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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已經不能用太大的力氣了,他現在拍的武打片,想要衝擊的金像影帝,全部都如同泡影一般消失在他的眼前,但他好像一點也不沮喪。

他總是坐在窗外高大的榕樹下,在樹影斑駁下忍受烈日的侵蝕,他不喜歡待在病房裡,有床的地方會讓他很焦慮。

“再過兩周就能出院了,到時候我就辭去公司裡的事務,專心在家陪你。”

光影斑斕下,柏舟漂亮的眼眸折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他靠在楚子鬱的懷裡,發尾垂落在木質的橫椅上,忽然伸出手給楚子鬱看那圈猙獰可怖的縫合疤:“看,我們的項圈。”

楚子鬱渾身驀然僵住了。

“哥哥不是一直都想要一個嗎?這回終於有了。”

楚子鬱喉嚨好像被刀割了一樣,說不出話。已經愈合卻沒辦法痊愈的傷疤,像叢生的荊棘紮根在清瘦白皙的手腕上,他不想承認,但他忍不住伸手去撫摸,好像那裡是他們愛情的結晶,是他留在柏舟身體上的永不消逝的痕跡。

他覺得很漂亮,漂亮得令人戰栗。

“我不想住在那幢彆墅了。”柏舟仰著臉,眯起眼睛看葉縫漏下的光,看了會兒好像又覺得很刺眼,疲憊地閉上了眼睛,他的臉白得不正常,病氣濃重,連說話的語氣也和從前不一樣了,尾音總是奄奄待斃似的,拖著一點,像聲歎息。

楚子鬱怔了怔,什麼都順著他:“好,那我們住市區的公寓,到時候我開車帶你去轉轉,想住在哪裡都可以。”

柏舟又笑,不知道在笑什麼,但就是笑,眉眼彎彎的,蒼白的嘴唇也抿起來,沒過多久,臉上又露出片刻茫然的神色。

第38章 如恍然隔世

這樣的狀態大概持續了小半年, 柏舟的精神又慢慢恢複了。像熊熊烈火中燃燒殆儘的野草,經過歲月漫長的縫縫補補,從潰爛破碎的根係擠出鋼鐵一般的嫩芽。

初冬, 這年柏舟二十二歲。

他很久不接劇本了,在家閒居了五個月,這天溫年突然造訪,提著果籃和名酒, 還帶了一塊玫瑰海鹽千層。

他們的新家是一間複式公寓,裝修全部按照柏舟的喜好, 牆壁刷成水藍的漸變色,家具風格很簡約,牆角擺放著一個巨大的圓形毛絨沙發, 兩人的照片擺放在冰箱上,電視機旁,茶幾上, 有相框的地方旁邊都有馬蹄蓮點綴,溫馨而雅致, 是柏舟曾經夢想中家的樣子。

“前輩,好久不見。”

柏舟穿著居家服,穿著毛茸茸的拖鞋,從客廳走過來給溫年開門。他們很久沒見了,大概一年的樣子, 溫年倒是很想來看看他,可是楚子鬱把他藏得太好了。

他以為柏舟現在已經精神失常了,但是沒有, 柏舟好好地站在他麵前, 左手握著門把手, 右手拿著電視遙控器,見他來也不驚訝,平靜地和他寒暄。

溫年怔了怔,有些詫異。

“你知道我要來嗎?”

“嗯……我不知道。但這重要嗎?進來吧。”

柏舟變了很多,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他給他找拖鞋,帶他到客廳的沙發裡坐下,家裡養了一隻貓,叫寶寶,楚子鬱最開始不願意這樣叫它,但柏舟已經這樣給它取了名字,為了區分開來,在家裡對柏舟的稱呼就從寶寶變成了小寶寶。

柏舟沒什麼意見,好像很喜歡,又好像沒那麼喜歡,不過楚子鬱叫他都應著,尤其親密的時候這樣應答,總會給人瘋狂而迷亂的幸福感。

幸福,他好像真的抓住了。

“近來過得好麼?”溫年問他。

“挺好的。”柏舟用左手提起茶壺,緩緩地給溫年倒茶,右手端起茶杯時,溫年發現他的手有點抖。

“有什麼不順心的,可以和我說。我們是朋友,不是嗎?一年了,也不見你給我發個消息,打個電話。你的手機號碼換了,我們完全聯係不上你。”

