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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鬱瞳孔驟縮,連忙讓護士進來處理傷口。柏舟仍舊裹著被子,那隻流著血的手伸在外麵,因為缺氧,他的臉很紅,額頭、鼻尖、臉頰紅了一片,眼眶有些溼潤,護士無意間暼到一眼,整個人竟傻愣住了,紗布纏到一半,連自己姓甚名誰都忘了。

“弄好了就滾。”

楚子鬱出聲嗬斥,一雙隼目沉沉地盯著人。

“對、對不起!馬上就好,請稍等!”

紗布纏好後,護士很有眼力見地帶上了門,楚子鬱捧起柏舟受傷的手,輕柔地放在側臉,手臂支在床邊,目光沉沉地落在柏舟臉頰的紅暈上,張口似乎想訓斥人,猶豫一會兒,卻隻是俯身在柏舟蹙緊的眉心烙下一%e5%90%bb。

柏舟垂著眼眸,沒有躲閃,也沒有回應。

“多大的人了,還跟誰賭氣?是我不好,拿了一本不好看的書給你,你扔書也好,抱怨我也罷,何苦跟自己過不去?你身體本來就不好,憋壞了,天底下哪裡還有第二個柏舟願意嫁給我?”

“寶寶……以後彆這樣了好不好?我很害怕,很擔心你一不小心又出什麼事,你總是這樣不愛惜自己,總是這樣照顧不好自己,你讓我怎麼辦?你以為你死了就萬事大吉了?沒那麼容易,我還活著,你就不能死。”

“寶寶,我沒有威脅你,我隻是太愛你了,我太愛你了……你說我不愛你?怎麼可能,我愛你愛到想吃了你,活生生地吃了你,你的血好甜,我喝過,你的肉我也咬過一點,但是……但是……我還想看你每天對我笑……”

“寶寶,再對我笑一次吧……啊。”

他又開始絮絮叨叨地念,柏舟一個字都聽不見,任他握著手,裹著被子睡得香甜。

在被傷痛折磨的這一個月裡,他一晚都沒有睡好過,半夜總是被疼醒,腦袋裡似乎有一千顆釘子一齊往裡鑿,劇烈而尖銳的疼痛陣陣襲來,令人痛不欲生。

所以困意湧上來的時候,柏舟幾乎沒有怎麼抵抗,就沉沉地進入了夢鄉。

他總是做夢。

夢醒時什麼也抓不住。

他夢見一片青翠的柏樹林,在乾旱貧瘠的荒野裡,漫山遍野地生長著。這片土地上除了柏樹再沒有其它的植物,多年以後,終於久旱逢甘露,雨後,春風一吹,滿地冒起嫩綠的草芽,雨後鬆林混合著青草的香氣,微冷,溼潤,沁人心脾。

一隻沒有尾巴的狐狸趴在草地上,懶洋洋地曬著陽光,忽然一陣狂風吹過,帶來焮天鑠地的烈火,狐狸渾身被燒得灼痛不已,隻能拚命往樹頂爬,在它的目光下,鬆林變成了火海,青草燃成了灰燼。

好熱……

好痛……

不要毀掉它的家……

不要……

“不要……”

柏舟閉著眼睛,張大嘴巴艱難地呼吸,好像空氣中氧氣很稀薄似的,渾身發著抖,喉嚨裡擠出苦悶破碎的聲音。

“寶寶,怎麼了?”楚子鬱連忙按開台燈,拿起床頭櫃上的眼鏡戴上。

“不要……”

“不要什麼?”

不要毀掉他的家。

這個念頭在柏舟的夢境中盤旋一圈,毫無征兆地碎掉了,柏舟突然冒了一身冷汗,從床上彈坐而起。

他怔怔地望著楚子鬱:“誰讓你上我床的?”

“我是擔心——”

“滾開。”

楚子鬱忽然有種詭異的直覺:“你是不是能聽見了?”

