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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長川 控而已 4174 字 6個月前

收到席雨眠的毛衣,寫信給他說:“我有毛衣,你那裡用錢緊張,別老給我寄錢寄衣服。”

席雨眠則回信道:“天氣冷,別著涼,多吃點。”

席雨眠的生日快到了,林驛橋給他選了本書寄過去。席雨眠收到禮物時剛好是十一月二十七日生日那天,拆開來看了,卻是一本二手的《明日帝國》,看了隨書附的紙條,才知道這半年林驛橋一直讓學校周圍那家舊書店留意有沒有這本書,最近才買到。

很久沒看這本書,席雨眠已經記不得情節了,尤其是最後的內容。他隱約記得這本書的結局是地球被人工智能所毀滅。此時打開最後一頁,卻發現並非如此。

最後一段是這樣寫的:“2121年7月18日淩氏集團執行了一個‘銀河係終生漫遊’項目,往太空中發射了一艘飛行器,這艘飛行器采用SWIMMER,飛行速度達到真空光速的40,它的目標是銀河係內距離地球1700光年的一顆被命名為KOI 7711.01的類地行星。如果按照它的速度,大約在五千年左右可以到達彼方。不必擔心它的燃料問題,這艘宇宙飛船采用的是幾乎不會衰滅的能源係統,足以使宇宙飛船在太空中航行千萬年。這艘飛行器裡沒有人類,可是搭載了由數十萬人類意識數據創建的’無’網絡和一台人體3D打印機,以及可供兩名成年人人體打印的原材料——到達彼方以後,’無’網絡當中具備意識數據的一名男性與一名女性即將被打印出來,成為新世界的亞當與夏娃。”

這段文字當中出現了很多席雨眠不理解的名詞,他把書放在了一邊。不知為什麼,這段文字讓他感覺非常難受。他把書鄭重地包上書皮,放在自己的書架上。他感覺這本書與之前看的不太一樣,他懷疑是否是自己的記憶出了些問題。他記得此前這本書的最後一句話明明就是“晚安,地球。”

席雨眠把這段話摘抄在寫給林驛橋的信上,問他是否對學校圖書館裡的《明日帝國》最後一段話有印像,到底是“晚安,地球”還是這段話。

很快他就收到了林驛橋的回信,林驛橋說他看到的最後一段話好像既不是“晚安,地球”也不是這段話,而是另外一段,是醫生的師弟,也就是神經係統信息高速公路的發明者,經歷了數次更換年輕禸體的淩氏集團實質控製人的一段獨白,大意上是這樣的:“我見過多數的人,不過是將身體還年輕時的性衝動誤解為了所謂的愛情,為此將一生蠶食在一個誤會當中。我的師兄沒有愛人,他將自己的愛情寄托在一個逝去的人身上。我不敢妄議我的師兄,他是這世上絕頂聰明而又慈悲的人,然而假如這個人沒有逝去,他會過上什麼樣的人生呢?他會遵從年輕時根本弄不清是什麼的追憶,消磨自己的一生嗎?

我再次找到他心愛的人時,那個人已經入土,他藏著我師兄的兩件遺物,這對我執行一個計劃至關重要。

我想看一看,他們各自緬懷各自誤會各自以為是愛情的東西,是不是僅僅因為對方已經死去,虛空的想像鑄造了無上的愛情。

假如他們能互不相識地活在一個時空,他們還能否相愛?這份所謂的愛情,會不會在醃臢不堪的俗世中褪色?

