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瑞河眼神柔和許多,微微地一笑:“多謝你記掛著,我還好。改日得閒,去府裡拜會姑媽。先給我帶好兒吧。”
楊甯見他轉身走了,狐疑不定。顧瑞河從來潔身自好,可他脖子上那痕跡,看著卻不像是正經來曆,從沒聽說他在外頭胡混的事,難道……有什麼不妥?
楊甯一邊尋思,一邊向內,到了老太太房中,聽到裡頭說話聲響,有人道:“這可是難得的蜀錦,據說是寸錦寸金的,在榮兒身上,越發雍容高貴了。”
又有的道:“可不是麼?這蜀錦也隻配榮兒穿。”
楊甯聽了這些奉承的話,嗤地一笑。這種言語,她先前耳朵聽的生繭。
如今換湯不換藥,換了名字而已,套用的絲毫不違和。
冬兒在身後道:“姑娘,那個人在,咱們不如待會兒再來。”
楊甯置若罔聞,徑直向前,門口丫鬟忙搭簾子道:“三姑娘來了。”
裡間鴉雀無聲。
每個人都看向門口,卻見楊甯一身淺水綠的衣裙,頭上隻有幾根珍珠釵,並不似之前的明豔照人,反而透出幾分雅潔之意。
不過在多數人眼裡,隻覺著這是落敗頹然之勢,再看顧榮兒,華麗的蜀錦,金釵,輝煌燦爛,跟昨日的寒酸簡直判若兩人。
楊甯卻泰然自若,上前行禮。
老太太倒是一如既往:“甯兒來了?快過來叫我看看。”
此刻顧榮兒在老太太左側,楊甯便到了她右側,老夫人握著她的手細看了會兒,笑道:“還好,沒有瘦。這兩天怎麼也不來看我?”
楊甯笑道:“昨兒本要來的,誰知臨時有事,竟耽擱了。”
“昨兒……”老夫人想了想:“對了,我隱約聽說了昨兒你出門去了、去了誰家來著?”
旁邊的顧朝宗之妻江夫人笑道:“是扈遠侯府吧?”
老夫人點頭:“是了,是他們家,這侯府跟楊家素來也有交際的,聽說他們侯爺身上不妥?”
楊甯道:“是有點小恙,本想讓家裡大哥哥看看。不料大哥哥也偶被時氣所感,故而今日請了儀姐姐過去。以她的醫術,應該也是藥到病除的。”
此刻顧榮兒道:“妹妹說的這位儀姐姐,真的好大的名頭,聽說她給太後看診,太後都讚不絕口,如今又是本朝第一位的女官,真真是稱得上是女中豪傑了。”
她的態度也極自然,好像真心地欽慕楊儀。大家紛紛附和。
楊甯跟楊儀之間,對外雖說並無嫌隙,畢竟是“姐妹”關係,但是他們之間究竟如何,顧榮兒自然深知,此刻故意大讚楊儀,用意自然不用多說。
不料楊甯不為所動,聽他們七嘴八舌的,隻當看戲一般好整以暇。
徐少奶奶總算還跟楊甯說了句:“你母親最近可也好?府裡老太太呢?”
楊甯道:“多謝二舅母掛心,都好。”
老夫人道:“既然這樣,你就在這裡住兩天再回去吧。派人去楊家告訴一聲。”
楊甯不置可否,暫且答應了。
又坐了片刻,老太太似有些乏累,眾女眷陸續退了,楊甯也起身往外。
才出上房,冬兒道:“姑娘,她也出來了。”
楊甯沒回頭就知道說的是誰,她當然猜到顧榮兒不會放過這個“一雪前恥”的機會,之前在自己跟前做小伏低的,任憑她怎麼嘲諷拿捏,依舊陪著笑臉,現在兩人身份如同互換,顧榮兒未必能夠沉得住氣。
楊甯故意放慢了腳步試探。
果真,很快,顧榮兒帶了翠春跟了上來。
楊甯心裡暗笑:這種城府,就算進了王府,又能如何?
