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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織在夜色中。

柏舟艱難地睜開眼皮,血水混著雨水衝刷著他傷痕累累的身體。他順著筆挺的西裝褲往上看,合身的馬甲,一絲不苟的白襯衫和暗綠色領帶,最後是楚子鬱那張玩世不恭的臉。

身邊的保鏢為他撐著傘,兩人在夜幕中無聲地對視。雨斜斜地下著,濺濕了楚子鬱的褲腳,也淋濕了柏舟的長發。

“這才多久不見呢?怎麼把自己弄成這個樣子?”

楚子鬱似乎歎息了聲,精致的皮鞋淌在血水中,朝他走了兩步,緩緩蹲下來,握起他蒼白冰涼的手,很心疼似的:“如果你照顧不好自己的話,就讓我來照顧吧。”

柏舟怔怔地盯著楚子鬱的手,這雙比他小些,卻足夠溫暖的手,喚醒了身上劇烈而綿長的疼痛,乾澀的眼眶霎時有些溼潤,卻沒有眼淚掉下來,唯有雨水砸在臉上形成還會流淚的錯覺。

“不是想要幸福嗎?如果連離開這裡的勇氣都沒有,還說什麼想要幸福呢?”楚子鬱撥開他前額的濕發,輕輕地觸碰他額上的傷疤,語氣前所未有地溫柔,像哄搖籃裡的嬰兒一樣,眼神裡滿是憐惜。

他將大衣外套脫下來,蓋住柏舟瑟瑟發抖的身體。

陌生的溫暖刺痛了柏舟的皮膚,細細密密的猶如針紮一般,他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蜷縮著偏了偏臉,似乎還有什麼搖搖欲墜的東西在苦苦掙紮著,直到楚子鬱告訴他,Cave Befuddle Bar剛剛被查封了。

一個人倒黴到這個地步,差不多就可以去死了,可柏舟不能死,還有人在醫院等著他,那是他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他母親的母親。

“為什麼……偏偏是我?”

他啞著嗓子,喃喃道。淺茶色的眼眸沒有聚焦,他知道這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他命不好,生下來就是錯,活下去就是一錯再錯,怪不了誰。

楚子鬱從大衣衣領中捧起他穠麗卻毫無生機的臉,臭氣熏天的貧民窟裡,鼻尖卻敏[gǎn]地捕捉到一絲甜美的氣味,墨色的眼眸興奮地閃爍著,像捕獵的鷹隼。

“我不是說了麼……因為我們有緣。”

——

楚氏集團私人醫院,107室。

病床邊吊著點滴,花瓶裡法蘭西粉玫瑰開得正盛,鍵盤聲劈裡啪啦,柔軟的沙發裡坐著認真處理工作的小少爺。

雖說是紈絝子弟,工作上的事情倒是一點都不馬虎,自從他回來之後,楚氏金融市值大漲,雷厲風行的手段在業內不容小覷,甚至隱隱壓過他大哥楚江天一頭。

柏舟不知道這些,他甚至一點都不了解楚子鬱的家庭背景,也不知道楚子鬱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能去地下拳場,泡城市邊緣酒吧的不會是什麼純情的公子哥,可他摸不清楚子鬱到底什麼意思,每天都在醫院陪著他,卻不怎麼主動和他說話,也沒有什麼越線的舉動。

柏舟的傷都好得差不多了,但楚子鬱堅持要他再住院觀察幾天,柏舟沒法拒絕,隻能待在病房,坐在陽台的椅子上發呆。

他很焦慮,指甲不停地摳刮著木椅的扶手,閒下來的時間讓他很有負罪感,他不想當個廢人,可是他現在什麼也做不好。

“柏舟,吃飯了。”

楚子鬱走過來,推開陽台的落地窗,走到木椅邊,把柏舟的指尖輕輕攏進自己的掌心,溫柔地勾了勾他耳邊的長發:“曬太陽很舒服吧?”