這真是我這輩子最好奇的事了。”

席雨眠收到林驛橋回信的時候,已經十二月了。今年的冬天天寒地凍的,雜羅中學的水池又結冰了。林驛橋在信中描述了這件事,還說穿著他的羽絨服感覺一點也不冷,但如果他在身邊,每天夜裡下自習時,能握著他的手一起走在實驗樓下,那一定更溫暖了。

林驛橋的信讓席雨眠有些傷感。不知是因為永遠沒有機會和林驛橋在下自習時握著手走在實驗樓下,還是因為林驛橋寫的那本書的最後一段話。

這真是頂奇怪的一件事,他和林驛橋看的是同一本書,各自記得的最後一段卻完全不同。而且他印像中並未見過書中有這樣一段話。圖書館裡的那本書,和他手上的這本,也不一樣。難道他和林驛橋都記錯了?

林驛橋看到的這段話,頗有些否定“愛情”的意思。微茫的、從人類意識裡發出的、不知被什麼而操控的奇特體驗,真的如同這個作者所說的,不過是性激素帶來的一些誤會與錯覺嗎?為它所蠶食,為它決定自己的人生,難道是毫無意義的嗎?

可這個作者也沒告訴讀者,假若一切都是虛無的,一切發自神經係統的體驗都可控,一切所謂的不可控都引人發笑,那麼,人生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大宇宙的意義又是什麼?所謂的本能又是什麼?一切為何生發毀滅,做這樣的無用功?就仿佛他眼中的“愛情”一般?

深夜時,這些問題縈繞著席雨眠,他忽然想起那個病人。他臨死前想對他的醫生說,但是根本沒說出口的那句話是什麼?在他漫長的與過去的自己脫節的未來歲月,何以做到如佛一般的寧靜?在故去之時,他是否已經參透了這些問題?

高三的寒假,雜羅中學放十天假,明德私立學校放五天假,年前放假兩天,年後放假三天,年初四就得上課。席雨眠要在1月22日回家,1月26日到學校,中間僅有三天四夜。然而22日那天返程時,長途汽車出了問題,車開到下午一點多時,在中途拋錨了。

長途車拋錨的地方在國道上,拋錨三十分鐘後,席雨眠用路邊的公用電話亭打了個電話回家,告訴他父母車子在路上壞了,很可能要很晚才能到達汽車總站。

等待的時刻相當難熬,他知道林驛橋一定會在林厝等他,等久了不知他該多著急。可是林厝又沒有電話,他也無法告訴林驛橋這裡發生了什麼。

司機自己修了半天沒把車修好,就坐著等汽修師傅來救援,不知是不是因為臨近過年,各種不便,救援的汽修師傅直到下午五點半才到達,修了一個小時,到了接近七點,大巴車才重新開動。

七點前席雨眠第二次打電話回家,他媽媽說剛才林驛橋往家裡打電話找他,她告訴他席雨眠坐的大巴在路上拋錨,林驛橋說讓她轉告席雨眠今晚在家好好休息,明早林驛橋會出來找他玩。

林厝是沒有電話的,想必是等不到他,林驛橋又去了趟舍利找公用電話打給他家——林厝到舍利步行快也得二三十分鐘,接近七點他家的小年夜飯已經開飯了,他在飯點跑出來打電話,可想而知是有多著急,沒準還會被他爸媽和兄姊批評一頓。

席雨眠坐的大巴車終於在九點半到達了雜羅,不知是因為明天就過年了還是因為太晚了,往常雜羅汽車總站外還有些摩的可以叫,今天下了車,車站外一隻鬼影子也沒有。席雨眠隻好打電話回家,讓他爸爸過來接他。

第51章 征鴻51

回到家中,洗漱完畢躺在床上,席雨眠才想起,林驛橋說明天早上要來他家,可是明天下午卻沒有回舍利的公交車了,他要是來了,豈不是就沒辦法回去過年了嗎?那不單是林驛橋的父母得罵死他,席雨眠的父母也會覺得奇怪吧?

席雨眠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明天下午他開他爸的摩托車把林驛橋送回林厝,自己再回來過年。

可是,假若他們永遠不能作為一家人出現在別人麵前,那麼是不是所有的年都沒有辦法名正言順地一起過呢?

