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狗是做夢了吧……多半是累極了才睡得如此,我先前養過一隻,做夢的時候就會哼唧,好像在夢裡遇到了什麼似的。”
戚峰覺著這個說法可以接受,想想自己剛才跟他說的俞星臣的事,便道:“縱然那位俞大人自己不動手,他也有的是法子逼迫楊易,他們這種讀了太多書的,總是一肚子壞水。”
溫英謀想了想:“讀了太多書……一肚子壞水,嗬,這有點道理。”
“是很有道理。”戚峰糾正。
溫英謀也伸出手摸了摸豆子的肚子跟頭:“戚旅帥,你要一直在這兒等到天明嗎?”
“十七叫我看著楊易,一根頭發絲也不能掉了他的,如今……”戚峰咬了咬牙:“要真有事我怎麼跟他交代……”
突然他意識到不能自己擔著這個,便瞪向溫英謀:“隻怕連溫監軍你也脫不了乾係!”
溫英謀被他嚇了一跳,乾笑道:“這……萬一真有個什麼,那也不過是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他的眼神閃爍:“何況施武確實被其所殺,就算活著,也終究難逃一死呀。”
戚峰瞪大眼睛:“溫監軍,你以為我什麼會這麼不顧體統跑來你這府裡?十七交代過,他們兩個是一條命的……沒了誰都不行!”
薛放當然不是這麼說的,斧頭也不是如此轉述的,但戚峰已經做出了自己的精準理解。
溫英謀瞠目結舌:“是、是這樣嗎?”
裡間阮先生大叫:“溫大人快來,楊先生不好了!”
田溪橋第一時間趕到。
裡間,戚峰如鐵塔般站在楊儀的床前,八尺男兒竟在發抖。
田溪橋來不及管他,先去看楊儀。
卻見她閉著雙眼歪著頭倒在床上,嘴角還有一抹血跡。
她的額頭還戴著網巾,黑紗的顏色,將她的臉襯得越發的白,是那種會叫人觸目驚心的死白,連嘴唇也一概沒有血色,嘴角那血色看著就如同割破肌膚滲出來的,仿佛身體之中唯一的血。
阮先生跟蘇先生對視,搖了搖頭。
田溪橋才要上前,給溫英謀抬手一擋。
刹那間目光對視,田通判抿了抿薄唇,終於道:“沒救了麼?”
回答的是阮大夫,他顯得有點難過:“熬到如今已算難得……至少,還交代了遺言。”
蘇大夫也跟著歎了口氣:“我才知道原來昨兒晚上拿到鋪子的那些單方是楊先生所寫,楊先生一片仁心,肯把那些方子不要分文地給鋪子裡,自然會有益於更多百姓,可惜他自己卻天生的體弱命薄,真是醫者不能自醫,天妒英才。”
田通判身後有兩人雖看見了楊儀之狀,卻還想近前再細查,不料手才伸出去,便給人一把抓住。
戚峰道:“敢碰他一根頭發試試。”
那被捏著手的人一陣慘叫,指骨已經裂了。
田溪橋怒道:“戚峰!彆在這兒撒野!我都警告過你了!”
戚峰撒手,他的臉色也好不了多少,有點麵如死灰。
溫英謀忙道:“戚旅帥,不可如此,雖說楊先生已死,但屍首還是得交到巡檢司的,仵作查驗無誤後才可以定案,畢竟怎麼說他也是殺死施武的真凶……”
田溪橋瞥了眼溫英謀。
“溫大人!”戚峰本沒多想,溫監軍的話倒仿佛提醒了他,他嗓子沙啞地喝斷:“彆怪我不給您麵子,活的人我保不住,屍首你們誰也不能碰。”
田溪橋道:“我看你是反了天了!之前已經饒過你兩回,你真以為就沒人奈何得了你了?給我把他拿下!”
