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側坐在他懷裡,潔白綿密的泡沫上浮著幾隻小狐狸玩具,他用手拿過來,捏一捏, 水滋到柏舟臉上,柏舟淡淡地笑了一下。

公寓裡還有一個大得像遊泳池的浴池, 但是兩人心照不宣,進了這個小小的浴室,手貼著手, 胳膊貼著胳膊,腿貼著腿,好像也心貼著心, 楚子鬱用手指纏繞水麵上漂浮的烏黑長發,沐浴露的烏龍茶味浸透了柏舟的發尾。

柏舟盯著楚子鬱默默地看了一會兒, 突然問:“我們時候結婚?”

剛在一起的時候,楚子鬱還總在明裡暗裡提結婚的事,好像迫不及待要把他娶進家門。柏舟也想結婚,但是他心裡還不確定,並不是愛得不夠, 隻是太擔心重蹈母親的覆轍。

但他現在釋然了。他和楚子鬱不會有孩子,就算真的到了那一步,也隻有他一個人受苦。他確實是個很膽小的人, 缺乏安全感, 缺乏勇氣, 隻是在這世界上還有一件唯一不怕的事,那就是吃苦。

他愛楚子鬱,他想和他結婚。也許他現在終於懂得了一點當初母親的悲切,小時候他總抱著母親哭,抽噎著問母親為什麼不走,當時母親抱著傷痕累累的他說了什麼,他不記得了,但在那之後他依然忍受著親生父親的虐待。

被拔光了尾巴的狐狸,就像是一隻飛蛾。

“你願意嗎?!”

楚子鬱差點從水裡蹦出來,攬住他的後頸和他貼近,像是被莫大的驚喜砸中了的幸運兒,他從小到大還沒有過這樣起伏的心緒,剛剛還在擔心柏舟去外麵拍戲,是不是因為想從他的視線裡逃離,現在柏舟卻問他,要不要結婚。

他問過柏舟很多遍,他以為柏舟根本不想和他結婚,遲早要從他身邊溜走,而且一直在做打算。

因為這件事,他打過柏舟很多次。

楚子鬱臉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好像現在才突然意識到這個事實,他用指尖輕輕撫過柏舟肩膀上的疤,那裡曾經被他用椅子砸過,他沒想真的傷到他,他隻是太生氣了。

他曾經想過把柏舟的心剖出來,差點就真的這麼乾了,現在柏舟的心口還有一條很長很深的疤,柏舟的肋骨也骨折過,但是不嚴重,吃幾天藥就好了,可他還記得柏舟被踹倒在地那一刻的表情,震驚,不解,失望,悲傷,還有慢慢侵蝕掉所有情緒的麻木。

“我願意啊,我一直都願意。”柏舟平靜地說,“我每次都和你說,隻是不到時候,想再多談幾年戀愛,不是在騙你。現在我覺得時候到了,我們結婚吧。”

“……為什麼?”

“什麼為什麼?因為我們深愛彼此,而且已經交往兩三年了,現在結婚……有什麼不合適嗎?”

話音未落,楚子鬱突然抱緊他,那兩顆尖銳的犬牙瘋狂而又迷戀地咬破他的嘴唇,熟悉的血腥味幫他證明柏舟的溫熱和鮮活,柏舟感覺到一片溼潤,睜開眼看著,原來是楚子鬱哭了,明明是他先咬的人,他卻哭了,淚水氤氳在溫暖的霧氣裡,好像也不是那麼淒涼。

他是A市最出色的青年投資家,但他最成功的一筆投資並不是在金融街上,而是在A市最偏僻最混亂的貧民區裡,他用一百萬買回了一隻無家可歸的狐狸,這隻傻乎乎的狐狸沒有尾巴,卻為他獻上真心,獻出皮肉,獻祭尊嚴和性命。

他太走運了。

——

古時候有衝喜這個說法,雖然是實實在在的糟粕,但結婚之後,眼看著柏舟的精神真的一天比一天好了起來。

那天宴請賓客無數,多是社會名流和有權有勢的大人物,楚子鬱的名號在A市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但除了投資圈和影視圈那一批高層,沒有人知道他居然在和大名鼎鼎的柏舟交往。

柏舟淡圈半年了,但在圈內的地位至今還沒有人能夠撼動。比起半年前,柏舟身上的清冷更像是從骨子裡沁透出來的,容貌精致昳麗,氣質卻十分寡淡,那天他穿了一身大紅色的嫁服,可是給人的第一感覺卻不是新娘,而是慘死已久的女鬼。

穆衷導演坐在賓客席,捶腿懊悔,當初該給柏舟加一場紅嫁衣扮相的戲,不知票房又會飆升多少!