顧榮兒笑看楊甯:“甯兒,多日不見了,怎麼走的這麼快,也不同姐姐多說幾句話?”
楊甯道:“咱們之間有什麼可說的?”
顧榮兒歎道:“過去的事情一筆勾銷就是了,我縱然有不是,也是被逼的沒有法子,何況二奶奶又辣手打了一頓,你看我的臉,現在還有青紫不退呢。”
楊甯雲淡風輕地:“那也是你自己找打。”
翠春道:“三姑娘,你這是什麼話!打了人,還這樣囂張?”
顧榮兒攔住她。
楊甯嗤地笑了:“喲,如今一個丫頭也能跟我對嘴了?真真的是狐假虎威。好戲一場。”
顧榮兒見她仍是好整以暇,也笑道:“是,我們這些人,自然總是狐假虎威的,不像是妹妹你,大家都捧著你,誰也要當你的丫頭似的……”
楊甯嘴巴極利:“誰是我的丫頭?我這兩個丫頭已經夠用的了,隻不過有人硬是自輕自賤的湊上來,我又有什麼法子。”
顧榮兒眼神一沉:“你說誰自輕自賤,自輕自賤的怕是你自己吧。王府進不了,想巴著扈遠侯府麼?這倒也不錯……畢竟,俞大人也不要你了,真是兩頭落空,當然隻能盯著扈遠侯府。”
楊甯的手心發癢,尤其是聽見“俞大人也不要你了”這一句。
但她竟忍了下來:“你要發癔症就離我遠點兒,我不想聽你在這裡說胡話。”
顧榮兒見她竟不動怒,笑問:“我哪一句是胡話?王府?俞大人,還是薛家?”
楊甯本要走,聞言回頭看向顧榮兒。
顧榮兒一驚,忙穩住腳。
楊甯盯著她,譏誚地道:“你要想進王府,最好彆這麼沉不住氣,我的事也輪不到你出聲。你要再招惹我,彆怪我不客氣。”
顧榮兒大概是被激怒了:“你要怎麼不客氣,再叫顧二奶奶動手?我倒巴不得。”
楊甯本來不想跟她計較,見她如此盛氣淩人,不由笑道:“說來我有點奇怪,榮兒,你這樣猖狂,南音樓裡又膽敢設計我,我倒是好奇,你到底仗著誰的勢?你這麼有恃無恐,也不像是這府裡的人……總之不會是你自己的主意。”
顧榮兒的眼中透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楊甯覺著這笑意極為刺眼:“怎麼?”
顧榮兒笑的譏誚百倍:“甯兒,你隻管猜。我料你……一輩子猜不到。”
她說完之後,哈哈笑了幾聲,帶著翠春去了。
楊甯立在原地盯著她的背影,心突然突突地跳了起來。
恍惚中,隻聽青葉喃喃地說了句:“姑娘,她怎麼知道……俞大人……不要……你……”
青葉的聲音很低,傳入楊甯的耳中,起起伏伏,一字一句地開始轉動。
俞大人不要你。
俞大人不要。
俞大人……
楊甯向前邁步,突然間頭重腳輕,一下子跪摔在地。
兩個丫頭慌忙來扶,卻見楊甯雙手死死地扣在地上,渾身顫的像是無法自控。
第238章 加更君一隻
◎府內催婚,情人狠辣◎
巡檢司。
俞星臣先前親自帶人,到王大夫家裡搜查。
苟七有隨手偷拿受害者東西的習慣,俞星臣推測他是不是受了人的啟發。
吳家案發之後,因小兩口殞命,隻有兩家的親族來處置。
彆的倒也罷了,吳銷之妻的娘家所供述之中,陪嫁的一樣祖傳的古銅鏡不見了蹤影,當時兩家還起了爭執,吳族的人堅持說不曾見到此物,生恐賴到他們身上。
俞星臣將各色案卷閱覽於心,自然記得此事。
他帶了靈樞眾人,從王家一通找,起初一無所獲。
直到黎明將至,天色逐漸亮了起來,日光從敞開的門扇射入,俞星臣站在院中,突然覺著麵前有什麼光耀刺眼。