兩位大夫也嚇得色變,慌忙勸阻:“不可在這裡動手!驚擾楊先生在天之靈,也叫他走的不安生。”
溫英謀忙出麵:“這樣,我有一句話,請大家稍安勿躁。”
田溪橋道:“溫監軍又有什麼話?”
溫英謀道:“此人雖說有罪,但以命抵命一死勾銷也就罷了。隻是我想他畢竟曾有恩於狄將軍,將軍每每念叨,如今不得重用反而身死……想來也算是命運多舛叫人可歎,雖將軍不在,我倒是想替狄將軍替他求一個情分,不如……就留他全屍,交給我處置,如何?”
田溪橋思忖,重又走前,伸手在楊儀鼻子下方試了會兒:“倒確實沒了氣息。”
兩位大夫苦笑道:“田通判,各位大人,我們兩個的醫術雖不算精湛高明,可至少……難道連人去了沒去都看不出來?”
田溪橋對兩位老大夫倒是有幾分敬意,道:“當然不是這個意思,隻是我負責審理此案,事事都得謹慎,才能向巡檢司上下以及狄將軍交代。”他特意回頭看向跟自己來的幾位,眾人紛紛點頭讚同。
“既然已經無誤,溫監軍又如此說……也罷了,”田溪橋依舊陰陰冷冷地把雙手往身後一背:“我就也做一回好人,積一積陰德,把屍首給溫監軍處理就是了。”
田通判說完,又看向溫英謀:“溫大人,從此可彆再說我不給您臉了。”
溫英謀道:“是,很承田大人的情了。”
田溪橋邁步正要往外走,突然又想起來,他看向被戚峰所傷的副手:“不過……還有個法外狂徒不得不嚴懲。戚旅帥,你逞凶傷人,此番豈能輕饒?”
戚峰回頭看看楊儀,看向溫英謀:“你想怎樣?”
“我……這楊先生是救過狄將軍的,我必會將他妥善安葬。”
“安葬……”戚峰的眼中頓時湧出淚:“我該怎麼跟十七交代!”
田溪橋道:“你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還是想想自己吧!你是想束手就擒,還是要在這裡大動乾戈?”
戚峰用力擦擦眼睛,冷笑:“我怕你們?現在我還怕誰!”
他記得方才大夫說什麼“楊儀走的不安生”,便大步往門外走去,將出門之時他望著屠竹,又看看豆子:“照看著!”
屠竹先前聽聞噩耗,早已經放下了豆子,此刻淚汪汪地望著戚峰:“旅帥。”
戚峰扭頭看向裡間:“楊先生的遺言、東西……等旅帥……”
屠竹不等他說完便放聲大哭:“知道了。”
戚峰咬緊牙關大步往外走去,他才不想讓自己像是個娘們般哭哭啼啼,何況哭也無用,假如能把楊儀哭回來,他會把監軍所哭淹了。
第92章 二更君
◎怒闖軍府,情遣所愛◎
薛放本就覺著,田溪橋對自己的處罰仿佛過於輕了。
聽潘四漣將這三天裡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才知道竟有這許多緣故。
潘旅帥則是提心吊膽,邊說邊打量薛放的神色反應。
生恐十七郎一個按捺不住,自己會遭受池魚之殃。
不過,薛放看著還算平靜。甚至讓潘四漣很覺意外。
“老潘,”薛放開了口,雖然聲音仍舊是沙啞著:“我得沐浴,給我找一套新衣裳。還有,我餓了。”
潘四漣喜出望外:“好,立刻。到我府裡去。”
他引著薛放來到巡檢司後衙,仆從們忙了起來,燒水,備飯,供茶。
薛放沒叫人伺候,自己泡了大概半個時辰,出門之時,茶飯都已經準備的妥妥當當。
他坐在桌邊埋頭就吃,潘旅帥在對麵用近乎慈愛的眼神望著:“慢點兒,我聽他們說了,你這幾天都沒大吃東西,餓得很了不是好玩兒的,也不宜一時多吃了,弄壞了腸胃。”
薛放一聲不響,隻是吃,就好像眼裡隻有吃食,耳朵也聽不見彆的。
潘旅帥不以為忤,想了想又道:“這次田通判如此,也還算公道,本來早該放你出來,就是他……大概氣不忿,非得多關兩天,不過也有好處,如此也能塞住有些人的嘴。”
薛放端起一碗湯,呼嚕嚕大口地灌了下去。
潘四漣嚇得忙道:“你好歹吹一吹再喝,彆燙著。”
薛放把碗放下,還打量有沒有要吃之物。
潘四漣道:“還沒飽?夠了,待會兒再吃,你餓了幾天一次吃太多怕不消化。來,喝口茶。”
這次薛放卻從善如流,接過茶杯,三兩口又灌了一碗。
潘四漣急得忙來阻止:“怕不是餓壞了吧……也不怕嗆著。”$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薛放把茶碗放下:“田溪橋什麼時候回春城。”
“啊?哦……隻怕待會兒就要啟程了。”
“這時他還在巡檢司?”
