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之前是假的,偽裝而已,在魏家宰那潑長蟲的時候沾了些血,覺著醃臢,清理起來又甚是麻煩,就先除去了。先生莫驚。”
楊儀違心地回答:“不、在下未驚。”
十七郎颯然一笑:“得虧嬤嬤有先見之明弄了一輛車來,不然你這個體格,隻怕回不到蓉塘,路上就得倒下。”
楊儀如蒙大赦:“多謝旅帥!”
“你不咳了?”十七郎問。
楊儀道:“是、突然就好了,”聽說能走,不藥而愈:“既然如此,旅帥善自珍重,早日康泰如初,在下就此告退。”
她拱手行禮,向著馬車退了兩步。
十七郎則驚訝地:“等等等等!你又告什麼退?”
楊儀一愣:“這、我自回蓉塘,旅帥自然……”
“我也回蓉塘,咱們一塊兒走,你忙什麼?”
晴天霹靂,楊儀瞪向十七郎:“旅帥您說、可是……”
戚峰在旁看了半天,此刻嗤地笑了起來。
十七郎聽見:“你這瘋子又笑什麼?”
戚峰道:“我在笑楊易,剛才還跟我打聽十七你的尊姓大名,怎麼這會兒當著你的麵兒,名字也不問了,隻顧要走?”
楊儀腦中嗡地一聲響,恨不得暴打戚峰的嘴。
這戚瘋子真是賣人而不自知。
十七郎則揚眉:“楊先生你不知我的名姓?這又不是什麼絕密,我自姓薛,單名一個放,‘白日放歌須縱酒’之‘放’,字‘不約’。”
白日放歌須縱酒,青春作伴好還鄉。
——薛放,薛不約。
他蒙著雙眼,可楊儀仿佛能看到他那眸光流轉,鋒芒畢露的模樣。
“聽清楚了麼?楊先生。”
肩頭突然一沉。
楊儀驚慌回頭,見是戚峰邊說邊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雖然戚隊正已經把手勁兒放到最輕,這一拍仍讓楊儀晃了晃身子。
大概是楊儀恍惚的樣子讓戚峰產生了誤會,他笑問:“十七的這名字不錯吧?”
楊儀沒法兒回答,隻把自己僵硬的脖頸稍微往下一沉,表示讚同。
幸虧戚峰沒再為難她,他伸長脖子看向楊儀身後,哈哈笑說:“哎喲!咱們隋嬤嬤真成了奶媽子了!”
隋子雲懷中抱著個粉妝玉琢的女孩兒,正往這邊走來。
女娃兒的神情有點畏縮,仿佛還在懼怕什麼,頭發微亂,衣裳也有點臟。但在看見十七郎的時候,女娃兒的眼睛裡閃出光來:“叔叔、哥哥……”她胡亂叫著,自己也不知要叫什麼。
隋子雲把她放下來,女娃兒飛奔到十七郎身旁,拉住他的手:“哥哥,是哥哥救了我的對麼?你的眼睛怎麼了?”
