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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為聘 怡米 4384 字 6個月前

霜白深衣走進裡間, 撩起床上帷幔, 看向側躺而眠的女子。

屋裡燃著地龍,溫暖如春, 女子穿著綢衣綢褲, 隻在腰上搭了條毯子。

裴衍彎腰掖了掖毯子,蓋住女子的腳, 之後搓熱自己的手, 隔著毯子按揉起女子的腿和腳。

力道適中, 沒有擾醒女子。

睡夢中的秦妧隻當是茯苓擔心她夜裡抽筋, 替她活絡筋骨, 還舒服地哼唧了幾聲, 沉重著眼皮進入了更深的夢境。

一套按揉下來,裴衍坐在床邊,將右手輕輕搭在了女子的肚子上。

秦妧很瘦,縱使已經孕七月,肚子也不算太大,但能明顯感受到裡麵住著一個“小客人”,偶爾來上一腳,像是在以自己的方式打招呼。

削薄的唇微抿,裴衍附身落下兩個%e5%90%bb。一%e5%90%bb落在秦妧的額頭,一%e5%90%bb落在她的肚子上。

離開臥房後,裴衍對守在外間的茯苓道了聲“辛苦”,一個人走進風雪中,與寒峭中的孤月為伴。

茯苓半撐著門扉探頭觀望,不懂世子為何這樣彆扭,明明一心係在大奶奶身上,卻要白日冷漠、夜裡柔情,是邁不過被“拋棄”的坎嗎?

可侯府烏煙瘴氣的,也怨不得大奶奶呀!

搖了搖頭,茯苓合上門,歇在了外間的軟榻上。

皇城,安定侯府。

在兵部再次回絕了裴勁廣的申兵請求後,楊氏在與丈夫的書信往來中,能清晰感受到丈夫對兵部尚書的不滿,一口一個老匹夫,全然展示出了悍戾的一麵。

對於丈夫不為他人知的一麵,楊氏早已見怪不怪了,不過說起來,嫡庶子嗣中,裴灝的性子是接近丈夫的,隻不過少了點謀略和眼界,隻一味想要爭寵,像個心智不成熟的孩子。

喟歎一聲,她繼續讀起丈夫的信,卻被最後兩段的話語震驚住了。

丈夫要她將最小的庶子阿荀,差人儘可能快地送去湘玉城。

十三歲的阿荀雖是庶子,卻極為聰慧,隻是因為庶出的身份,總是要忍讓裴氏的嫡係們,性子愈發孤僻,每日除了請安,從不會主動出現在人們的視線裡,漸漸的,楊氏都快忘了這個年紀最小的庶子。

丈夫曆來喜歡聰明人,想要栽培阿荀也是可以理解的,可老二和老三那邊,還在眼巴巴等著父親的青睞,若是讓他們知道丈夫看中了阿荀,不知會不會大鬨一場。

楊氏揉揉太陽%e7%a9%b4,深知棘手,便讓人於次日前半晌,悄然送阿荀離府,並未告知給其他人。

但後院哪有不透風的牆,事情很快傳到了裴灝和裴池的耳中。

兄弟二人坐在秋桂苑的客堂中,又是冷笑又是自嘲,尤其是裴池,至今沒有踏入仕途,竟讓一個庶子搶了先,傳出去哪兒還有臉麵在世家子的圈子混!

“二哥,小弟想去一趟湘玉城,跟父親好好談談。”

裴灝仰躺在美人椅上,剝了塊飴糖丟進自己嘴裡,美其名曰“甜甜心肺”。

“弟妹剛生產多久啊,你就要折騰?”

裴池雙肘杵在膝蓋上,盯著地麵發笑,“生了個小胖孫,我得去父親那裡討點好處啊。”

“你們得男得女,父親都不在乎。父親在乎的是裴衍的子嗣。”裴灝毫無顧忌地戳了弟弟的痛處,“你覺著,父親為何突然將阿荀要了過去?”

“小弟不知。”

“你好好想想。”

裴池轉了轉不夠聰明的腦子,“請二哥解惑。”

“……我猜,父親是因為申兵的事沒有得到裴衍的幫助,心生怨念,才想著栽培一下咱們當中最有天賦的那一個。”

裴池抬頭,極為刻意地眯了眯眼,“所以,咱哥倆永遠得不到父親的重用?”