潘四漣剛要回答,忽然又覺著有點異常:“這,你問這個做什麼?是有事……尋他?”
薛放擦了擦嘴:“有幾句話想問他。”
“什麼話,這案子我也知道,你問我一樣的。”
薛放道:“少囉嗦,你不帶路,我自己去。”
潘旅帥屏息,頃刻道:“行吧,我先問問他在不在衙門裡……”
走到門口,叫了個仆從。那小廝忙去打聽,片刻後回來道:“方才田通判才出門,門上說,是去監軍所跟溫監軍道彆了。”
“這人……不跟我道彆,卻跑去找溫監軍。也太勢利了!”
潘四漣嘀咕了句,回頭要跟薛放說,回頭卻見薛放已經不見了:“人呢?”
一個伺候的小廝說道:“薛旅帥才從那邊出去了。”
潘四漣一驚,趕忙跟著跑出去,果然見薛放大步往外走去。
還沒有完全乾的長發在發頂上用緞子係著,隨著走動輕輕在肩頭晃過,長臂微曲一撩衣袍,動作間,臂肘跟微陷的護腰之間透出一個有點兒玲瓏的空隙,光芒從正麵透過來。
“十七!”潘旅帥才叫了聲,那光芒轉動,薛放的身影就這麼一閃,從月洞門前消失了。
潘四漣心頭亂跳:“不不不……不好……”
身後的侍從不解:“大人怎麼突然結巴了?什麼不好?”
潘四漣一拍大腿:“快,快叫人攔著……不對,攔也攔不住……給我備馬。”
監軍所。
陽光正好,照耀著花圃,花香鬱鬱。
靠欄杆的小石桌上,擺著色澤絕佳的紫砂壺杯盞。
溫英謀正自喝藥。
他撚著自己的胡須,又愛惜地撩了撩鬢角:“複老還童丸……這名字便很好,連阮蘇兩位大夫都稱讚的方子,必定效用極佳。”
田溪橋的聲音從後傳來:“什麼極佳?”
溫英謀三兩口把藥喝光,叫侍從拿走,驚訝地:“田通判怎麼來了?為何無人通報。”
田溪橋道:“我正要返回春城,不知溫大人有沒有話要帶給狄將軍的?特意過來問一問。”
“多謝您費心,”溫英謀笑眯眯地:“倒是沒什麼話。又勞你白走這一趟。”
“我斷定不會白走,”田溪橋掃見桌上的茶,自己取了一杯嘗了嘗:“還是溫大人受用,守在這個安穩地方,簡直像是那什麼……南陽諸葛亮。”
溫英謀正在尋思他那句“不會白走”,聞言道:“不敢當,你我還不都一樣是當差的?”
田溪橋端著茶,走到旁邊看他欄杆前擺著的幾盆花,山茶,杜鵑,蘭草,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