這女孩兒自然就是被十七郎從魏家地%e7%a9%b4蛇口之中解救出來的苗圓兒,雖然十七郎“相貌大變”,也換了衣袍,苗圓兒還是憑著直覺認出了是他。
“不要緊,”十七郎指了指楊儀的方向:“那位大夫會給我治好,要不是他,我們也找不到你。”
楊儀大感意外。
苗圓兒回頭,骨碌碌的雙眼疑惑地看著楊儀。
十七郎的唇角似乎挑著點恰到好處的溫和笑意:“是他看懂了你那猴子哥哥要說的話,指點我們往這兒來的,所以他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馬車骨碌碌地向前行駛。
楊儀翻了翻荷包,找出僅存的兩片薄荷葉,放了一片在口中。
她的動作很慢很輕。
在楊儀膝頭,苗圓兒已經蜷縮著身子,已經入睡。
楊儀望著女孩兒乖靜的睡容,想到在魏老頭房中看到的那副燭九陰的畫像,不由發出細微的一聲歎息。
“你有心事。”低沉的問話聲從對麵傳來,正是十七郎薛放:“橫豎閒著,何不說說。”
楊儀一抖,眼神複雜地看向他。
她的心事若是十分的話,那八分都在他,如何開口。
薛放靠在車壁上,微微仰頭,這個姿態頗有點睥睨人的架勢,可他偏偏是蒙著雙眼的,於是這睥睨之外,又多了些許莫名的悵然。
“也、沒什麼。”楊儀隻想退縮。
蒙眼的布動了動,大概是他在皺眉。
這馬車並不大,隻要楊儀一伸腿,或者薛放一探胳膊,兩個人就會勢不可免地會碰到一起。
她從沒有跟俞星臣之外的陌生男子如此“親密”過,更彆提是這位耀如驕陽的薛小侯。
楊儀清楚的記得,她跟薛放第一次照麵。
那是在楊甯的及笄禮上。
賓客雲集,這英武桀驁的少年一身寬袖緋衣來至府內。
緋色本極鮮亮,但他身著的卻是舊衣,顯而易見地有些磨白。
他並未刻意修飾,甚至連長發都沒用發冠綰束,而隻是隨意地在發頂以發帶係起,散發披於肩頭。
就算如此,十七郎薛放所到之處,就如日影隨行,每個人的目光都情不自禁地追逐這少年的身影,卻又如同麵對陽光一般不敢直視。
第17章
◎他的千金之軀歸她了◎
眾目睽睽之下,薛放徑直走向楊甯:“我可來晚了?”
在場的眾人跟楊府的長輩族親們簡直窒息,跟楊甯的臉色罕見地有點兒不自在,但她是極從容的姑娘,即刻微笑行了個禮:“哪裡的話,少將軍能來,蓬蓽生輝。”
薛放揚首一笑,仿佛在笑她這迂腐的客套:“我可不是來給誰的蓬蓽生輝,算是給三姑娘道賀吧。”
楊甯還未回話,坐席之中有人叫道:“薛不約,你太過放誕無禮了!”
發聲之人姓王名玨,乃是監察院王禦史的小公子。
這王玨跟楊家的二爺向來交好,自然也見過楊甯幾次,對於這位名滿京城嬌豔動人的三小姐一見傾心。
如今是楊甯最重要的及笄日,這薛放竟明目張膽的登堂入室,言語不羈恍若調?戲,更且沒把其他人放在眼裡。
薛放回頭:“你?”
王玨越眾而出,昂首道:“我乃禦史台王監察之子,看不慣你這武夫蠻將的臭德行,你以為京城是你所呆的蠻荒之地,這楊府是你隨意能來就來的?”
薛放的臉色,活像是下山虎突然看到一隻猴子跳了出來,對著他唧唧喳喳,口吐芬芳。
他又驚奇又覺著好笑:“有意思,你們京內的人見了麵,都是先自報家門……唔,某人之子,某某人之孫,某某人之重孫、龜孫、一窩孫?”
旁邊楊二爺見勢不妙,趕忙過來打圓場:“不約……”
王玨氣急敗壞:“楊二哥,這種人也配進楊家?讓他在這裡公然地玷辱三妹妹的及笄禮?還不叫人速速打他出去!一個失勢的武將之子,豈能登大雅之堂!癡心妄想,癩蛤……”
楊二爺跟楊甯一起變了臉色,齊聲嗬斥:“王公子!”
但他們的喝止還是晚了點兒,薛放揚眉:“你用的詞兒都好生新鮮,‘公然玷辱’?‘失勢武將’?‘大雅之堂’?還有最後一句什麼?我聽著有點耳熟,你給我細說說。”
“癩河蟆想吃天鵝肉!”王玨絲毫沒感覺危機將至,甚至還帶一點兒口頭上占了便宜的沾沾自喜:“怎麼,我哪裡有說錯麼?!”