柏舟不習慣這樣,忍不住將手往回縮,卻被楚子鬱攥得更緊了。

“今天下午我有空,我們一起去看看外婆吧。資助的事,我已經讓助理去辦妥了,你不用擔心。”

柏舟突然就不掙紮了,任楚子鬱攥著自己的手,聽話地跟著他進病房吃午飯。

“這家飯店的蟹肉燒賣是招牌菜,特彆好吃,要提前好幾天預訂才能買到,你嘗嘗,看合不合口味。”

楚子鬱從竹屜裡夾了一個放在柏舟碗裡,柏舟沒什麼胃口,卻還是端起碗很給麵子地一口吃了。頰邊鼓鼓的,黯淡的眼眸很意外地隨著抬頭的動作慢慢亮了起來,他盯著楚子鬱,很珍惜,很珍惜地咀嚼著口中的食物,像一隻挨餓習慣了反而舍不得吞咽的倉鼠。

第5章 烏發與頸邊痣

“很好吃吧?”

楚子鬱手裡拿著份文件,靠在沙發上笑%e5%90%9f%e5%90%9f地看著他,他不去公司的時候常常穿對襟盤扣的衣裳,眉眼溫潤,看上去脾氣很好。

柏舟輕輕點了點頭,捧著碗慢慢咀嚼,神色有些局促。

“您不吃嗎?”

“不用管我,我現在還不餓。”楚子鬱傾身端起茶杯,邊看文件邊叮囑柏舟,“倒是你,多吃一點,這麼大的個子天天挨餓,哪個受得了?怪不得身體出問題呢。”

柏舟默默地咽下一口燒賣,猶豫片刻,伸出筷子從竹屜裡又夾了一個,吃之前瞥了眼楚子鬱的臉色,見他認真看著文件才放心地咬下一口。

真的很好吃,從他有印象以來,就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食物。

但是,A市不產螃蟹,蟹肉金貴,拿來做燒賣更是奢侈,不知道一個得花多少錢。楚子鬱不是慈善家,資助了外婆的治療費用,又對他這麼好,到底想從他這裡得到什麼呢?

他除了這條命,真的就什麼也沒有了。如果是人體器官交易,他身上的器官值多少錢呢?楚子鬱好像是做生意的,應該不會讓自己吃虧,可他也沒有吃虧,楚子鬱幫他一次性還清了所有的債,還派人幫他看顧外婆,真要說的話,是他倒欠楚子鬱。

楚子鬱是恩人……?

對他來說,跟救世主也沒兩樣了。

“想什麼呢,這麼入神?”楚子鬱將文件夾收起來,疲憊地捏了捏山根,“快點兒吃,不然等會兒涼了就膩了。”

柏舟連忙點頭,很聽話地又夾了一個,又夾了些清口的素菜,和著白米飯一起吃,吃得有點著急,卻並不狼吞虎咽,看他吃飯是件賞心悅目的事,至少楚子鬱是這樣覺得的。

“那個……今天下午,能不能彆和我外婆說我們的事?”

楚子鬱差點忍不住一口茶噴出來,握拳抵住唇咳了兩聲:“我們什麼事?”

“就是……那個……”

“你以為我要包養你?”

柏舟的表情空白了下,漂亮得沒法兒用言語來形容的臉瞬間燃起緋色,楚子鬱伸手摸了一下,熱的,把柏舟嚇一大跳,差點從椅子上仰倒下去,一臉驚駭地盯著他,淺茶色的狐狸眼瞪圓了。

楚子鬱忍俊不禁,用喝茶掩飾渾身泛起的愉悅。

“放心吧,我不會動你的。”他放下茶杯,用手隨意比劃了下,略顯遺憾道,“我不喜歡……你這樣的。”

“身材有點太高大了,再嬌小一點可能會是我喜歡的類型。”

柏舟會錯了意,神色有點尷尬,同時又鬆了口氣。他垂下頭,又陷入了新一輪的沉思,該不會真的是人體器官交易吧?他需不需要事先準備點什麼,萬一哪個器官不合格怎麼辦呢?

