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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為聘 怡米 4336 字 6個月前

鄣刀出竅,勢不可擋,不過十招,就將殺紅眼的裴灝抵於了刀刃下。

承牧剛毅的麵龐上閃過一道肅色,“無謂的掙紮不可取,隨我回去吧。”

論單打獨鬥,三大營加上五軍都督府都找不出一個能與承牧抗衡的。裴灝雖敏捷勇武,身手在新晉的武將中數一數二,卻還是難敵經驗老到的承牧。

他盯著寒光四射的刀刃,目眥儘裂,“裴衍奪人未婚妻,傷風敗俗、蔑倫悖理,你作何要當他的爪牙?!承牧,你是我爹救下的,自幼受我侯府照拂,怎地沒有一點兒良知?非要助紂為虐?!”

似油鹽不進,承牧翻轉手腕,以刀柄重重擊打在裴灝的側頸。

當裴灝倒地時,手中的鄣刀剛好回鞘。

“帶走。”

十裡坡前飛絮亂,寸寸落入池沼畔,沼中蘆葦叢叢生,無垠杳杳水波痕。

馱著裴灝的馬匹經過池沼時,飲了幾口水,蕩起層層漣漪,攪亂了映入水麵的景象,待水麵複原時,隻映出了湛空白雲,岸邊再沒了三人一馬的蹤跡。

兩個時辰後,裴灝悠悠轉醒,忍著側頸的疼痛撐起身子,入眼的是一雙黑色皂靴。

沒有驚訝和迷茫,他赤紅著雙眼抬起頭,看向坐在圈椅上飲茶的長兄。

“裴衍,關著我算什麼事?有本事殺了我,也好為衛岐報仇雪恨啊!!”

滿是日光的逼仄小屋內,兄弟二人四目相對,一個居高臨下,一個懷揣恨意,在外人看來,這哪裡是一母所生的親兄弟!

彆說兄友弟恭,現今連心平氣和都做不到了。

麵對弟弟歇斯底裡的質問,裴衍捧著蓋甌淡笑,“殺了你,還怎麼調查衛岐真正的死因?”

裴灝試著爬起來,打從很早開始,他就不願活在裴衍的影子裡,更不願被拿來做襯托,“那你說說,衛岐究竟是怎麼死的?被我誤殺還是仇殺?”

修長的手指叩緊甌底,指尖漸漸泛白,顯露出了執盞者內心的波瀾,可他麵上還是帶笑,似乎沒什麼能夠觸怒他。

這兩年,正是因為找不到裴灝對衛岐下毒手的動機,才遲遲沒有算賬。

一直以來,裴衍都琢磨不清,井水不犯河水的二弟和好友,究竟為何會存了血債?

裴灝的嘴很嚴,軟硬不吃,堅持說自己是無辜的,可他真的無辜嗎?

直到茶水見底,裴衍才放下蓋甌,重新看向扶門站立的弟弟,也徹底下了狠心,“承牧,逼供。”

隨著這聲“逼供”,在場所有人都揪起了心。讓承牧逼供,等同於不給裴灝留活路。

可與旁人的反應不同,裴灝在聽得“逼供”後,捂住肚子笑得前仰後合,“你最好讓承牧打死我,打不死的話,我會讓你付出代價。裴衍,我一定會報複回來!”

瘮人的拳腳聲響在了午日的農舍中,不像其他人還會顧及幾分人情世故,承牧唯裴衍是從,下手又準又狠。

裴灝倒在地上蜷縮著身體,目光呆滯,已不清楚自己的肋骨斷了幾根。鮮血從嘴角流出滴淌在地,他卻始終沒有求饒,也沒有承認衛岐的死與他有關。連一旁的魏野都覺得世子可能真的誤會弟弟了。

“世子,再打下去,二爺就廢了......”

裴衍閉目凝氣,沒有叫停。

承牧還是手下留情了,下手雖狠,卻都避開了要害。他揪住裴灝的衣領問道:“動機是什麼?”

