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晝夜長川 控而已 4287 字 6個月前

戚要走,席雨眠跟著父母走了一上午,大人們見到他都問他學業,問他讀幾年級,一上午可謂相當難熬。小一點的時候他還喜歡拜年,那個時候吃的東西少,去到誰家都可以隨便吃糖,吃年貨,每年他最盼望的一天就是年初一。長大了就完全不同了,總覺得親友們關心的都是他不想提的,父母麵子上也不太好過——剛考上雜羅中學,尚可用大名聲的學校糊弄過去,這一次轉學以後,親友們問起來總要刨根問底,又不知該怎麼回答,委實尷尬。

最可怕的是去到了某個堂叔家,他說他兒子今年剛考進雜羅中學讀高一,聽說席雨眠轉學了,不知是否有這件事?那話語當中完全是明知故問,父母聽了也隻好打個哈哈,說想讓席雨眠讀書更上一層樓,才給他轉去了更嚴格的學校。

到了中午,回家隨便吃了點兒年夜飯的剩菜,席雨眠就跟父母說下午要去找同學玩,不跟他們去拜年了。父母下午要去找爸爸的同學和朋友拜年,到時候免不了被一頓拷問,席雨眠覺得寧可待在家裡也不去別人家了。

其實這個時間也找不到同學,同學多數也去跟親戚朋友拜年了。他現在能找的人也就隻有初中同學,在雜羅中學的同學他除了林驛橋,誰都不想見。

於是他又在家虛坐了一個下午,晚上就去外婆家吃飯,在飯桌上免不得又被外婆、舅舅、小姨問了近況。

大概是媽媽找過娘家人訴苦,所以他們對於“席雨眠為什麼要轉學”這件事沒有什麼疑問,反而問他在新學校感覺如何之類的。

可是能夠意識到他們都認為“席雨眠對女孩子動手動腳了所以被開除了”也很難受,一頓飯吃得他也是如坐針氈。

好不容易吃過晚飯,席雨眠坐在爸爸的摩托車後架回家,覺得自己手長腳長無處安放——明明是個大人了,卻還是個孩子,明明肢體健全,卻什麼都靠父母,吃穿靠父母,用錢靠父母,生病了靠父母,因為是孩子,所以還要跟著父母的朋友圈親戚圈走;因為是孩子,很多地方都去不了,也不能隨時見到想見的人。

要是能獨立就好了,要是自己能賺錢就好了,要是能……能有自己的家就好了。家裡,假如林驛橋也在,就好了。

第40章 征鴻40

年初二,羅輝他們來找席雨眠拜年,席雨眠就跟著他們去初中同學、老師家拜年了。熟悉的同學聽說他因為打架轉校還笑話他,那可比大人小心翼翼地刺探要令人舒服多了。

“我就說咱們眠眠怎麼會老老實實上完高中,這一身工夫不白學了嗎?”江智聽完席雨眠的事以後都哈哈大笑了。

席雨眠不好意思對林驛橋說,初中時他其實也參與過一兩次打架鬥毆,也不是什麼善茬,但他怕林驛橋不喜歡打架的人,所以他從來不提這件事。

“到底是哪個孫子那麼倒黴被你揍了?有心理陰影了吧?”錢福還要刨根問底。

“你們能不能別提這件事了,丟臉。”

“知道丟臉很好,眠眠現在是正經人了,我們幾個人就靠你出息了啊,將來考上大學別翻臉不認人。”羅輝說。

四個人去初中班主任家坐了會兒——他們幾個在南郊中學時已經算好學生了,調皮搗蛋也有限度,好歹沒殺人放火,跟班主任關係也不錯。錢福和江智讀職高,大概率是畢業了就“繼承家業”,羅輝和席雨眠在讀高中,班主任寄語他們,希望他們考個理想學校,但是班主任本身就是師範中專畢業的,這輩子也沒上過大學,所以這個祝福也是很虛的。