薛放點頭:“說實話,我不太懂,畢竟我是自蠻荒邊地回來的蠻將武夫,不過……”他的語氣微微上揚:“禦史台王監察之子,讓我教你蠻荒之地的見麵禮節。”
王玨發怔。
楊甯輕聲欲勸:“不約……”
薛放已經探臂過去,右手輕輕一抓,竟是揪住了王玨的衣領。
隻那麼一提,王玨雙足離地:“你你你乾什麼?”^思^兔^網^文^檔^共^享^與^在^線^閱^讀^
薛放左手在他腰帶上扣住,不見他怎樣動作,王玨已然被舉了起來。
在王公子撕心裂肺的叫喊聲中,薛放走出廳門,不由分說向前把人一扔!
當時的宴席上可熱鬨極了,光是慘叫暈厥的誥命夫人、貴宦小姐就有好幾位,雞飛狗跳,喧鬨不絕。
幸而廳門欄杆外是一處小湖,王玨落入水中,不至於立刻被摜死。
楊二爺喝命奴仆快些搶救,等把王玨拉上來之後,王公子臉色慘白,直挺挺地,竟是已經沒了氣息。
而罪魁禍首薛放,輕描淡寫地拍了拍手,仿佛嫌棄才碰過王玨的手臟。
“這就是蠻人打招呼的法子。”十七郎將食指跟拇指一探,指了指自己的%e8%83%b8口:“跟閻王老子報到的時候,記著,爺是薛放薛不約!”
陷入回憶中的楊儀,終於發現那位一言不合便會驚世駭俗的小侯爺,正鬼鬼祟祟地用胳膊肘在頂自己。
她嚇了一跳,本能地把身體往車壁上一靠,窒息。
“還有嗎?”蒙著雙眼的少年沒頭沒腦地問。
“還有……什麼?”雖然他不可能會知道她心裡在想什麼,楊儀還是莫名心虛。
“薄荷葉子,”薛放毫不避忌地%e8%88%94了%e8%88%94嘴唇:“我聞到味兒了,給我點兒。”
大概是楊儀鬆一口氣的聲音太明顯了些,薛放微微揚首,意味深長似問:“哦……你以為我指的是什麼?”
“沒、”她趕忙否認,又顧左右而言他的:“未必還有,我找看看。”
拿出最後一片葉子,楊儀試著放到薛放手中。
少年正抱著雙臂,她隻好先拉了拉他的袖子。
薛放察覺,便鬆開手臂,要去接。
他的手就這麼當空一抹一抓,不出意外地把楊儀的手握住半邊。
她簡直要尖叫起來,心底出現的是被薛放托起扔入湖中的倒黴王公子。
“彆動。”楊儀儘量鎮定,“旅帥勿動,在這裡,我給您放到手裡就是了。”
“怎麼你的語氣聽起來,像是這車廂裡有一條毒蛇呢。”他非常的敏銳察覺她的不安,半是調侃地:“楊先生你隻管放心,我不咬人。”
楊儀果然笑了一笑:是,薛不約當然不咬人,隻殺人。
馬車經過先前解矮馬趕路的村落,稍微休整。
車壁上被輕輕地敲了幾下。
薛放扭頭:“嬤嬤?”
“十七,”隋子雲臉色凝重:“曹方回出事了。”
薛放明顯的一驚:“小曹?他怎麼了?”
隋子雲看了眼旁邊的楊儀,楊儀正垂頭看著膝上仍在熟睡的女孩兒,這是圓兒脫離魔窟後睡得第一個安心覺。
“昨日,曹家的人在曹方回的臥房內發現一具女子的屍首,死狀極其……”隋子雲眉頭緊皺,掠過這一節:“據仵作查驗,這女子身上有兩處致命傷,一在脖頸,係被人扼過。二在後腦,顱骨已經被敲碎,加上那女子衣衫不整,巡檢司跟縣衙捕快都認為是小曹強/奸殺人後潛逃,如今酈陽縣衙門已經發出了海捕通告,緝拿小曹。”
薛放很不可思議:“什麼什麼?小曹能乾那事兒?”
“是匪夷所思,”隋子雲憂心忡忡:“十七,我想……”
他正躊躇,薛放卻已經明白他的意思:“你也覺著此事可疑,想回