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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身上滿是針管和檢查線,胳膊,小腿,露在外麵的皮膚傷痕累累。

“你看過那張錄像帶了嗎?”

趙聞遠問他。

“我已經不想活了……如果你再說下去,我真的會殺了你。”

“你殺了我也好,不殺我也好,有件事我一定要告訴你。”趙聞遠捏緊拳頭,告訴柏舟,“我隻是給楚子鬱辦事,那天的一切都是楚子鬱策劃的,我們沒有任何關係,我到的時候一切都結束了,我隻負責威脅你。”

柏舟艱難地睜開眼睛,懷疑自己耳朵出了問題。楚子鬱是他的恩人,是他的愛人,在他最痛苦最狼狽的時候,是他一次又一次地把他從泥潭裡拯救出來。

“不可能……”

趙聞遠歎息:“你隻要看了那個錄像帶,一切就都明白了。”

第43章 到生養之前

楚子鬱是他的救世主。

他一直這樣堅信著。

他帶他走出大禍臨頭的雨夜, 顛覆他的世界,重織他的人生。借著他的光芒,他走上繁花似錦的通途。

他一直是這樣以為的。

他一直虔誠地崇拜著, 感激著,深愛著他的丈夫——楚子鬱,他是他的一切,他接受他的暴力, 接受他的多疑,接受他的陰晴不定, 接受他的所有病情,因為他愛他。

他深愛他。

為了他,他甚至可以放棄自己的生命。

那條錄像帶被柏舟鎖在病房的收納櫃裡, 他暫時沒有播放的途徑,也沒有想要播放的心。趙聞遠所說的一切他都不相信,他要親自去問楚子鬱, 他們之間到底是哪一步走錯了。

他還不能出院,卻已經站在了楚氏金融的正門門前, 溫暖和煦的日光融在他鴉色的長發間,他的麵容泛著很憔悴的青紫色,攝入大量安眠藥的後遺症之一是精神氣迅速地衰敗下去,他的身上一點肉都沒有了,像一副骨架, 暴露在熙熙攘攘的金融街上。

他努力地向安保人員解釋,卻遭到更冷漠的驅趕,有個身強力壯的保安推了他一把, 柏舟沒站穩, 直直地往後摔去, 摔到門框邊,後腦勺“砰”地一下撞得很痛,柏舟忽然看不見了,緩了好一會兒,才有人將他從地上慢慢扶起來。

“沒事吧?”

是位西裝革履的職員。

柏舟神經質地抓緊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求求你……我想見楚子鬱……我是他的愛人……”

“楚總?”年輕的職員有些懷疑地看著他,“楚總剛剛才和男友出去吃飯呢,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柏舟愣了愣,好像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似的,眼珠艱難地轉了轉,目光空洞地盯著他:“什麼?”

“他是不是精神有問題啊?要不送醫院?好嚇人啊……”路過的職員拿著咖啡,有些擔心,又有些嫌棄。門裡門外人來人往,都覺得他眼熟,卻沒有一個人認出這就是剛剛斬獲金像影帝的當紅演員,他已經瘦脫相了,前額的頭發長得很長,讓人看不清那雙悲哀的眼睛。

他像個一夜之間傾家蕩產的乞丐。

“楚總的新男友真好看,跟玉雕似的,也不知道從哪兒找來這麼好看的璧人,娛樂圈都難有比他更好看的。”

午飯時間,不少職員小聲八卦上司的戀情,其實無需諱言,楚子鬱這段戀情極其高調,如果柏舟有心思打開手機看一看,就會發現網上鋪天蓋地的娛樂新聞,全部都在為一個新人出道造勢。

“是吧……我也覺得。誒,之前楚總不是還跟柏大明星炒過緋聞嗎,說實話,不如和紀寧般配,總感覺會被壓一頭,還是紀寧好,每次過來都會給全公司的人買咖啡。”

“柏大明星人家哪裡會是想談戀愛的人?要談早談了,那種冷冷清清的大美人就該是無性戀才好,造福觀眾,也彆給楚總禍害了。”

兩個女孩一邊說笑一邊走過去,沒有注意到一旁怔忪的乞丐。

“……紀寧?”