男女尚可以成婚,組織新的家庭,逢年過節不回父母家中都無所謂,可他們呢?大概以後連出現在對方家裡都會被人認為是件怪事。現在年紀還算小,時常去對方家中過夜也沒關係,家裡人應該也不會說什麼,假如再大一些,年年如此,很難說不被家人看出什麼來。=本=作=品=由=思=兔=在=線=閱=讀=網=友=整=理=上=傳=

席雨眠想起上次分別之時,烈日下遮住眼睛的林驛橋,在那樣的太陽下,什麼東西藏得住呢?他們可以遮擋自己的眼睛,難道擋得住世人的目光?

楊尋雲那句“你要害他,你要害他在所有人麵前抬不起頭,你要害他被全部的人恥笑”至今言猶在耳。

席雨眠翻來覆去睡不著,他與林驛橋在一起的時間越長,就越不能忘記這句話。他將帝都當作了救命稻草,可真的去到了帝都,他們就能擺脫一切束縛嗎?

席雨眠在淩晨才睡去,早上七點不到就被鞭炮聲吵醒了,鄰居家的奶奶一早拜天神,可不管還有誰在睡懶覺。席雨眠的奶奶還在世時,他們家也會在除夕早上拜神,媽媽不太懂拜神,這兩年家裡也沒了香燭,但席雨眠一早醒來,卻有個奇異的錯覺。他覺得小時候經常跟著媽媽拜神,他們家還有個暗紅色的紅木神龕——然而他搜尋遍自己所有的記憶,這似乎並不是真的。雜羅此處不興紅木家私,城裡也沒有誰家中有紅木神龕,即便是林驛橋老家林厝,拜的也是天神與祖宗,用的不過是香案和香爐,並無神龕這樣的器/物。

席雨眠帶著這種疑惑,在吃早餐時問媽媽:“媽,我小時候,家裡有沒有一個紅木神龕?你是不是帶我拜神過?”

“沒有啊。我不會拜神,你又不是不知道。”

媽媽盡管已經下崗多年,可早年是在百貨公司當售貨員的,八零年代時是集體戶口,當時可是一等一吃香的。那是因為媽媽家中南郊的土地被征用,她得了這份工作,十幾歲就進了百貨公司——她又怎麼能學會拜神那一套?

席雨眠想,也許是他小時候看的什麼電視劇情印像太深,他才產生了這樣的錯覺。本來小時候的記憶都是片段式的,就像他能記住一些電影的片段,比如有部武俠電影,最後的結局是男主角被毒死了,趴在地上,千軍萬馬從他身側過去——然而他也忘記了這部電影到底叫什麼,又說了什麼,隻記得這樣一個畫麵。

席雨眠吃過早餐,就騎單車去了汽車總站,從舍利開出來的中巴最早一班也是九點才到,席雨眠八點半就到了汽車總站。

因昨夜的思慮,席雨眠心情並未非常振奮,甚至有些低落。盡管時常通信,然而太久未見林驛橋了,分開越久,越覺情怯。

九點到了,席雨眠見到一輛來自舍利的中巴停在站台,門打開了,車上隻有一個人下來,正是林驛橋。

半年過去,林驛橋似乎比上次分別時清減了一些,他仍舊穿著前年席雨眠送給他的那件羽絨服,席雨眠這時才後知後覺地想到,也許冬天時,林驛橋除了校服外套和這件羽絨服,就沒有合適的外套穿了——席雨眠見過林驛橋的哥哥,他的身高隻有一米七左右,林驛橋也沒辦法穿他哥哥穿過的衣服。

思及此,席雨眠心中不由泛起一絲疼痛。他有些憎恨自己不夠體貼,也惱火於自己也並未有太多可供支配的餘錢,在溫陵的生活費,他是很節約的,父母一個月給他三四百,他會省下一些寄給林驛橋。可衣服就貴了,冬天的一件外套也抵得上半個月的夥食費。他現在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