“你說他們以前上個中專出來還能當老師,我們上中專出來都找不到工作,這世界變化太快了。”錢福不勝唏噓。

“那當然,以前考中專比考高中還厲害。”羅輝說。

“好煩啊,還有一年多中專畢業,就要回家修車了。”江智嘆口氣,“不會讀書隻能賣體力嘍。”

“你家車場開那麼大,你不幫你爸誰幫呀?你現在不是學汽修專業嗎?怎麼樣?”羅輝問道。

“能怎麼樣,整天玩唄,泡妞唄,中專能學個什麼呀?”

“誒,這個我就愛聽了,你仔細說說。”錢福湊過來問。

“說什麼?玩?”

“泡妞,怎麼泡,泡幾個,詳細說說。”錢福一臉壞笑拱了拱江智。

“你們問我乾嘛?你們不一樣嗎?”

“那不一樣,說來給我們童子雞眠眠開開眼界,他一心向學,都還不肯找對像。”

“你說你的,扯我身上乾嘛?”席雨眠笑道。

“不會吧?眠眠你到現在都沒談過戀愛嗎?”江智大呼小叫,“這不是浪費了嗎?”

“我先問你們,談戀愛好不好玩?”席雨眠說。

“那除了那一件事,別的都無聊透頂。”羅輝搶答。

“問題就是那件事,你不做又不行啊,憋不住啊。”錢福補充。

“那談戀愛還是有的地方好玩的,比如吃飯啦出去玩啦,隨時都有人陪。”江智說。

“你都住你女朋友家了,當然隨時可以。再說你女朋友做頭發你也做頭發,她逛街你也逛街,你的愛好本來跟女人那麼像,當然如魚得水啦。”羅輝反駁道。

“你怎麼住女朋友家了?”席雨眠好奇。

“我女朋友家裡沒長輩,就她一個人。我就住進去了。”

“啊?”

江智不好意思地說:“我們同居了唄。她爸爸很早就過世了,媽媽嫁台灣去打工,她姐姐去上大學了,她是我中專同學,羅輝見過的。”

“大美女一個啊,說實話智智配不上人家。”羅輝壞笑。

“你爸媽不說你嗎?”席雨眠問。

“說啥呀,他們忙死了,都沒空給我做飯。我住我女朋友那裡她每天還做飯給我吃。”

“你說那麼好女孩看上你什麼了?”錢福奚落他。

“看我帥啊,她自己說覺得我長得可帥了。”江智鼻子都翹天上去了。

“那她看到眠眠是不是馬上要移情別戀?”羅輝忍不住哈哈大笑。

“你少挑撥離間。”席雨眠笑著拍了拍羅輝。

“那我哪敢帶她見眠眠呀,你們敢帶女朋友見眠眠我就敬你們是好漢。”

“我要是哪天想跟誰分手了,就帶女朋友見眠眠。”

四人聚到錢福家打鬥地主,打了一下午,也不見錢福家裡人回來,到了晚飯時間,胡亂吃了點剩飯剩菜,又繼續打,直到晚上八點多,席雨眠就說要回家去了。

“咦,回什麼家,通宵!”錢福招呼他。

“不行,明早我朋友要來玩。”

“什麼朋友啊?女朋友?”江智就是不信席雨眠沒談戀愛。

“好朋友,雜羅中學的室友。”

“呀,什麼人呀,我可太好奇了,竟然能讓眠眠不打牌要那麼早回去睡覺?”

席雨眠笑而不語。羅輝見他那表情,說:“整得神秘兮兮的,是你上次說的那個朋友吧?明天帶來見見。”

“那不一定有空。”

“敢情你們還二人世界?”江智大開眼界。

“他跟你們不熟,你們不尷尬嗎?”

“滾滾滾!”