紀寧,貓咪娛樂花重金從星球傳媒挖過來的素人,正準備培養成全能ACE,也是一頭長發,卻是一襲張揚恣意的紅,身材修長,麵容姣好,並已證實了是楚氏金融小少爺楚子鬱的官方男友。

媒體能很輕易地拍到兩人一起出行的照片,和當初楚柏二人炒緋聞的時候不同,楚紀二人非常親密,一看就是正經的戀人,而非商業炒作。

兩人眼裡流露出濃似蜜糖的愛意,秒殺了娛樂圈一大把營業的情侶,以至於紀寧還沒出道就賺足了眼球,一出道更是以漂亮颯爽的舞姿和優美動聽的歌聲俘獲了大批粉絲。

柏舟縮在床角,呆呆地看著電視機裡談笑風生的嘉賓,他不知道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看著兩人親密曖昧,他和楚子鬱還沒有離婚,但是現在和離婚已經無異了。

“阿舟。”

趙聞遠敲門。

這是趙聞遠給柏舟找的住處,在城郊一個老破小的小區裡,這裡很清淨,離繁華的A市市區很遙遠,是趙聞遠能夠給柏舟提供的最大限度的善意。

楚子鬱另外派了人過來照顧柏舟,但被趙聞遠截了胡,他有心想幫柏舟一把,就趁這個機會,不要再和那個魔鬼牽扯不清,休養一陣,就快遠走高飛,自由地離去吧。

“吃飯了。”

趙聞遠推開門,把外賣放在地板上的小桌上。柏舟自從那次回來,說話的次數屈指可數,房間裡的窗簾時刻是緊閉的,他總是縮在牆角,呆呆地看著電視機,有時候電視機是關著的,他就盯著虛空看,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有時候會莫名其妙地流淚。

“你看……”

柏舟今天不僅沒有流眼淚,還開口說話了,趙聞遠很震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一看,正好看見綜藝裡紀寧麵對楚子鬱羞澀的微笑。

“他是不是比我漂亮很多?”

電視機裡的紀寧太漂亮了,那頭亮紅色的頭發是柏舟這一生從未奢望過的放縱和狂野,他的美讓人升起一陣保護欲,那是對美好而嬌小的存在的天生喜愛,他站在楚子鬱身邊,所有人都願意說一句般配。

然而趙聞遠很快收回了目光,走到柏舟麵前,緩緩蹲下,擋住了他看向電視機的目光。

他看著形容枯槁,憔悴脫相的柏舟,語氣堅定:“他比不上你的一根頭發。”

“是楚子鬱沒有眼光。”

提到楚子鬱,柏舟的目光恍了恍,在虛空中無所依恃似的,呆呆地落到了趙聞遠身上。

他的眼眶裡好像又要湧出苦澀的淚水,鼻腔一動,微微凹陷進去的臉頰便溼潤了,趙聞遠心口一痛,忍不住伸手撫摸柏舟瘦削的臉頰,指尖觸碰到的地方與三個月前大相徑庭,好像皮下就是嶙峋的骨骼,有種瘮人的生硬。

“你沒有任何錯,是他沒有珍惜你,你這麼好……”

其實在地下拳場那一天,包廂裡的所有人都為柏舟側目。當時一群少爺在談笑中侮辱柏舟時,趙聞遠站在沙發邊,一聲不吭地關注著柏舟的安危。

那時候他是怎麼想的呢。他向神佛祈禱,祈求上蒼不要讓楚子鬱看上柏舟,他知道楚子鬱是個徹頭徹尾的神經病,如果楚子鬱看上他,一切都完了。

他不是楚子鬱那樣的富人,但他打拚了十幾年,還有一筆不小的存款,如果可以,他想把柏舟救出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柏舟還是落到了楚子鬱手裡。他被外派,失去了靠近柏舟的機會,也不願親眼見到柏舟被淩辱,所以兩人幾乎沒再見過。