正當他又出神時,楚子鬱手機響了,是董事長秘書打來的電話,通知下午兩點有個緊急會議,全體高管必須準時參與,楚子鬱把手機一扔,沒管,沒得到答複的秘書又打電話過來,楚子鬱乾脆把手機關機,緊接著病房門又響了起來,陳助理小心翼翼道:“楚總,公司……”

“我今天下午的行程已經滿了。”楚子鬱不耐煩道。

“您可以不用陪我去的,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去。我不會跑,你可以在我手機上裝個定位器……”

柏舟連忙摸出口袋裡的諾基亞,被雨淋過依然**,楚子鬱嘴角一抽,忍不住諷刺道:“什麼定位器配得上這手機啊?”

柏舟怔了怔,指尖慢慢往回縮,握緊自己破舊的手機:“對不起……我隨便說的,你可以派人跟著我。”

“你吃我的住我的,還要免費的保鏢啊?”

“我不是那個意思!”`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惹柏舟著急是件特彆有意思的事,柏舟平時是個沒什麼情緒,也沒什麼表情的人,正經的時候冷淡疏離得要死,但其實特彆不經逗,跟貓似的,動不動就炸毛。

楚子鬱自覺是個合格的飼養員,惹炸毛了就給順毛:“開個玩笑。好吧,其實是我最近工作太累了,天天被公司壓榨,偶爾也想休息一下啊。你沒發現這幾天我一天到晚都在加班嗎?休息日都不得安生。說是陪你,其實是想你能陪我走一走啦。”

“……”

柏舟想了一下,確實,楚子鬱很忙,有時候他睡了鍵盤還在敲敲打打,等他睡醒一覺了楚子鬱還在對著電腦屏幕沉思,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雞早,原來少爺也不是他想象的那麼好當。

不過,這個熟稔的語氣是怎麼回事?

楚子鬱對每一個即將被嘎器官的倒黴蛋都這麼親切嗎?

“……那我們什麼時候去?”

“等你吃完飯,做個檢查就去。”

“什麼檢查?”柏舟一驚。

要來了嗎?

“血常規。就抽個血,緊張什麼?”

“啊……好的,謝謝。”柏舟說不上怎麼回事,竟然還有點失望。楚子鬱沒說錯,他現在吃他的住他的,還欠了他一大筆錢和一輩子都難以報答的人情,再不讓他做點什麼,他會覺得很不好受。

楚子鬱搖頭失笑,沒說話,出門跟助理交代了些工作上的事情,回來時提著幾個購物袋,裡麵是他常買的設計師品牌時裝的當季新款,按柏舟的尺碼買的,比他平時要大一個號。

他將購物袋放在沙發上,示意柏舟吃完飯試穿,柏舟下意識想拒絕,看了眼自己身上的病號服,卻沒好意思說想回家拿自己的衣裳,猶豫著點了點頭,繼續默默吃飯。

“不要有什麼負擔,我說過會好好照顧你,我隻是在履行我的諾言。”

楚子鬱坐在他身邊,挽了挽他耳邊烏黑柔順的頭發,似乎很新奇地發現他頸側藏著兩顆小小的痣,和耳朵差不多在同一條垂直線上,像蛇牙咬過留下的傷痕。

“彆摸了……”

柏舟很不舒服地撤了撤身,微微垂下頭,長發順著潔白光滑的頸側滑落,又將那兩顆小痣遮住了。

“很漂亮,為什麼要遮住呢?”楚子鬱問,“我看你好像一直披著頭發,你的臉很好看的,紮起來可能會更驚豔一些。”

柏舟沉默了會兒,隻說:“很不安全。”

“你拳擊那麼厲害,還怕被騷擾嗎?”

“不能打客人,也不能打債主。”

“……也是。”楚子鬱似乎有些同情地歎息一聲,很快又展顏笑起來,安慰道,“以後就不用擔心這些了,你把頭發紮起來也可以。”

“我留長發,是拳館老板的要求。如果您不喜歡,可以剪掉的。”

“為什麼看我眼色?你自己的頭發,想留著就留著,想剪就剪了,自己做主,知道嗎?”楚子鬱閉上眼靠在椅背上,十分放鬆地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