裴灝以沉默回答了弟弟的問話,可心裡終究是不舒坦的。他為父親承受的一切,竟換不來一絲半點的另眼相待......那就攤開來說!

麵上雖平和的他,在被這種心理煎熬了數日後,於一日深夜叫來裴池,密謀許久,哥倆在次日天沒亮,帶上細軟和扈從,快馬離城,來了一場不告而彆。

楊氏得知兩個兒子去往湘玉城後,氣得眼前發花,而剛巧此時,負責銓選武官的兵部破格提拔承牧為左軍都督府都督僉事,從三品,日後可帶兵出征各地,或為將帥鎮守一方。

當官員任免的文書由信使帶出六部時,朝廷再次派人來到安定侯府,催促裴灝複職,在發現人不在府中時,吏部和兵部兩位尚書一同上諫內閣,罷黜了裴灝的職務。

楊氏心中鬱結,給長子寄去信函,說起了這事兒,也不是打算讓長子替次子說情,而純粹是想要傾訴。

可兩地相距千裡,遠水又怎能解得了近渴......

**

秦妧醒來時風雪初霽,天地間白茫一片。

為了防止秦妧打滑摔倒,茯苓早早就吩咐侍從們鏟了院子裡的積雪,同時又糾結起,要不要讓人將對麵的院子也收拾出來,可等她過去想要請示裴衍,卻發現對麵的院子早已鏟好了雪,堆砌在了各處牆角。

茯苓拍拍腦門,自己能想到的,世子怎會想不到!自己亂操什麼心啊!

**

許久不曾看到雪,秦妧捧著肚子走出去,任椏枝上的覆雪經寒風吹拂,冰涼涼地落在臉上。

她套上手捂,小心翼翼地蹲在牆角,堆了兩個不大的雪人,又搓了一個小小的雪球,安裝在了其中一個雪人的肚子上,然後慢吞吞去往對麵的客院,叩響了裴衍的房門。

侍從們正在廂房中用飯,見大奶奶過來,紛紛露出和善的笑。

這撥人裡,隻有自己的夫君擺著臭臉,秦妧無奈又好笑,繼續叩房門。

“咯吱”一聲,房門被裴衍從裡麵拉開,也剛好瞧見北風吹亂女子的發,一綹綹的貼在額頭和鼻尖。

“有事?”

還是冰涼涼的語調啊......秦妧攥了攥手裡的絹帕,“我堆了雪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

簡潔的兩個字,格外傷人。若非聽茯苓說起他昨夜悄悄為她按揉腿腳的事,她真的快要以為,他不是來照顧她的,而是來與她和離的了。

這種又酸又甜的滋味並不好受,因為總體還偏於酸。

秦妧拉住他的墨藍衣袂,“走吧,我堆了好久。”

裴衍抽回被捏住的衣袂,重複道:“不了。”

“不看就算了。”秦妧側過身試圖鑽進屋子,卻被男人堵在門口。她仰頭哼一聲,完全沒顧及一旁看熱鬨的侍從們。

小夫妻間的膩歪哪是旁人能窺視的,侍從們相繼合上門窗,將獨處的機會留給了他們。

裴衍沒在意旁人的目光,半垂著眼盯著耍無賴的女子,很想再次拒絕,身心卻皆不聽了使喚,讓女子得了空子,貓腰從他腋下鑽進了屋裡,還假兮兮地嘟囔道:“可真冷啊,手都凍僵了。”

裴衍立在門口,沒有合上房門,被呼嘯的風撩起了衣擺和半綰於背後的墨發。

他今日沒有束玉冠,而是僅以一根羊脂玉簪固定發髻,留了一些垂落在身後,配上冷玉般的膚色,顯得更為俊逸灑脫,宛如山水畫中走出的隱居者。

秦妧沒見過這般打扮的裴衍,偷瞄了幾眼。多溫潤的男子,可惜是個“黑心腸”。

“我手涼。”對著男子的背影,秦妧提出了訴求,“幫我嗬嗬氣,嗯?”