他驀地抬頭,望著王家的門梁,啞然失笑。●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
時下的坊間風俗,流行在門上鑲嵌一麵鏡子,據說有辟邪的功效。
所以門上鑲著此物,並不稀奇。
加上先前他們來的時候是晚間,並沒有留意這個。
直到此刻,俞星臣走近了細看,果然那是一麵被改動過的鏡子,迎著光,閃閃爍爍。
俞星臣叫人將它拆下。
鏡子沉甸甸地,原本被藏匿的邊角的花紋也都顯露了出來,確實是一枚古鏡。
當俞星臣把這古鏡拿給吳氏看的時候,對吳娘子而言,就好像懸著命的最後一根線都斷了。
原來自從那天晚上楊儀去過監牢,說破了她的事,此後,監牢之中的美娘,錢三娘,王娘子,三人哪裡會輕易放過她。
要麼是美娘大罵,要麼是錢三娘痛斥,要麼是王娘子的哭訴……就算吳氏再怎麼鐵石心腸無動於衷的人,受了這樣的“折磨”,簡直比上刑還要難受。
本來她還可以支撐,直到看見俞星臣拿出了那麵鏡子。
吳娘子本來就對這個看著神鬼莫測的主審官甚是忌憚,被他那雙眼不露痕跡的眼睛盯著,仿佛能看穿她所有隱私,叫人沒開口先膽怯三分。
如今見俞星臣把自己最隱秘之物也都找到了……吳娘子知道大勢已去。
沒有多費什麼力氣,吳氏招認。
先前她在吳家做工,因有幾分姿色,被吳銷看中,她自以為也能成為吳家少奶奶,從此有靠,便跟吳銷有了苟且之事。
誰知吳銷喜新厭舊,口口聲聲說什麼“同姓不婚”,他也沒有辦法之類虛偽的話,到底另娶了他人。
新奶奶又是個極厲害的,立刻看出了他們兩人之間有事。
吳銷之妻眼裡不揉沙子,即刻給吳娘子找了個貪吝成性的王大夫,這自然是故意為之。
本來吳娘子還忍氣吞聲,誰知鄉下的親人因意外故去,她頓時沒了指望,萬念俱灰。
偏那時候,苟七趁虛而入,竟是強/暴了她。吳娘子倒也沒覺著怎樣,畢竟她早已經對此事習以為常,多一個人少一個人又能如何。
直到又被吳銷之妻辱罵,望著對方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吳娘子心裡生出一種強烈的恨意。
憑什麼叫她如此得意?那個位置原本是自己的,還有吳銷,一對畜生!
吳娘子心裡有了算計,便故意勾引苟七,並給他出謀劃策,叫他找機會去把主母也玷辱了。
本來苟七還有點不敢,畢竟他是這家裡的家奴,怕鬨出來,自己性命不保。
吳娘子罵了他一頓,又擔保無事,苟七色膽包天,被她說動,竟答應了。
俞星臣說的沒有錯,那種“隻要女人願意,就能保命”的古怪想法,正是吳娘子提出來的。
吳娘子的心早就扭曲了,想要讓吳銷之妻難堪,自然不會叫她好過,而且她痛恨吳銷的始亂終棄,正想讓吳銷看看這女人的真麵目。
果然夫妻兩個反目,吳銷因想要保命,百般祈求妻子答應獻身,卻被罵的不堪,吳銷憤怒之下砍死了妻子,卻又知道自己死罪難逃,激怒之下,便又自戕了。
這般自相殘殺的結局,叫吳娘子笑破了肚皮。
此後苟七本來惶惶然,出去躲了兩日,聽到順天府查說是夫妻瑣碎動手互毆,這才鬆了口氣,對於吳娘子很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