“……”

柏舟依然是一副怔然的樣子,好像還沒從剛剛的夢裡回過神來。他額邊冒出細密的汗珠,臉色蒼白得可怕,楚子鬱看他呆呆的,很快又打消了那點不切實際的希望。

第53章 後果前因

柏舟穿著病號服, 渾渾噩噩地下了床,台燈的光不太亮,他一直往前走, 走到昏沉的暗色裡,伸手要去開療養室的門,被楚子鬱猛地從身後抱住了。

“不要走!”

柏舟還是試圖去抓門把手。

楚子鬱意識到他聽不見,隻能緊緊地抱住他, 又怕像以前一樣勒傷他,柏舟的肋骨斷過, 腹部縫合過,現在都還留著猙獰的疤。

“對不起……寶寶、不要走……”

這一聲對不起,柏舟曾經真的很需要, 在他最初被拋棄的那段歲月裡,隻要楚子鬱說一聲對不起,甚至不需要多餘的誓言和保證, 隻要抱抱他,把他帶回家, 他就能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像以前無數次那樣原諒他。

可現在已經太遲了。

已經太遲了。

柏舟握著門把手,毫不遲疑地推開了房門。深夜,溫垣的研究室裡燈還亮著,溫莎還在培養室裡觀測著草種的生長情況, 環形走廊上空無一人,一片死寂,唯有醫療器械裡定時發出一點輕微的機械提示音。

上天總愛跟他開些惡劣的玩笑。

柏舟想。

被撿起, 被拋棄, 被珍惜, 被踐踏,失聰,複聽……他的人生不是一條平緩的直線,而是被暴風雨激起的驚濤駭浪,他被裹挾其中,起起伏伏,飄無定所。

為什麼偏偏是他?

憑什麼隻有他被侮辱,被踐踏,被玩弄真心後隨意拋棄?

為什麼……憑什麼……

兩年過去,傷疤愈合了,記憶模糊了,他也不再是當年那個輕易托付信任的可憐蟲。可是他和楚子鬱曾經擁有三年的時間,他用儘全力去愛過他,他把自己變成一條聽話的狗,把自己變成一隻卑微的螞蟻那樣去愛過他,他為之付出一切的情愛,到頭來不過是一個笑話。

他好恨……

他好痛……

他好難過……

“寶寶!”

“寶寶!”

楚子鬱跪下來,捧起柏舟冰冷的臉,心急如焚地呼喚。柏舟滿臉淚痕,長睫濕重,撲閃不開,他蹲在地上,像隻無家可歸的雛鳥一樣,可是他聽到的不是母親在巢中的低語,而是烈火燃過林梢的聲響。

他甚至能在他身上聞到硝煙的氣味,楚子鬱緊緊抱著他,像鳥類張開寬大的翅羽庇佑著受傷的伴侶。

“不要哭,好不好?不要哭……”

柏舟仰著臉看他,長睫斂去眼底的恨意。

他依然流淚,卻不是因為傷心,而是覺得憎惡。如果他們之間死後必須有一個人下地獄,那個人一定是楚子鬱。

一定是是毀掉他神明與愛人的惡魔。

“去死……”

柏舟抬眸,恨恨地瞪著他。

楚子鬱怔了怔,眼圈倏然紅了。他不想哭,此刻他該成為柏舟的依靠。

他毫不介意似的,溫柔地撫摸柏舟後腦的疤痕,骨節分明的手指顫唞著拭去柏舟臉上微涼的潮濕。

“我會死的。”

楚子鬱說。

“但不是現在。”

他不會再把柏舟留給彆人照顧了,他的寶寶,任何人都照顧不好,隻有他才知道他什麼時候會痛,什麼時候不舒服,什麼時候需要安慰,什麼時候需要親%e5%90%bb和擁抱。

什麼時候需要疼愛。

他不會給彆人這個機會的。

柏舟是他的。

柏舟是他的!

