏舟之前,他的私生活極不檢點,也不在乎彆人的詬病,他來人間是為了享樂,連同他母親的那份一起,慢慢走向極端,但好在都是交易關係,最終也沒釀成大禍。

遇見柏舟,是一切幸福的起始,也是一切悲劇的開端。

他終於明白以往的歡樂不過是皮肉上的歡樂而已,隻有柏舟能給他帶來精神的極致歡愉和永恒的幸福,他越是明白這一點,就越是想要把柏舟牢牢抓在手裡,給他一雙隻能在他掌心裡撲騰的羽翼,給他足夠漂亮卻虛無縹緲的光環,他給予他一切,以為抓住他像小時候用陷阱抓住一隻麻雀一樣簡單,可他錯了。

死神會帶走他的愛人。

他是最肆無忌憚的性格,但那次他怕了。

他怕柏舟永遠離開他,再也不回來了。

其實在這之前,溫氏醫療的溫垣博士多次聯係過他,希望能取得楚氏金融的資金支持,以完成他的夙願,楚子鬱一直都沒有投資意願,但兩年前不知怎麼了,楚子鬱找到他,拿出兩個億,還自願參與人體試藥計劃。

治療孟喬森綜合征的精神類藥物直接影響中樞神經,期間配合以電療等常規精神療法,對於試藥者來說無疑是巨大的負擔,但楚子鬱並沒有落下楚氏金融總部的工作,他不願意向父親和兄弟示弱,他沒有輸,隻是學會了愛。

少爺也能學會愛。

每次想到這一點,他就覺得無比欣慰。

倘若真有在天之靈,他的母親一定也會為他感到驕傲。但與此同時,另一位母親也一定會為自己的孩子感到哀傷。

在楚子鬱學會如何去愛一個人之前,他的愛和最惡毒的詛咒無異,柏舟幾乎被毀掉了一切,直到現在依然殘缺,什麼時候才能好,沒有人知道,也許永遠也好不了。

回到彆墅,還沒下車,棉花糖就搖著尾巴從門口跑出來,潔白蓬鬆的毛發隨著動作抖動,身邊還跟著隻貓,那隻叫寶寶的狸花貓,也許是隔太久沒有見了,棉花糖先是隔著窗戶對著柏舟汪兩聲,等他下車,繞著他的褲腿跑了幾圈。

“喵嗚——” 思 兔 網

狸花認出了它的主人。

它可憐的、溫柔的、闊彆已久的主人。

柏舟蹲下來,揉揉棉花糖毛茸茸的腦袋,撓撓寶寶的下巴,像以前一樣,貓貓狗狗都很親近他。

又回到這裡,好像兩個人也回到了初見的時候,好像一切都還能夠挽回,一切都還能夠重新開始。

但這一次,他不會再是那個乖巧聽話、溫柔體貼的提線愛人。

第55章 蝸牛的殼

陳媽做了一大桌菜, 柏舟的喜好,這宅子裡沒有一個人忘記,他以前很喜歡吃蟹肉燒賣, 很喜歡吃涼拌黃瓜,很喜歡吃家裡蒸的香菇包,所以這些菜被放在離他最近的位置。

但柏舟沒怎麼動筷子。

好像胃口不太好,神情也懨懨的, 眉眼往下垂著,眉心蹙得緊緊的。

“寶寶……”

柏舟白著一張臉起身, 身形有些不穩,跑到衛生間裡吐了。

“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柏舟推開他,沒多久他又貼過來, 端著杯水,把杯沿喂到柏舟唇邊。

柏舟皺了皺眉,還是就著他的手含住水流, 稍微漱了個口。

「不喜歡吃那些菜嗎?要不要去外麵餐廳吃?“」

楚子鬱把杯子放到洗漱台上,熟練地比劃著手語。

柏舟冷冷地看著他:“菜很好吃。”

“隻是對著你, 覺得煩。”

“很煩。”

楚子鬱蹲在他身邊,愣了愣,神色有些受傷。他不年輕了,這幾年又過得不好,沮喪時很容易在眼尾眼角看到歲月的痕跡, 但他還是強行打起精神,照顧失而複得的寶貝。

“那我去書房,你先吃飯好不好?”

“……”

柏舟冷笑一聲, 騰地站起來, 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