年初二晚上八點多回到家,家裡還是沒人,父母應該在爸爸同學那兒坐了,可能得比較晚才回來。

兩天沒見到林驛橋,席雨眠玩得都心不在焉。他想著假如明天林驛橋沒有出來,他就求他爸爸開摩托車把他送到萬裡鄉去。這幾十公裡的距離,竟然就把他們隔絕了兩天。

席雨眠不是不會開摩托車,但他爸爸也要用摩托車,他不好開走,這兩天爸爸忙著拜年,也不好拜托他開車那麼遠送他去萬裡鄉——摩托車來回可能得三個小時。公交車也許到初四才開運,明天再等一天就是極限了,一旦去了溫陵,他可能一個學期都沒辦法回來。

想到這兒他忍不住低落極了。今天聽江智說起和女朋友同居一事,他都不知怎麼掩飾自己的羨慕之情。本來作為室友,他和林驛橋勉強也算同居,現在呢,見個麵都難上加難。▓思▓兔▓在▓線▓閱▓讀▓

不知道林驛橋心意的時候,這份寂寞尚可以排遣,現在嘗過兩情相悅的滋味,卻總要分開,那種感覺比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簡直難熬百倍。哪怕可以通通電話,聊以慰藉相思之苦也好,可林厝連電話也沒有。明德私立學校裡,有一部插卡的公用電話,但他往哪兒打呢?雜羅中學裡又沒公用電話。

席雨眠想著這些,鬱悶地入睡了。

“林醫生,你有沒有談過戀愛?”

“你問這個乾嘛?”

“我沒談過,真是遺憾。”

“你很想談戀愛嗎?”

“能活著我就一點也不想,但是想到自己快死了,就覺得沒談過戀愛太遺憾了。”

林醫生沉默著,他看起來不知該怎麼回答自己。

林醫生一直是個老實人,從來不會安慰他說你還能活著,還有希望活下去,從來不這麼說。

林醫生怎麼能這麼老實呢?騙騙他,讓他好過點兒不行嗎?

“我也沒談過戀愛。”

“那可真奇怪了,林醫生你不是都快畢業了嗎?”

“我沒有遇到讓我想談戀愛的人。”

“我以前也是,現在,現在……太遲了。”

林醫生有時會看看他,和他說說話,但很多時候,林醫生覺得他說太多話會很吃力,隻是坐在他床邊,自己忙自己的,比如畫一些東西,比如看一些書,他呢,就在床上躺著歇著,林醫生陪在他身旁,哪怕不說話,他都沒那麼寂寞了。他有一間單獨的病房,他的父母不是每天晚上都在。他父母隻要不在,林醫生總能在恰當的時候進來,他就要求林醫生留下來坐一會兒。

他想:假如所有病人都這麼挽留林醫生,他可一天都做不了自己的事了。

林醫生,林驛橋。林驛橋。他的名字真好聽。

要是他還有很多很多時間就好了,要是時間能停留在這一刻就好了。要是他沒遇到林醫生,他可能也不會覺得那麼遺憾。可是,要是沒遇到林醫生,他可能一生也不會發現,原來自己也有這麼強烈的願望。

能活著多好啊。

年初三,席雨眠不到五點就醒了,他一大早起來把自己倒騰整齊了,就在二樓房間裡待著了。媽媽問他要不要去她朋友家拜年,他拒絕了,說林驛橋可能會來,他要等他來。

媽媽交代他假如林驛橋來了,要做點新鮮的飯菜招待他,不能讓客人吃剩菜,席雨眠表示知道了。

八點多的時候,家裡電話忽然響了,席雨眠跑到客廳接起了分機,就聽到一個男孩的聲音:“您好,席雨眠在嗎?”

那是經過了電話信號傳送,有些失真的林驛橋的聲音,席雨眠說:“驛橋,是我。”

“我在舍利,等會兒坐我堂叔的摩托車出去找你。”

“你堂叔送你到哪兒?”

“他家在汽車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