柏舟……柏舟……#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熟悉的眩暈感又來了,楚子鬱想鬆開柏舟,才發現自己手指僵硬,幾乎動彈不得,他努力控製著自己手臂往外打開,好在柏舟猛地推了他一把,楚子鬱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艱難地摸進口袋裡。

等等……

為什麼柏舟不走?

快走啊……

也許是真的受到了意念的驅趕,或者實在是太厭惡他,以至於在柔亮的走廊燈下都沒發現他的異常,或者發現了也當沒有看見,由他自生自滅,柏舟站起來,連一個對視都沒有,沿著環形走廊走到樓梯口,消失在視野的儘頭。

楚子鬱慌了,顫顫巍巍地從口袋裡掏出藥瓶,瓶蓋擰得並不緊,稍微轉一點就能擰開,想倒兩片,結果手一抖倒多了,又倒回去,有幾片灑在褲子上,起身時落在地上,發出很輕微的一點聲響。

他把藥嚼碎了吞下去,舌頭已經感知不到苦味了。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挪動步子,跑到樓下去問值班的安保科員。

可是科員告訴他,門口沒人來過。

——

地麵上一枚小小的藥片被人撿了起來。

柏舟不認識這種藥。

但藥片的環側刻有編碼標號,這是溫垣博士的習慣,藥物每更迭一次,末尾的序號就會加一。

Munchausen syndrome 037

他太熟悉這串英文了。

孟喬森綜合症,也稱白騎士綜合症。

他最後一個尚未塑造完整的角色——岑暄身上就帶有這種病症。他為這個角色付出了太多心血,他不會不記得,白騎士綜合症患者吃什麼藥,發起病來如何凶險,對他人的危害性有多大,一輩子活得多麼痛苦。

他刻意地回避關於楚子鬱的一切記憶,拒絕聽到楚子鬱的一切消息,直到現在才發現,原來最典型的白騎士綜合症病人就是他的前夫。

他把他從泥潭裡救出來,不計成本、不求回報地對他好,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他生來有病。

他一次又一次地傷害他,嚴重的暴力傾向導致他身上新傷舊傷不斷,不是因為他不愛他,而是因為他生來有病。

他和他結婚,和他親熱,和他手牽著手安睡,和他認真經營起一個小小的家庭,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他生來有病。

他算計他,侮辱他,拋棄他,作踐他,不是因為他不愛他,而是因為他生來有病。

當他發生意外,失去聽力,失去自理能力,奄奄一息地躺在病床上時,他又回來認錯,回來挽救,不是因為愛他,而是因為他生來有病。

……

柏舟渾渾噩噩地躺回床上,卻久久無法閉上雙眼。

那顆藥被他攥在手心,堅硬的藥片一點點化開,慢慢碎掉,最後成為粉末,在他掌心慢慢融化掉。

房門哢噠一聲,開了。

楚子鬱急匆匆地趕回來,發現柏舟安然無恙地躺在床上,忍不住濕了眼眶,他疲憊地捏了捏山根,順手抹去眼睫上的濕痕,脫掉在外跑了一圈的睡衣,動作遲鈍地爬上病床。

因為是價格高昂的療養室,病床也很寬敞,楚子鬱慢吞吞地從床的一邊挪到另一邊,很小心,很謹慎地,像隻驚弓之鳥一樣惶然。

他悄悄地伸出手,想要再次牽緊柏舟的手指,但柏舟把拳頭握得很緊,怕把他吵醒,他隻能兩隻手輕輕挽住他的手臂,頸間的玉佛牌落下來,貼在柏舟的肩頭。

柏舟醒著,卻沒有掙開。

他聽見楚子鬱隱忍溫吞的哭聲,還有通過掌心傳過來的身體的不住顫唞,也許是房間裡空調溫度太低了,他脫掉衣服之後很冷,被子也很薄,年紀大了,對寒冷就愈發敏[gǎn]。

如果是以前,柏舟一定會雙手抱住他的腰,把那顆毛茸茸的腦袋埋進他的%e8%83%b8口,雙腿纏著他不放,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