楚家的三位少爺,楚子鬱年紀最小,卻是最早結婚的,當然也最受重視,柏舟被專車接到了老宅,楚父楚母看著他,都很滿意,隻是有些惋惜地說,要是女孩子就更好了。就因為這一句話,楚子鬱又差點把老宅的地皮給掀了,指著他爹的鼻子臭罵,把他爹嚇得不輕,以為他又要發失心瘋,結果柏舟隻是輕輕牽住他的手,他就不鬨了。

這時候,楚父才知道這個兒媳婦的偉大。

柏舟是楚子鬱的刀鞘,永遠溫柔包裹著鋒利的刃尖,他也會受傷,但都傷在常人看不見的地方。

有他在,楚子鬱就不會失控。

他必須得活著才行。

楚父楚母千留萬留,兩個哥哥也一直賠禮道歉,知道柏舟無父無母,竟然說要額外給柏舟貼一份嫁妝,其實說白了,就是他們一家給柏舟的補償,彆的不說,楚氏金融百分之七的股份,就已經是最頂級的報酬了,他不覺得自己該收這份無功之祿,楚子鬱的病並沒有治好,而且這些旁人夢寐以求的股份,他並不在乎。

從老宅出來,他隻收了一瓶酒。就像他第一次給楚子鬱調酒那樣,他在家裡布置起一個小小的吧台。楚子鬱坐在對麵,柏舟動作生疏地把酒倒進調酒器。

“是那一次在酒吧見麵,你給我調的那種酒嗎?”

“不。它的名字叫寡婦之%e5%90%bb。”

楚子鬱愣了愣,氣笑了:“誰是寡婦?我還沒死呢你就這麼咒我!你是不是想我早死然後你——”

柏舟撐著吧台,輕輕地%e5%90%bb住楚子鬱喋喋不休的唇。

“今天是我和他婚後的第一天。”柏舟摩挲著他的下巴,“他死了,你要收留我嗎?”

楚子鬱怔怔地,恍惚之間仿佛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都沒有明白。他渾渾噩噩地去親柏舟的唇,卻被柏舟抱起來,放在吧台上。

這時候,他們都以為他們有了美好的明天。溫暖堅實的懷抱驅散了冬夜的苦寒,柏舟喝了酒,律動得很漂亮,他單手扶著楚子鬱的肩,氣喘籲籲的,長發在水晶燈下又呈現出烏亮細閃的光澤,楚子鬱撩起他的發尾,在一串細%e5%90%9f中輕輕落下一%e5%90%bb。

因為這個舉動,柏舟少見地臉紅了。時至今日他的臉色總是蒼白的,臉紅的時間很少,但並不是完全沒有,就比如此刻,他還是會感到心頭滾燙。

“我愛你……”

他重複這個咒語。

楚子鬱熱情地回%e5%90%bb他,貼著他消瘦卻依舊漂亮的身體,俯在他耳邊啞聲低語:“我也愛你。”

他們戴著戒指的手緊緊交扣在一起,柏舟的左手無名指上,一枚墨翠婚戒溫潤細膩,雕飾著精細的並蒂蓮紋,楚子鬱則戴著一枚鑽戒,戒托上是一顆世所罕見的淺茶色亮黃鑽,那是最接近柏舟眼眸的顏色,但楚子鬱看都不看一眼,因為最珍貴的寶石已經在他眼前。