柏舟沉默一會兒,忽然抱歉地笑:“我忘記了。”

“你啊……”

溫年坐在沙發上,看電視機裡播放的動畫片,惡龍與公主,似乎是個不太傳統的故事,惡龍把公主從王室聯姻的噩夢之中拯救出來,但無法收起的尖牙利爪將脆弱的公主弄得遍體鱗傷。

“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動畫片?”溫年皺眉。

“我也不知道。”柏舟聳聳肩。

“你平常都一個人在家嗎?”

“不,哥哥會陪著我。但是今天他有事外出了,好像是家裡的事,他沒有告訴我。”

“這樣的生活……是你想要的嗎?”

柏舟似乎有點不太理解他的意思,從地上抱起貓咪,一隻狸花,被養得很胖,柏舟抱貓的姿勢很怪異,好像兩隻手不能同時發力,需要把重量往左邊壓。

“我覺得還挺好的。”

“……是嗎?”

“嗯。”

“我這邊認識一位大導演,他很想和你合作,可是你這陣子聯係不上,劇本壓在手裡已經很久了,除了你,誰也不合適。”溫年不和他兜圈子了,“你要來嗎?”

——

A市的冬天很冷,初冬天氣出門就已經要裹厚厚的圍巾了,柏舟瞞著楚子鬱把合同簽了,抱著貓在旁邊的公園裡坐了一會兒,天色暗了,這邊人很少,柏舟戴著一頂荷葉邊的帽子,長發紮成兩個團子,塞在圍巾裡。

貓咪躺在他的臂彎裡喵喵地叫,偶爾踩起來伸一個長長的懶腰。

“你也覺得家裡有點悶,是不是?”

柏舟輕輕撫摸貓咪毛茸茸的腦袋,貓咪很親他,蹭著他的手指打呼嚕,抬起爪子抱緊他的手腕。

又坐了一會兒,柏舟正打算起身離開的時候,白樺林裡有一團黑影急匆匆地跑來了,越來越近,落葉沙沙作響,柏舟放下貓,張開雙臂,穩穩地接住猛撲過來的愛人。

“……怎麼不回家?”楚子鬱氣喘籲籲,急得不行。

“正打算回呢。”柏舟拍拍他的背。

“什麼叫正打算回?你知不知道我在家裡找不到你又多著急?!我從家裡一路找過來,我問他們,有沒有見過我的寶寶,可是他們都搖頭說不知道……”

楚子鬱緊緊抓住柏舟的胳膊,那個力道足以壓出淤青,但柏舟好像感覺不到疼痛似的,他習慣了這樣的對待,好像很暴力,又好像很珍惜。

楚子鬱以前沒有這麼嚴重的分離焦慮,是那次意外之後,他總害怕柏舟會不聲不響地消失在他眼前。

他是整個A市最年輕有為的企業繼承人,結交的青年才俊無數,在各個行業各個領域都有人脈,最近和溫氏醫療合作,共同研發抑製精神分裂和躁鬱症的藥物,投資上百億,商業前景無限,成為各行各界追捧的領軍人物。

可是在柏舟麵前,他變得越來越低聲下氣,越來越謹小慎微,總怕不小心傷害到他,不小心嚇到他。他知道柏舟很脆弱,很膽小,任何一點風吹草動都會讓他神經衰弱,尤其是剛搬到這裡的那一段時間,柏舟老是做噩夢,驚醒後不是哭,而是笑,哀傷地笑。

現在已經好很多了,但那段時間混亂與失常,楚子鬱依然記得。

他很後悔。

“出門太著急,忘帶手機了。”柏舟慢吞吞地說,“對不起啊,哥哥。”

“出門著什麼急?”