裴灝顫著嘴皮子,頑劣笑道:“動機......嗬......拿秦妧換啊!換的話,我就說。”

端坐的男子抬了抬食指,示意承牧繼續。

拳腳聲再次響起,滿地血汙。

在暈厥的前一刻,裴灝呆愣地望著湘玉城的方向,艱難地呼吸著,失了血色的麵龐鼻青臉腫,不再俊美。他喃喃道:“你就當人是我殺的,周芝語為愛輕生吧。裴衍,今日不殺我,你定會後悔。”

躲在偏房的小冷梅蹲下來靠在牆角,不寒而栗。印象裡意氣風發的年輕郎君,此刻被折磨的不成樣子!試問是怎樣的仇恨,才會讓兄弟反目,不留餘地?

風和日麗,竹篁盎然,可轉瞬就被霧氣氛氳,仿若所有人都走進了煙幌層疊的幽室,無鏤榥可視物,無門扉可逃離。

湘玉城,總兵府。

午日盛陽,錦帶花開,陣陣清香撲鼻入室。

安定侯裴勁廣從帥案上醒來,回想著夢境,叫人將師爺傳了進來。

“可有二郎的消息了?”

師爺訕訕,“還未查到。”

裴勁廣重重歎氣,指尖點在案麵上。未蓄須的麵龐深邃瑰美,正值壯年,魁梧雄俊,“讓唐九榆來見我。”

俄爾,一名身穿玉色寬衣的男子走了進來,腰上係了條翠葉禁步,每走一步,禁步上的玉葉子就會發出清脆的碰撞聲。

男子姓唐名九榆,二十有一,與裴衍同歲,乃裴勁廣麾下第一幕僚,曾兩次運籌帷幄,助裴勁廣擊退邊境來敵。

與對待旁人不同,裴勁廣將唐九榆視為座上客,言語間客氣溫和,“上次與先生提起的事,還未解決,不得已隻能請先生出馬了。”

唐九榆搖開玉骨折扇,將繪有搖錢樹的扇麵平放在帥案上,男生女相的臉上泛起笑意,“好說。”

裴勁廣哼笑一聲,示意師爺呈上紋銀百兩,“本帥給的報酬多,很怕先生的扇麵承不起重。”

“這就不勞侯爺費心了。”唐九榆執起案上的筆,寫下兩個字,剪裁成型後,又從袖管裡掏出一隻縮殼的小烏龜,將那兩個字貼在了龜殼上,提唇笑道,“老朋友走吧,一起去尋人。”

小烏龜露出腦袋和四肢,慢悠悠爬向門口,龜殼上明晃晃貼著兩個字——裴灝。

若不是了解唐九榆,非要覺得他是個故弄玄虛的江湖騙子。

裴勁廣扶額,懶得看他耍寶。這些日子為了儘早回到總兵府,可謂連夜奔波,半點不得歇,尋常人需要一個月的路途,讓他縮短成了十日,差點就積勞成疾了。

跟師爺交代了幾句,他起身走向後院,還未推開正房的門,就收到了一封來自皇城的信。

楊氏親筆。

拆看完信函,裴勁廣怔了片刻,捏著信跨進門檻。

老三媳婦有喜了。

這是一件大喜的事,可身為父親,裴勁廣卻沒什麼情緒波動,還修書一封,讓妻子督促長子和長媳早日孕育子嗣。

**

後半晌細雨綿綿,秦妧帶著阿湛從衛老夫人那裡離開。

衛老夫人的癔症時好時壞,但即便清醒著,也不知阿湛是自己的孫兒,隻當是侯府的小輩兒,一時興起來探望她。

阿湛沒有失落,心智超於同齡孩子的他,陪老夫人靜坐在那棵兩年樹齡的小樹旁,有一茬沒一茬地聊著,一直到離開,都是揚著笑臉,可剛一坐進馬車,就恢複了沉默。

秦妧揉了揉他的腦袋瓜,問他明日要不要去劃船。

“明日要是還下雨呢?”

“下雨才有意境。”

阿湛盯著秦妧恬靜的臉,小大人似的問道:“是嬸嬸想去嗎?”