她故意挑高了那聲“嗯”,獨具她的特色。

可裴衍還杵在門口沒有動彈,在外人看來,這股子彆扭勁兒不亞於小姑娘。

“裡屋有火盆,自己去烤。”

秦妧低頭,扶住肚子,“乖寶,娘手涼,幫娘捂捂。”

自顧自地演了一會兒,她輕哼一聲,“比你爹強多了,他不會心疼人,還不會哄人,倔脾氣挺......啊......”

埋怨的話還未完全講出口,手臂就被一股力道扯了下,身體止不住的前傾,倒進了一方夾雜寒氣的%e8%83%b8膛。?思?兔?文?檔?共?享?與?線?上?閱?讀?

熟悉的“雪中春信”在寒氣的襯托下,發揮到了極致,好聞的很。可秦妧沒有品味的工夫,驀地抬頭對上男人犀利的鳳眸。

她的肚子被一隻大手覆蓋,不至於受到拉扯的衝擊。

裴衍那隻攥在她小臂上的右手一瞬下移,撐在了她的後腰上,將她攬向自己。

兩人之間隔著的,就是那個圓鼓鼓的肚子。

“你這麼想依賴我,當初卻毅然離開,前後不矛盾嗎?”

他想要的是她,是她的全部,即便知道一切錯誤的源頭來自自身,卻還是卑劣地渴望她的全部,不願與她分開……

秦妧扭了扭不方便的腰身,感受到裴衍的支撐力,也就不再亂動,還將身體的重心後移,完全倚在了身後那隻大手上,“那還不是你沒有處理好兄弟間的關係麼,怎麼還可以賴我?裴相,講講理行嗎?”

依著柔韌性,她耍賴地使勁兒後仰,迫使裴衍不得不一再壓低身子,配合她的姿勢。

等將男子逼得徹底附了身,秦妧索性摟住他的後頸,笑%e5%90%9f%e5%90%9f地問道:“我都這麼大度不跟你計較之前的事了,你就不能也大度點,跟我的舊賬一筆勾銷嗎?”

以前可沒見她有如此無賴的一麵,裴衍偏過頭%e8%88%94了%e8%88%94乾澀的唇,手臂一緊,將人扶了起來,鬆開,獨自向外走去。

見狀,秦妧不解地問:“你去哪兒?”

“去看你堆的醜雪人。”

第47章

◎敵不過甜蜜。◎

竹篁覆雪的客院中, 秦妧指著牆角兩個沒有手掌大的雪人,盈盈一笑道:“看吧,是咱們一家。”

白胖胖的雪人沒有任何外加的雕飾, 在雪後晨陽的映照下,散發出冰晶的光彩。

裴衍斜瞥一眼小小的雪人, 不知在想些什麼。

秦妧拉了拉他的氅衣, 無話找話地問:“怎麼樣?”

“說了, 醜。”

怎麼醜了?這男人怎麼這麼氣人?秦妧不滿道:“欺負我這個孕婦, 可不是君子所為, 次輔大人。”

裴衍沒接話茬,繼續盯著雪人看。

孕婦需要充足的休息,在得不到回應後, 秦妧捧著肚子走向客房,“乖寶,咱們睡會兒, 讓你爹自己冥想吧。”

裴衍側眸看了一眼走遠的妻子, 讓人取來一把鏟子。

初霽的小城白霜鋪地, 寒凍如三尺雪窖,滴水成冰, 然冬陽燦燦, 化蕭索為玉潔,使羈旅者心落安處, 享雪後之寧靜。

秦妧醒來時午日正濃, 拉開門扉, 被雪色晃了眼, 拿手遮擋時, 發現兩指指縫間多出兩個碩大的雪人, “屹立”在厚厚的積雪上,有鼻子有眼,栩栩如生。

其中一個雪人挺著大大的肚子,麵朝冬陽,眉開眼笑,手裡撐著一把油紙傘,還踢起一隻腳,像是在田野上歡快地行走著。

另一個雪人板著臉,跟在大肚子雪人的後頭,頗有些任勞任怨的意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