“噢,對,忘了和哥哥說。”柏舟從貓咪肚子下抽出一個文件夾,打開,拿出一份合同,“我接了一部戲,後續還要走公司的流程。因為有點無聊,所以就答應了,我和製片人說了,不會耽誤每天回家的,以後可能就要輪到哥哥多等等我了,可以嗎?”

柏舟說這些的時候,也許自己都沒有發現,臉上的表情豐盈了許多,不再那麼機械,僵硬,麻木。楚子鬱其實不想同意,但他知道柏舟已經做好決定了。⑥本⑥作⑥品⑥由⑥思⑥兔⑥在⑥線⑥閱⑥讀⑥網⑥友⑥整⑥理⑥上⑥傳⑥

“這有什麼不可以的,公司那邊和陶竹說一聲就行了,最主要是你能開心。”楚子鬱沒有看那份合同,而是蹲在柏舟前麵,給他係好鬆散的鞋帶,白樺樹葉娑娑地卷起風來,柏舟牽起他的手,兩個人並肩走回家去。

路過一個賣糖炒板栗的小攤,這邊很少有這樣的路邊攤,有也隻是偶爾經過,楚子鬱買了一袋,用手指一壓剝掉殼喂給柏舟吃,板栗香甜軟糯,熱乎乎的,柏舟彎了彎眼睛,睫毛撲閃撲閃:“好吃。”

怕風吹走帽子,柏舟將繩子繞過耳後在下頷處打了一個結,圍巾遮住小半張臉,楚子鬱總覺得他和以前很不一樣了,但具體哪兒不一樣,說不上來,但這似乎才是正常的,人哪有不變的呢?

也許隻是那雙淺茶色眼眸裡消失的光芒,還令他念念不忘。

柏舟憔悴了許多。

他碎掉的骨頭裡泛出青綠的生機,前路好像有了希望,他已經儘了他自己最大的努力,但過程無疑是一場煎熬。

楚子鬱突然用力地將柏舟抱進懷裡,糖炒栗子散了一地,馬路邊上,汽車呼嘯而過,他恍惚記得還有類似的時候,可是柏舟不再關心地上的東西,隻是同樣用力地抱緊楚子鬱,他穿得很厚,因為怕著涼,他以前從來不用擔心換季感冒,可是現在不行了。

“我好愛你。”

像一句古老的咒語,把兩人牢牢地釘在一起。

A市的冬天很乾燥,柏舟的眼眶卻倏地溼潤了,身上細細密密的裂痕好像不斷地滲出傷痛的膿血,他很想哭,可是冷風帶走了淚水的引線,他把臉埋在圍巾裡,埋在楚子鬱的肩膀上,試圖從他身上汲取一點溫暖。

不知怎的,在人生中的很多個瞬間,他都會回憶起那個遙遠的雨夜。隻要回憶起那個雨夜,就算楚子鬱現在真的奪走他的生命,他也不會有絲毫怨言。

外婆的病治得差不多了,現在住在鐘家,過得很幸福。

他想,他其實早該死掉了。

他留在這個世界上的唯一意義,就是報答楚子鬱的恩情,陪他治好這個古怪的病。愛情,家庭,幸福,前途,他全都不再奢求,隻希望楚子鬱平安順遂,長命百歲。

“哥哥,走吧。”

不要停在原地,不要止步不前。

他撿起栗子,扔進垃圾箱裡,徑直往公寓的方向走,右手牽著楚子鬱的手,其實沒有太多知覺,手的溫度,力度的大小,感受都已經不甚清晰,曾經就算掌心出汗也要緊緊扣在一起的感覺,在記憶裡已經太模糊了。

他抬頭望向天空,陰沉沉的,像鐵麵無私的命運之神,路過的公交站台依然滾動播放著他的廣告,站在對麵的人恍如隔世,好像連自己都已經認不出來了。

“哥哥,一定要好起來哦。”

“要早一點好起來哦。”

柏舟垂眸看著他,溫柔地說,他的眼睛折彎成笑盈盈的弧度,帶著點釋然,又帶著點祈禱。

第39章 如棄土新生

回到家後, 兩個人一起泡熱水澡,浴缸不大,剛好能容納一個成年男性, 楚子鬱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