秦妧哭笑不得,“就當陪嬸嬸吧。”

已入申時,秦妧想著帶上阿湛一同去接裴衍下值,前提是,裴衍今日不繁忙,能正點離開內閣。

原本作為長媳,在新婚後該幫著婆母料理中饋事宜,可考慮到阿湛缺少陪伴,秦妧這段時日的任務,就是陪伴阿湛。

閒來無事,秦妧帶著阿湛逛起了宮城前的幾家鋪子,發覺阿湛對插花感興趣,便從一家鮮花鋪子選購了琮式瓶,又按著阿湛的喜好,選取了雪柳、菖蒲、文心蘭等花枝,然後一同坐在鋪子的屏風後,由老板娘手把手教授起來。

一刻鐘後,去往宮門前傳話的老邵找了過來,說世子今日沒有上值。

想起裴衍提早離府,秦妧不禁疑惑,等完成插花,便帶著兩人回到府上,一直到亥時也未見裴衍回來。

夜半前,侯府燈火無闌珊。秦妧換了一件涼快的襦裙,獨自坐在美人靠上,手搖團扇,望著雨後的熠熠繁星,默默等待著裴衍。

夜裡還有些微涼,茯苓為她披上了雲肩鬥篷,“世子不知何時才回來,奶奶還是回屋吧。”//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秦妧搖頭,繼續趴在欄杆上等待。她今晚有求於裴衍,想要主動乖巧些。

星光映在她披散的長發上,暈染開一抹抹光暈。

亥時三刻,當葫蘆門外傳來馬匹的噅兒噅兒聲時,秦妧站起身小跑過去,婀娜的倩影掃過一根根廊柱。

來到葫蘆門前,她躲在一旁,以團扇遮住口鼻,悄然歪過頭,在瞧見一道清瘦身影時,猛地跳了出去,想要嚇來者一跳。

然而嚇是嚇了,卻沒有嚇到裴衍,反而嚇到了跟過來的魏野。

一聲尖叫劃破寂靜,除了他三人,其餘人都低頭忍起笑。

秦妧囧,略帶歉意地看向驚魂未定的魏野。

五大三粗的壯漢,屬實帶了點反差感。

距離葫蘆門三步之外的裴衍停下腳步,攏袖垂眼,以慵懶淡然的姿態掩飾了疲憊。他半抬起手屏退魏野等人,拉過轉身欲跑的秦妧,扯進懷裡,深深汲取起她身上的果香,“還想嚇唬人,阿湛都沒你幼稚。”

秦妧握著團扇垂下手,任他環抱住腰,竭力忽略掉身體本能的排斥,扯出笑來,“沒嚇到你,可嚇到魏野了。”

“他心虛。”

“為何?”

差點看丟了裴灝,能不心虛麼。裴衍沒有回答,摟著秦妧走進素馨苑,示意茯苓將所有仆人都帶離開。

偌大的庭院變得空曠,隻剩二人坐在了廊下。

“兄長今日怎麼沒去上值?”

“出城辦些事。”

秦妧靠過去,聞了聞他身上的味道,果不其然聞到了竹香,“又去那座農舍了?”

“嗯。”知她沒有起疑,裴衍不禁問道,“不想問我經常去那裡做什麼嗎?”

“你想說,自然會告知。”

“若是金屋藏嬌呢?”

秦妧笑了笑,溫婉中透著股賢惠勁兒,“兄長開懷就好。”

本是一句取悅的話,可聽在裴衍耳中就不是那麼回事兒了。

凡事給人以大度感的裴相,卻在男女之情上成了極度小氣的人,隻是這一點,兩人都沒有發覺。

秦妧有時候是會覺得裴衍不似外表那般溫和寬厚,但也從未往感情的事上思量過,是以,在用錯了討好他的方式時,沒有及時意識過來。

裴衍繃緊下頜,漠著臉靠在了廊柱上。

忽然拉開距離,秦妧扭頭看去,才發覺他好像生氣了,可自己明明在順著他講話,怎還事與願違了呢?

氣氛變得僵持,秦妧低頭揪起鬥篷上的綴珠,餘光一直瞄著男人,本想跟他提點小小的要求,想要從他手底下借個隱衛以備突發倩形,可眼下是開不了口了。

“兄長要不要早點歇息?”

等了一會兒,沒有得到男人的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