三個月前,接到那個任務,趙聞遠的心情是複雜的。

他覺得楚子鬱很惡心,但他還是選擇成為了他的幫凶。並且在之後,沒有忍住,瞞著楚子鬱多次聯係了柏舟。╩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每次柏舟用一種憎惡又悲傷的目光看著他的時候,他都覺得很心疼。

“振作一點,柏舟。”

柏舟沒有躲開他的手,也沒有回應他的安慰,他隻是安靜地盯著趙聞遠,安靜地流淚。趙聞遠和楚子鬱的體型相當,這也是為什麼楚子鬱會找他當錄像替身,稍微有一點強勢,也許有一點善良,這樣的人成了柏舟的噩夢。

他疲憊地閉上眼,想就這樣死去。

他不想再問為什麼,不想再問憑什麼,如果可以,他想忘掉所有的一切,就死在這間十平米的小屋裡,不要有陽光,也不要有香氣,他想就這樣腐爛,安靜地離去。

在最後的最後,他好像夭折的嬰兒一般,想見一見久彆的母親。

如果見到她,他想說,他很想她,他很愛她,但是如果可以回到二十三年前,可不可以不要生下他。

第44章 飛鳥與走獸

柏舟母親的墓遷到了楚氏陵園, 從孤墳野塚到規整鬆陵,曾幾何時,柏舟為此感念不已, 然而現在,無法再見母親一麵成為柏舟莫大的遺憾。

“幸福,幸福……”

兒時的戲語,成為一生的讖言。

他現在終於理解了母親的幸福, 原來因病離世並不是那麼辛苦。他也病了,看到食物就想嘔吐, 怕見光,怕聽到太尖銳的聲響,記憶慢慢混亂了, 有時候夜半驚醒,他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流淚,直到看見左手無名指上那一圈淺淺的痕跡, 才恍然若失地沉沉睡去。

他知道自己快要死了,冥冥之中是命運給他的指引。有時候他甚至能聽見喪禮的哀樂, 感受到骨骼和全身的血肉在慢慢消解……

但他並不痛苦。

他已經不會再痛苦了。

“阿舟,你看,窗外的海棠開了。”

他沒有想到自己還能熬過一年,在春暖花開的海濱小鎮,這裡和A市一南一北, 相隔甚遠,他們在這裡買下了一棟木建的房子,外麵是前任房主留下的薔薇花圃, 又陸續種了些湘妃竹、墨蘭、海棠之類, 天氣一暖, 便花團錦簇。

柏舟的頭發已經長得太長了,從及腰的長度慢慢長,現在已經堪堪垂到地上,不僅是臉,頭發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澤,像一把枯草,他總坐在窗邊看些無用的書,隻是閒暇虛度,消磨時光,有些時候趴在桌子上睡著了,就像死掉了一樣,%e8%83%b8膛不會起伏,呼吸也很微弱。

但他還活著。

趙聞遠精心照料著他的起居,維持著他最低的生存限度。剛出院那段時間,柏舟其實和死人已經無異了,可他偏偏把他從閻王手裡拉了回來,不管柏舟願不願意,他希望他能邁過這個坎。

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在趙聞遠眼裡,這不過就是一次所托非人而已,柏舟還這麼年輕,以後總會遇到更好的,會有真正愛他的人來嗬護他、珍惜他,楚子鬱根本不值得讓柏舟這樣自暴自棄。

“去年栽的時候還以為栽不活呢,枝葉都已經枯萎了,當時想著不管好賴先插在土裡,沒想到今年竟然開得這樣好。”

趙聞遠折了一支過來,撇掉枝葉,將帶著露珠的海棠輕輕彆在柏舟耳後,柔美舒展的花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