今晚,他們都睡了一個好覺。

洗完澡後,楚子鬱給柏舟吹乾頭發,兩個人擁抱著躺在床上,好像以前施加與被施加的所有傷痛都已經煙消雲散。柏舟終於願意再度躺進他的懷裡,不再心有餘悸地檢查他枕頭底下是否有刀刃、藥物,甚至是槍支。

他的頭發軟軟的,蓬鬆得恰到好處,夏天很熱,很難打理,冬天就正好能夠纏兩人一身。楚子鬱都不怎麼敢動,怕一動就扯到他的頭發,看柏舟睡得香甜,一陣困倦襲來,終於帶著一身的疲累進入夢鄉。

這樣幸福而又安穩的日子持續了半個月,柏舟每天都很高興,早上會很早起床,風風火火地跑出門去超市買菜,洗菜切菜,煎蛋熬粥,楚子鬱一睡醒就能有熱騰騰的早飯吃,終於也感受到成家之後的幸福。~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柏舟的手藝不算好,楚子鬱又一向是很會挑刺,胃口很刁的人,但柏舟隻要做飯,鍋裡就不會剩下任何食物。

時間一久,柏舟好像也覺得自己的手藝不錯,於是午餐和晚餐也做得有模有樣。公司裡有人問起楚子鬱的愛心便當,楚子鬱總會自鳴得意地露出自己的婚戒,故作鎮靜地說:“老婆做的。”其實早在前一天晚上,他就已經想好了要怎麼回複這群八卦的下屬。

日子這樣過,就很好。

但生活並不總是這樣好。

時隔一個月,楚子鬱的又一次發作,是在得知柏舟新戲是和溫年搭檔出演雙男主的時候。這是部文藝片,劇本他看過了,撕碎後扔了一地。

哪怕這個劇本裡沒有設計任何%e5%90%bb戲和床戲,他依然接受不了。陸琴寫的劇本太細膩,娛樂圈好幾對情侶都是因為出演了她的劇本因戲生情。柏舟本來就對溫年很有好感,他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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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如潰土煙塵

開機第一天, 楚子鬱親自送他去的片場。重返職場並沒有給柏舟帶來多大的影響,好像真的是他所說的那樣,不過是家裡太無聊了, 出來解解悶而已。

他在劇中扮演一個連環殺人犯,重病逃亡的最後一段時光,住在苗疆臨河的小閣樓上,以畫畫賣藝為生, 偶爾窮愁潦倒的時候也接客,因緣際會之下, 邂逅了因晉升不順來這邊旅遊散心的刑警。

他的扮相一改往日清冷疏離的風格,刻意地濃妝豔抹,長發胡亂地披散著, 常常赤著腳穿著一襲綠麻裙在閣樓的藤椅上畫畫,閣樓昏暗,他的眼睛也不太好, 握著畫筆的手蒼白枯瘦,如同腐爛的枝杆。

起初人們總是看不見他的臉, 直到某天風很大,吹飛了那一屋珍貴的宣紙,人們才從那扇小小的窗戶中窺見那人絕世的容顏。山上的土匪頭子聽說寨子裡住著一位美人,成群結隊地過來時,卻在他屋子裡發現了不成塊的屍體。

柏舟沒有演過這類人, 但導演卻發現他身上某種頹喪而衰敗的氣質和他想要的“林之河”非常相似,柏舟素顏站在那裡,甚至不需要任何服化道, 就已經是林之河的樣子, 冷漠, 脆弱,近乎瘋狂的沉著,美麗燦爛的尾聲。

陳導大喜,首場戲順利通過後,對著柏舟大誇特誇。溫年就坐在柏舟旁邊,時不時接兩句話,有意無意地想促成下一次合作。陳導原則上是不會再用同一個主演的,溫年本人已經是例外了,但這次陳導沒有拒絕,反而是柏舟默不作聲。

陳導走後,溫年問柏舟是怎麼想的。

柏舟隻說,也許以後拍戲的機會很少了。

他無意識地摩挲著左手無名指的指根,那裡的婚戒已經取下來了,小心妥帖地收在楚子鬱的書房裡。結婚對於他來說是一件天大的事,這意味著他以後對楚子鬱完全占有,也完全負有責任,他想把更多的精力先放在家庭,因為他的丈夫還生著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